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月之女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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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忽然传来一连片狂风扫落叶般的呼啸声,无数人声同时发出惊恐的高呼,紧接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大轰响,好像直接砸在脆弱的心脏上,呼吸都瞬间停止了,大地沉重地颤抖了一下,精致的烛台晃动了一下,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泥沙和灰尘从头顶的天花板上簌簌地落下来。

圣盔堡的领主府内,安静的坐着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的美丽女子,她此刻一身戎装,修身的骑士板甲勾勒出她身体优美的线条。女骑士闭着眼睛,修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白皙的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似乎如蝶羽一样在轻轻颤动。每一下细微的颤动,都轻轻地,犹如羽毛一般。

她把一柄裹在柔和的白光中的长剑平放在腿上,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刮蹭着剑刃,发出了秋水一般的颤动声。

她似乎在默默地等待着什么。

一小段圣盔堡的城墙正在慢慢垮下来,在遥远处的高坡上,树林被砍倒,开辟出了一片平地,绿色的帆布掀开,两台配重式投石机在那里组装了起来。

这时两个焦急的脑袋探了过来,急匆匆说:“公主殿下,我是副官哥斯莫将军,这是艾伦尼的行军参谋迪乌,他是艾伦尼的迪维叶尔奇将军派来的。城墙已经被攻破,我们要怎么做?”

睫毛闪动着,掩盖在下面深邃的绿色眼睛睁开了,那像深潭一样一眼望不到底的眼眸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毫无掩饰的决然。

月亮一般散发出柔和白光的长剑直指向窗外海洋一般的敌军,蓝色和绿色的甲士已经在黑暗中互相拼杀了,黑夜之中,杀声震天。

“如此,死战!”

贝勒塞军踩着整齐的战鼓鼓点,不急不缓地前进,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锐气和信心,在兵力配置上,贝勒塞军队的战列前排是十数辆冲车,冲车之后是清一色的盾牌手,衣甲整齐盾牌坚固。在三排盾牌手之后,是呈散兵线推进的弓弩手,队列之间的间隙很大,这样既可以对城头上的亚特拉斯弩手形成压制,在反击中又可以躲入盾牌的庇护之下,不用蒙受太大的伤亡,毕竟,亚特拉斯弩手的犀利是天下皆知的。

这是第一攻击梯队,在这只梯队之后的,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四座一千人的方阵,彼此之间都留有足够的空隙,专门有督战队在空隙之间疏散引导,即便前方战事再怎么不利,溃军也会在督战队的引导之下撤往后方休整,不会出现自己冲乱自己阵脚的事情,而这四个中队又可以秩序井然地随时接替伤亡过大的友军,对城头始终保持攻击压力。

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贝勒塞军展示的獠牙都很好地证明了他们的战斗力。

进入城头亚特拉斯弩手的射程之前,贝勒塞军停顿了一下,第二梯队留在了原地。随后,第一攻击梯队熄灭了火把,在冲天的战鼓声中继续前进,在他们踏进弩手射程的那一瞬间,密密麻麻的飞矢就暴雨般从城头倾泻了下来。贝勒塞军的第一攻击梯队好像被一个巨人按了一掌,立刻出现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缺口。

但紧接着,后排的战士又顶了上来,地上除了留下了上百具尸体证明这次攻击之外,队列并没有受到多少的影响。

今晚月色不明,贝勒塞军的第一梯队只能看见一股黑潮向圣盔堡涌来,弓弩手们躲藏在盾牌背后朝城头射击,这个时候的城头火把通明,亚特拉斯士兵们反而成了挨打不还手的靶子。

情势再一次陷入危机。

“轰隆”“轰隆”两声巨响,城墙猛烈地颤抖了两下,紧接着城外传来一片兴奋的欢呼声。

又有两段城墙被投石机轰塌了。

城里的亚特拉斯士兵们立刻分出两股小队奔赴新增添的两处城墙缺口,他们扛着木料石块,进行最后的努力。

此刻,攻击梯队已经进入到了贝勒塞弩手的射程内了,第一波从下面黑暗中瓢泼上来的箭雨已经开始给城头的亚特拉斯士兵造成很大的伤害。

之前的几次进攻,圣盔堡堡完全是靠着最精锐的亚特拉斯堡垒狙击手们在抵抗,连场大战下来,这些精锐的弓弩手们已经遭受了很沉重的战损,弩矢的储量也出现了短缺,直到今晚,对方成功利用天气、夜色等多方面的因素,终于压制住了亚特拉斯最精锐的进攻之锋。

伴随着梯队的推进,箭雨越发密集,城头的亚特拉斯弩手们已经彻底被压制住了,甚至已经开始有流矢飞过城头挥舞着令旗指挥的安杰利卡身边。

咚咚咚急催的战鼓声中,第一架云梯搭在了城头上,短兵相接的战斗,开始了!

