第十五章 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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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的一席话无疑使其陷入了更难堪的境地,哪怕科林真心实意地认为他说的不无道理。

可惜市民委员会的成员并不这么想。

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高文以相当出乎意料的方式离席,科林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委员会的成员们像炸了锅似的喧哗了起来。

在一片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扔出了一枚闪着银光的物件,正好落在高文的脚边。事后想起来,科林才意识到那应该是一枚硬币。

被以打发乞丐的方式羞辱,高文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恼恨的反应。他只是弯下腰,将硬币捡起后又扔了回去,随后便在满座嘘声中坦然退场。

科林也曾想问高文在说出那番话前,是否也对市民委员会成员们的态度心存幻想,希望以如此直白的方式获得他们的理解。他思来想去,踌躇不已,最终还是没有对此提出疑问。

他知道的只是,从这天开始,他们在埃克特大宅中的身份变得尴尬了起来。匿名诅咒信越收越多,原本还算配合的官员们态度也开始轻慢了,科林不止一次目睹高文警告甚至训诫他们,就好像这真的能让他们挪动尊贵而懒怠的臀部,跑跑腿干干活似的。

就连在御前会议上,高文也可能遭致了不正常的待遇。从罗宾森骑士那里听说,在会议上高文一言不发,与其他大臣也并没有交谈。科林不清楚尤瑟王有没有对自己上司的冲动之举提出批评,他希望没有。

埃克特爵士倒是没有对此有过多的不满。在听说这件事后,双目几近失明的老人只是摇摇头,说了句“年轻气盛”后,依然以极为认真的态度与高文探讨政务。

也幸亏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再也没有无躯尸体出现了。

“风平浪静之时,一条狗都可以担任船长”,这话说的确实没错。起码在这平淡无波的一个月内,到底是市长本人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是随便从路边拉来一条狗对它呼以市长之名,对先前的一系列谋杀都毫无帮助。

他们清点了男演员的所有财产,对他的家人以及剧组成员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把卧病的安福瑞索斯从床上揪起来反复询问,甚至和同乞丐熟识的其他贫民交谈,都没有再获知任何有效信息。

一边想着,科林一边低头整理商事法庭上的卷宗信息,又是商人之间的争执,只不过与以往常见的不正当竞争不同,这次案件的当事人,一个伦敦商人和一个东法兰克商人相互指控走私,却又都拿不出切实证据。于是伦敦商人跑了五座教堂起誓,力证自己所言非虚。

而那东法兰克人也不甘示弱,跑了十座教堂,试图在数量上超过对方,以威斯敏斯特教堂的所有圣物起誓——西奈山的沙、髑髅地的土、耶稣诞生的神圣马厩的一根梁柱、耶稣十字架碎片、基督肋下的血、圣母玛利亚的乳汁、圣保罗的一根手指、圣彼得的头发……所有那些被收集于威斯敏斯特,但有脑子的人想想都知道是假货的,用来给荒僻岛国充当门面的神圣事物。

高文懒得和他过多废话,把这包袱甩给了科林。可怜的秘书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耐着性子跟他说,也许在东法兰克,誓言断讼仍然有极大效力,但在伦敦已经不一样了。不少商人以颇为虔诚的态度起誓,可过后的证据表明,他们用以指天画地的,只不过是一堆屁话。

“如果您能亲自去耶路撒冷朝拜,说不定会有点用。”被烦得不行的科林忍不住讽刺道,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真的把这话当回事。

正当科林试图集中注意力,赶在不知为何出门了一趟的高文回来之前整理完资料,书房的门被叩响了。

那是亨利.菲茨-艾尔温*(1),市民委员会成员,或者说,是他们中的领头人。科林隐隐听说,如果尤瑟王没有改变想法,授予伦敦人选择自己市长的权利,这一职位本该由他担任。

菲茨-艾尔温大概四十余岁,身量不高,一头金发有点杂乱,脸上总是挂着不高兴的神色,看起来不易接近。可埃克特爵士对他评价颇高,甚至称他为“伦敦的良心”。

他也给科林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天市民委员会闹成一片,只有菲茨-艾尔温一人在大喊“肃静”,虽然全部成员只顾着抱怨,根本没人理他。

“市长呢?”菲茨-艾尔温挤了进来,在书房里自顾自地转了一圈,见高文不在,原本就习惯性皱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看见桌面上摊开的卷宗,下意识地伸头看了一眼,科林见了,连忙扑上去捂住。

这些是不可为外人知的资料,毕竟该案采取非公开审理,哪怕对潜在的继任市长也不行。

“这是关于什么的?”见科林如此慌张,菲茨-艾尔温随口问道。

“走私案。”科林老老实实地说,把资料都整理好了,放在一边。

“走私?”菲茨-艾尔温一边的眉毛扬了起来:“伦敦好久没出过走私案了吧?看来我也有必要跟市长谈一下这件事了。”

他向科林询问高文什么时候回到大宅,随后便背着手走了,只留下科林一个人满腹纠结。

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科林忍不住想,即使他只告知了菲茨-艾尔温案件的类型而不是具体内容,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格拉摩根,处理走私是极为常见的事务,可在伦敦就不一样了。相比格拉摩根再简单的不过的势力关系,伦敦这座城市要复杂的多。小批量走私者暂且不论,他们通常依靠多年经验与技巧躲避税务,但大规模走私必然依靠伦敦权贵大开方便之门。

一座商贸如此繁荣的城市,许久没走私案审理,这真的正常吗?

