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伦敦之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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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探查出酒馆所有者被杀真凶与先前的一系列谋杀无关,市政官员和各堂区守卫还是像打了鸡血一样受到振奋,这也给了高文一些时间用于重新疏整体系。

验尸官填写文书的注意规范被反复重申,除此之外,高文也在试图加强对堂区守卫的监督,这虽然激起了一些水花,最终还是由于没有遭致强烈反对而得以施行。

尽管在高文看来,堂区守卫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同样是无给职,仅仅依照公序良俗管理社区,并不对任何人实质性地负责。但既然国王和市政委员会都没有改革的意图,高文也没有过多干预。

可即使高文已经尽力而为,第十八桩谋杀依然不期而至。

它发生在一家叫“门廊之家”的旅店,最近新建,并投入使用。店主是格洛斯特郡人,长得不高,微胖,明明还没到夏季就已满头大汗,看起来惊惶不安。看见高文一行人走进,就想挤过去同他们谈话,但被守卫按了回去,老老实实地接受询问。

高文暂且没空搭理他,直奔抛尸地而去。那是该旅店位于二楼的其中一个房间,凶手将锯下来的头挂在了门框的钉子上,那是圣诞用于挂槲寄生的特意钉的。谁也没想到,在圣诞结束后的四个月,它又派上了新的用场。

这颗头颅由该房间的客人在清晨起床时发现——这倒霉蛋开门迷迷糊糊,经过时被淋了一脑袋血。他慌忙找了旅店店主,并同店主一起报了案。

当时高文在例常处理商事庭审,开庭后才得知这个消息。守卫和验尸官已经赶过去了,于是高文照常庭审,在两位商人需要重新提供证据与证人并延期庭审后,他才前往门廊之家监督工作。毕竟只要守卫和验尸官能负起责任,有没有他在场并没有差别。

旅店二楼的最后一个房间门前,验尸官正在仔细观察那颗已经被摘下的头颅。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抱臂蜷缩着,只露出他毛茸茸的脑袋。

那是安福瑞索斯!

还没等高文的手拍到安福瑞索斯的肩膀,希腊人就已反射性地抬了起头,脸色比尸体还白,满脸泪痕,哭得不能自控,鼻尖上还沾着淡淡的血迹。

他就是那个被淋了一脸血的不幸者,高文明白了过来,询问安福瑞索斯到底发生了什么。后者抽抽嗒嗒地,向他叙述了事情的经过。

这家旅店的店主是与安福瑞索斯合作的商人,而死者在《伊菲革涅亚》中主演,一个年轻的男孩,未过变声期。昨天晚上,他与饰演阿基里斯、阿伽门农以及克吕泰涅斯特拉的演员一起在安福瑞索斯房间里小范围排练,并商讨剧本。

在宵禁之前,安福瑞索斯送走了四位演员,之后便因疲惫倒回了床上。

“我记得……我曾听到门外有人在走动,还吼了一声让他安静之类的话……”安福瑞索斯啜泣着说。现在想想,那人应当在当时将演员的头悬挂在了他的房门口。

“男人?你怎么确定?”高文捕捉到了他所用的人称代词。

“……因为他回话了。”安福瑞索斯衣袖胡乱抹了把脸:“他说自己只是在搬东西。”

至少现在可以锁定凶手的其中一个特征了。还有另一点,之前的抛尸地都比较模糊,一般是抛在公共领域,只有这一次精确到旅店的具体客房前,对于凶手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冒险的举动,随时都有被发现的风险,可想而知,凶手的心态已经极其嚣张了。

这说明凶手绝对不是随机杀人,纵观之前的数十桩谋杀,在抛尸之前,他对被害者的社会关系了如指掌,可最终没有选择抛尸于演员的家,而是抛在安福瑞索斯的客房门口。究竟是示威,还是某种试探?

至少在杀人之前,凶手一直在附近暗中观察。门廊之家的一楼也被辟为酒馆兼赌场,人来人往,想要通过其他住客和旅店店主的辨认识得凶手极为困难。

宵禁之后,旅店大门紧锁,凶手是如何进入旅店的呢?

此时,安福瑞索斯所住的房门大敞着,里面有扇未闭合的窗。那么其他房间也应有相似的布置,同时,走廊的另一头也有窗,顺着石制建筑凹凸不平的外墙爬上窗户再进入并不困难。

尽管可能性很小,也不能排除其他住客抛尸。这部分工作会交给其他官员完成,高文不需要一一询问。

正当高文思考时,验尸官捧着他的记录走了过来。

“尸体的嘴唇有被烫伤的痕迹,口腔里也有。”他说着,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高文。

高文蹲下观察那年轻男孩的头,他显得极度痛苦,表情也十分狰狞。嘴唇上没有因烫伤形成的水泡,但看起来更像是烧伤的焦痕。

“有人把温度很高的物体伸进了他的嘴里,可能是……铁钳?”验尸官继续猜测道:“毕竟这道烫伤呈现条状,看起来和铁钳的宽度差不多。他生前可能受到了虐待……”

“或者是审讯。”高文说,验尸官惊讶地瞥了他一眼。

就像是高文一直坚持的那样,凶手绝对不是无目的杀人。如果他杀人仅仅是为了取乐,带有很强的随机性,被谋杀的群体也不会有鲜明特征。如果他的爱好仅仅是杀某一类人,在死亡人数分布上,也不会如此无规律。

如果他杀人的目的是明确的,那么抛尸也势必具有一定的目的。凶手会一直躲在暗处,观察被害者的家属的反应吗?他想知道什么,他从死去的男孩口中询问的又是什么?

