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掌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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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稍停,天渐青。

杭城东郊外,放眼所见,尽是青油嫩绿的良田。里边忙碌着除虫的农妇,有的身边还带着子女帮把手。家里的成年男丁大都被征去服徭役,只能靠女人当家,照顾上下老小。

一辆马车载着吕璞驶来,停到水田旁边的大路上。吕璞从车上跳下,双眼遍寻这茫茫粟海,冲里间高声唤道:“郡守大夫!”

声音还在空中回响,本来在田里躬腰劳作的人都好奇的直起身朝这边看了过来,只有一个顶着草笠的家伙举手挥动示意。

吕璞与车夫俯首向那人行礼,其他的农人又将目光投向那朝大路走去的人,但表情却平静的很,有的会报之以微笑。看过两眼之后,又继续忙活着手上的工作。

“少君。”吕璞递过一个水壶,苍舒坐到车沿上,摘下草笠后接过,举到嘴边咕咚喝上几口。

“少君连日带人来帮着做些农活,晚上又要处理郡府公务,可要注意休息才是啊。”

苍舒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滴,把水壶还给吕璞,说:“不打紧,说正事儿吧,让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吕璞笑道:“眼下各方事态的发展可谓是精彩纷呈呐,先说大业城内,自徐侯烧毁了名单之后,朝中、军中在职的外姓臣工无不拍手称道。这招笼络人心的计策的确使得妙,但对宗亲世族来说,这可是寒心之举。据城内的暗桩传信来说,以令尹为首的几个宗亲重臣近日会面频繁,或许是在谋划什么大事。”

“难不成是想造反?”苍舒低头深思,道:“大业城内只有禁卫与武魂甲军驻守,这两支部队有一半都是贵族子弟,徐侯占不到优势。然而论智谋气魄,令尹不及徐侯千分之一,虽实力不对等,但谁输谁赢,不到最后还真说不准。”

“不过就现在的战争局势来说,令尹的赢面可能更大一些。”吕璞说:“徐梁的北伐大军久攻信都不下,转而分兵抢占其它城池。徐裕的南征军也渐露颓相,且战且退之策不过是与敌相互消耗,意义不大。可一旦国中内乱,这两支劲旅恐怕无法及时回援。而且还不知道,他们会选择为谁而战。”

“你说的不无道理。”苍舒弹去衣上的泥尘,又问道:“南征军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申国会突然出兵为扬国解围?早前我还以为,他是想捡徐军的便宜分食扬国呢!”

“说来也是趣事,扬国在与南征军接战后便立刻提出与申国联姻,并以西南三座城池做为嫁妆,这才请来申国出兵。”

苍舒手突然停了下,摩娑着指间的尘土,不屑的冷笑一声,“哼,又是一场无聊的交易吗?!靠着出卖自家女儿来换取利益与尊严,倒是一点儿也不心疼呢。”

吕璞听出这话外之意另有所指,就是不知道指的是谁,也不敢多问,只是随意附和了一句,又说道:“另外,这两天郡内的豪族因为官道‘匪患’的事不断的请见于您,您看是不是可以……”

“这事你负责就行了,按照之前的计划,将郡内三县的巡卫军全部调到杭城,所需粮饷由各家豪族分摊。”

吕璞拱手道:“诺。如此一来,少君便可名正言顺的掌握南陵的兵权了。”

苍舒转头看着吕璞轻笑道:“徐侯可不会坐视我的手中握着他的刀。”说着,又转眼望向北天,“我们得让他无暇南顾!”

天际的云底是苍舒看不见的大业城,城之中心坐落着权势象征的宫殿。在外仰视的人会被它自带的威势肃穆震撼心灵,从而对踏进其间心生向往。而身处其中的人却知道,在这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犹其是面对着高座之上的掌权者,那双眼如刀般锐利,轻视之下便好像被他剖析了灵魂,让深藏的心思无所遁形。哪怕外表掩饰得再自然,也按捺不住害怕的情绪不断的恐吓自己。

“怎么了大司徒,脸色这么难看?”徐侯放下手中奏疏,饶有兴趣的盯着堂下的大司徒问道,“是不适应这气候突变,染上病了?”