……

正当科林纠结于自己是否给高文添了乱时,后者正于他处理的这桩走私案中的东法兰克商人家中查看。

萨克森的弗里德里希,他有着鲜明的面部特征——脸很长,下巴有些歪,连带着嘴也有些歪,说着带东法兰克口音的英语,由于久居伦敦,染上了口伦敦腔。

这位商人在法庭上曾试图力证自己并无逃税记录,但在庭审结束后却偷偷塞给高文一张纸条,约他第二天到家中做客。高文并没有答应,直到他再次跑来找高文,屏退旁人,说自己或许有关于伦敦之前那一系列令人惊骇的谋杀案的线索,就在他家中,不过希望高文能悄悄前来,不能被其他人察觉。

“这就是。”弗里德里希见了他,匆忙塞给他一张纸片,里面记载了数个名字和住址。高文还没来得及细看,又被弗里德里希递了一个木盒,里面是一尊耶酥受难像。但异常的是,耶稣的脖颈绕了一圈血痕,模拟出被切断的姿态。

高文俯下身闻了一下,是真血,上面还带着股铁锈似的腥味。

“这是我在兰贝斯找木材商订做的,在提出诉讼后两天就收到了,验货时却发现耶稣像被划了一道,木材商说不是他做的,当时我没有在意,让他重做一尊给我就算了。”弗里德里希嗫嚅着说,看起来仍心有余悸:“直到几天前,我才听伦敦人说有人将市民的头砍下,抛在死者家门口。”

“你觉得这是个威胁?因为你提出的控告?”高文边翻看着那个木盒,检查它是否有夹层,一边问道,如果耶稣像脖颈上的血痕真的如弗里德里希理解的那样是死亡威胁的话,似乎也可以解释弗里德里希那么慌乱地找来他,又请求高文将行踪保密。

那么,那张纸条上写着的名字又与什么相关?

“他们似乎形成了一条走私线路,每月中旬会将船开进兰贝斯的码头造船厂。”弗里德里希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这些是我所知道的,参与了走私的商人名单。”

每月中旬?现在才五月初,还不到如弗里德里希所说,走私犯们定时光临伦敦的时间。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你又是怎么得知这些名字的?”

“可能两三年吧,去年我还搭过一次他们的船,就是在造船厂趁夜将货物运进伦敦……不过也只有那么一次……”弗里德里希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高文抬头看了一眼弗里德里希,他当然不会认为这个东法兰克商人如他期待的正直市民一般,自觉向市政厅举报犯罪。

如弗里德里希所言,他认识那伙人,甚至还参与过一次他们的走私活动。之所以现在愿意鱼死网破,向高文检举,不仅仅是因为与其他商人闹掰后受到了死亡威胁,或许还因为高文是伦敦市政中唯一一个没有伦敦背景的官员,又急切地希望破获案件,以巩固如今已岌岌可危的地位。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除了让竞争对手遭到报应之外,弗里德里希还希望得到什么作为提供线索的回报?

高文想着,直接问了出来。

“想拜托您派人在一周后将我护送到布里斯托尔,呆在伦敦还是不太安全。”弗里德里希没有扭捏,直接大大方方地说出了自己的交易条件。

“那为什么还要等到一周后?”

按照弗里德里希的说法,只要在伦敦多滞留一天,他就多一分危险。

听了这话,弗里德里希显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最近伦敦正在上演着一出戏剧,是别的地方没有的,看一场少一场,我还是多呆几天吧。”

戏剧?还是别的地方没有的?

这就令高文感到十分好奇了。在史密斯菲尔德上演的宗教剧与杂剧套路都是固定的,除了没成年的孩童或者无聊至极的闲汉,没人会对那些东西提起兴趣。东法兰克人口中的戏剧,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能令他宁愿冒着危险也要滞留于伦敦?

听到他这么问,弗里德里希有些不安了。

“主演是货真价实的女人。”他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我知道这是违法的。”弗里德里希小心翼翼地瞅了高文一眼,没等他开口,便振振有词道:“但是不少法律都已经被公然藐视了,再多一条也无所谓。比如说不允许交际花在城市内居住这项规定,如今谁不知道伦敦是著名的交际花之都?”

妇女不被允许参加戏剧表演,这被视为伤风败俗的行为。弗里德里希将从事戏剧表演的妇女同交际花作比,也有其道理。

既然是违法的事情,指不定哪天就被抓了,这种戏剧可不就是看一场少一场的吗?高文想着,哭笑不得。

如果真的被逮捕,那位女演员可能会被视为违法卖淫的妓女受到处罚。不由得,高文回想起在面包街遭受侮辱的阿格妮斯,那个年轻女孩很可能并没有做错什么,却只能跛着脚被拖行着游街,任由其他市民侮辱唾骂。

“它的剧名是什么?在哪里表演?”他问道。

“《伊菲革涅亚》,罗马圆形剧场。”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高文心里一惊,手中捧着的木盒差点被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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