“做的很好,艾德蒙。”

听了高文的话,验尸官有局促不安地笑了。

他就是高文之前发现的,在记录文件上编排寡妇风流韵事的验尸官,布莱恩.里斯和他接触过几次,还跟高文说律师行会暗暗吐槽他是“四大盲验”之一。

看来只要逼艾德蒙一把,他还是能完成工作的。

在临走之前,高文又端详了一遍那颗头颅。

断面切口比较整齐,应当是砍了两三次后就砍了下来。如果砍头者与抛尸者是同一人,即安福瑞索斯半夜听到的那个声音,他应当力气很大,但并非专业剑士。

……

自从饰演伊菲革涅亚的演员惨死后,剧作家一病不起。为了保障安福瑞索斯的安全,高文让他搬进了埃克特大宅居住。可安福瑞索斯仍每天都瘫在床上,不是头痛就是肚子痛。

跟了狄奥那么久,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应当那么差才是,高文想。

后来,从旅店店主那里,高文得知了另一半真相。

在主演被谋杀后,没有任何演员敢再接伊菲革涅亚这个角色,其余演员也都惶惶不安,剧组面临散伙。但预订的剧场无法退订,也就是说,如今剧组已经陷入了还未开演就已亏本的窘境。比起已经亲睹无数次的死亡,更令安福瑞索斯无法接受的,恐怕是他付之东流的心血以及即将到来的失败。

或许这只是心病,可此时此刻,高文已经无暇理会安福瑞索斯了。

自从第十八桩谋杀出现后,他的好运仿佛完全耗光。第十九桩谋杀也接踵而至,一个乞丐被杀,无亲无故,毫无线索。而这一次,抛尸地被选在了埃克特大宅的门前。

这无疑是将伦敦市政已岌岌可危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与此同时,雪片似的投诉信被扔在了大宅门口,毫无疑问,它们针对的都是同一个人,也就是对于所有谋杀的第一责任人,如今的伦敦市长本人。

自从埃克特大宅门口成为了新的抛尸点后,高文每天出入的习惯性动作就是从台阶下,门缝中,或者窗棂旁寻找新的信件,基本上一天下来,少则一两封,多则接近十份。

在工作之余,他便一封封拆开,仔细阅读这些诅咒与辱骂。

“您其实不用看的……”科林小心翼翼地说,并未得到回应。

科林当然清楚自己的上司对于收到这样的信件颇为恼火,尽管他并未歇斯底里地大叫,或者作出其他反应。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并不乐意接受这样的评价。

“我们很想知道为什么在您上任之后,谋杀仍然在持续,甚至出现了抛尸在埃克特大宅门口的情况?很多市民认为您让伦敦开始变得糟糕,令这座城市蒙受羞辱,您会如何回应他们的看法?”

在市民委员会的质询上,一个不相识的委员会成员向他抛出了这样一个尖锐的问题。

“你们可以有自己的看法或者观点,我相当尊重你们的观点,也能理解你们为什么会对此不满,认为我这样一个市长存在失职行为。”

科林僵硬地转过头,此时高文的神情十分平静,可话语听起来并不是这么回事。他相当于直接将自己与委员会的矛盾毫无遮掩地摊开了说,甚至听起来像是在指责委员会。

此时此刻,科林突然很想捂住自己的脸,或者捂住他的嘴,最好两个行动能在同一时刻完成。

“但是我必须重申一件已经被委员会,以及我们的市民遗忘的事情,那就是伦敦的历史沿革。包括囚犯,去年伦敦验尸官所验尸体共八十二具,前年是九十三具,今年,也就是目前为止,这个数字为三十三,也就是说,伦敦的犯罪依然处于一个同往年一样,正常可控的范围。”

“而当我们再重新审视今年的数据,三月初,我到达了伦敦,开始接任市长一职。在一月,伦敦所有有记载的谋杀案中,包括被害者以及接受死刑的凶手在内,总死亡人数是十四,二月是十七,三月一共六人死亡,在这三个月中,其中四具尸体未接受验尸就已下葬,都发生在一月和二月。也就是说,已经过完的三月是本年至今为止伦敦最好的记录。”

“我想说的是,在思考一件事情的结果时,我们必须要审视所有过去的节点,它们永远在那,并影响着将要发生的一切,这就是伦敦的历史沿革。”

“伯爵,你所说的这些……”

“它们是事实,也是伦敦的历史。”高文打断了他:“还需要我给你提供其他的事实吗?对比今年与去年,对比三月和过去的二月,伦敦的市政官员中有多少人离职,又有多少人继任?”

“只有我作为新加入的成员,还有那位被谋杀的市府参事的职位被填补。正在处理这一系列谋杀的,与所有在过去那些令你们心满意足的年岁中主政的官员,都是同一批人。”

“你们可以相信这是一个过程,所有的遗憾与错误需要时间与金钱填补,需要全体市政官员,以及市政委员会的配合,或者采取相反的举措。”

“不过,请记住一句俚语,‘在风平浪静之时,一条狗都可以担任船长’。”

说着,他起身离席,在一片哗然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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