“呃……是是是。”大司徒强挤出一脸笑容回答道:“君上说的是,臣近日不小心染上风寒,所以才会这般模样。呵呵……”大司徒低头抬眼,瞟向一旁的令尹,令尹回了一个白眼,让本来心底就发悚的大司徒更虚怯。

“哼哼哼……”徐侯淡然的微笑着,扫视着堂下的大司农、大司寇、大司空、大司徒以及百官之长的令尹。“你们联名的奏疏寡人看了,调用各家的府卫来增援南征的大司马,这个提议是不错。寡人也很感念诸位兄弟如斯坦白,愿意自曝门下豢养的私兵!”

徐侯故意将“私兵”两个字咬重,透出一股警告的意味,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而且世家贵族广纳门客,豢养家臣私兵已经渐成风尚,虽说是于礼不合,但禁止的代价颇大,不到万不得已,徐侯也不想跟自家亲族撕破脸皮。

“君上,臣等纳贤养兵也是为国着想。”令尹说:“如今战事吃紧,臣等愿意贡献所有,为君上分忧。”

徐侯双眉皱成八字,一副感恩似的模样对令尹笑道:“不愧是手足兄弟啊,不过用不着了。”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徐侯。

徐侯身子稍稍前倾,正视令尹道:“寡人已经决定,全面撤军。这仗,不打了!”

“这……”大司农激动道:“这怎么行,我军难得占领这许多城池土地,不可就这样拱手让人了呀。”

“是啊。”大司徒也突然来了精神,接过话道:“大徐子弟的血不能白流!”

四司府的老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劝,唯有令尹和徐侯不说话,等着那四人自觉没了意思停了下来,令尹才发话,道:“君上可想好了,就此罢兵,胜者不胜,我大徐恐沦为天下笑柄!”

徐侯信口回道:“闲人之言没必要在意。”

“那君上在意什么?”令尹质问道:“这几个月的征战都是为了什么?”

“练兵!”

“练……”令尹一口气堵到喉间,也在呼出的一会儿工夫想明白了徐侯的意思。剑不磨不利,兵不练不强。徐国十年太平,说长不长,但也足够让人沉溺其中不知兵事,甚至厌恶兵事。这对国民来说是安居乐业的向往,对国君来说,却是莫大的隐患。

“所以从头到尾,君上种种动作都只为这一个目的,练兵?”

令尹的问题很多余,可徐侯却不反感,再一次肯定的回答,“正是!”除却这两个字,徐侯也不屑再多说什么,也没什么必要向臣下过多交待自己的意图。

为君者只管授命;为臣者,只有领命的资格,敢质疑便是反叛。

令尹万万没想到,自己潜心谋划,本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掌握亲军兵权,却这么容易就被徐侯轻描淡定的一句话阻碍,还让他知道了自己的家底。这个失误太大了,大到无法后退避让,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在南北大军班师之前加紧步伐,他可不想等到秋后再算帐。

至于徐侯,他也没有想到一场战争能给他带来这么多收获,不仅打退了外患,连隐藏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内忧也终于按捺不住浮上了水面,坦露得干净。

富贵权势给不了野心家安逸,只会让他们欲罢不能,在执念中越陷越深,忘掉手足亲情与曾经共同患难创业的义气。人老了,事变了,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但与事双方都不会承认这是自己的错。是你,是时间和种种意外让彼此走向不同的道路,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站到彼此的对立面。有意思的是,谁都不会觉得这是敌对行为,而是一盘游戏,一次较量,一场对赌命运的博弈。

这就是掌权者的人生,也是逃不掉的宿命,精彩,却也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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