第一个登上城墙的贝勒塞士兵还来不及把手上的旗帜展开,就被城墙上猬集的亚特拉斯士兵乱枪戳下去,接着,云梯被一个健壮的亚特拉斯士兵抡着大斧三两刀砍断,轰隆一声垮了下去。但紧接着,这个英勇的士兵被城下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又有三架云梯搭上了城头,云梯下端的倒钩挂住了城墙垛口,推已经没办法推下去了。

另一个亚特拉斯士兵抡起大斧扑了上去,但他只露出一个头,就被下面爆发般的箭雨射中,身体无力地抽搐了一下,摔倒在地。

又一个贝勒塞敢死队跳上了城头,面对一丛丛雪亮的长枪,他毫不畏惧地扑身而上,长枪贯穿他身体的同时,他也死死抱住了杀死他的对手。他抱得那么紧,以至于这几把长枪几乎都没办法拔出来。

后头的贝勒塞士兵已经一个接一个地鱼贯而上,抡起手里的锥头枪就对着人群中一通猛刺,重步兵们挥舞着双手剑和钉头槌,合身扑进了拥挤的亚特拉斯士兵中,顿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越来越多的云梯搭在了城头上,火把火把晃动之下,这一座圣盔堡堡就好像蛋糕上爬满了蚂蚁。

安杰利卡站在城墙最高处,亲自挥动旗帜发令,她的旗帜指向哪里,亚特拉斯士兵就拥向哪里,论起奋不顾身,这些亚特拉斯人绝对不在他们的贝勒塞对手之下。以刀光霍霍间,又有两架云梯被砍断,几十名贝勒塞士兵被上百名亚特拉斯士兵挤压到了城墙的一角上,不断有人体从十数米高的城墙上坠落。

一个亚特拉斯百夫长高举着自己的队旗,呼喊着带领十几名士兵把一架刚刚架好的云梯砍断,转身又扑向了近处的一座云梯,那里已经有两个贝勒塞士兵快手快脚地跳了出来。一个士兵扬手奋力投出一根标枪,在涌过来的人群中带起一片血花,但亚特拉斯人的脚步并没有停下,那个勇敢的百人队长举起自己手里的长矛,抬手投掷了回来,将这个贝勒塞士兵当胸钉在城头上。接着,他捡起地上的一柄宽刃佩剑,飞扑过去,将另一名正在插旗的贝勒塞士兵连人带旗砍成两段。刚刚插好的贝勒塞旗帜像垃圾一样飘下了城头。

城头上的欢呼声混合着城下的怒吼声响成一片,连迪乌也忍不住击节赞叹道:“好一个亚特拉斯的好汉!”

安杰利卡面无表情的说道:“罗克,巴尔博亚手下的一个百夫长,自大开战就总是冲在第一个,到现在他的百人队是损失最大的一支队伍了。”安杰利卡说着话,手里的旗帜挥动不息,整个圣盔堡的亚特拉斯士兵就好像她身体的一部分,指挥起来挥洒自如。

已经有三十多架云梯搭在城头上了,又都被亚特拉斯士兵冒着下面密集的箭雨一一砍断,圣盔堡堡的北边城墙几乎每隔几米就能看见半截折断的云梯头,被铁钩挂在城头上,在那附近都是放射状倒下的密密麻麻的尸体。

城头的亚特拉斯士兵逐渐占据了上风,伴随着贝勒塞人的最后一架云梯被砍断,还滞留在城头的贝勒塞士兵就好像被遗弃的孩子,城下的冲车部队刚刚填上圣盔堡的一小段护城河,冲车虽然在努力撞击圣盔堡坚固的城墙,但短时间内还是无法奏效的。

刀光闪烁间,城头上最后一个贝勒塞士兵被亚特拉斯的长矛挑下了城头,但还没等亚特拉斯人欢呼,天空中就呼啸着飞过来两坨黑点,那是藏在树林里的投石机又开始轰击了。

人群密集的城墙成了最好的目标,两枚四十磅重的石弹一颗打在城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打击点附近两三米范围的城墙外墙出现了放射状的粉碎,另一颗则精准地砸进拥挤着欢呼的亚特拉斯士兵中,一瞬间血肉横飞,肉浆四溅,欢呼变成了惊恐的呼救。

与此同时,一直在城墙脚撞击的冲车也终于奏效,一段之前就被轰开,又被填上的城墙再次被撞开。急不可耐的贝勒塞武士跳上了冲车顶,蜂拥地扑进了城里。

安杰利卡红旗连挥,那些贝勒塞武士刚冲进缺口,就迎上了早已严阵以待的一队弩手齐射,呼啸的弩矢破空声混合着惨叫声,一蓬蓬血花在缺口处绽放开来。

一轮齐射之后,一个百人队扑了上去,两股拥挤的人潮对撞在一起,亚特拉斯的大橹盾顶着贝勒塞武士向外推,一丛丛方针长枪毫无章法地向盾牌那边的敌人疯狂乱刺。百夫长高呼着“为了亚特拉斯!”士兵们好像打了鸡血,齐齐的怒吼声中,再次把好容易冲入城里的贝勒塞士兵推了出去。

圣盔堡攻防战,已经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城外再次响起了战鼓声,第二梯队的两座方阵踏着整齐的鼓点逼近过来,伤兵们井然有序地撤换下去休整,腾出来的缺口还没等亚特拉斯喘息,就迎上了贝勒塞士兵的生力军。伤兵和援军彼此擦身而过,居然没有任何的冲突和混乱。

安杰利卡的的身影不动如山,但她攥紧小旗的手已经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

因为就在刚才,对方展现出了足以写入教课书的攻击节奏把握技术,单单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对方绝对是和考文垂相当的这样名将级的存在!

想不到,在圣盔堡,安杰利卡在见到多巴洛克之前,就遭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不知道努瓦斯那边怎么样......”安杰利卡继续挥舞着令旗,想到,“希望盖尔不会被他坑了,那个艾伦尼人一肚子坏水。”

突然,安杰利卡猛地举起红旗,极其强硬地连续三次向前做出劈砍的动作。

这时候,第二梯队的这两个方阵已经全部进入到了城头弓弩手的射程之中。

可是,城头的弓弩手明明在肉搏开始之初,就已经转移下来了!

这时候,一连串砰砰的响声,那是轻便的绞力投石车发射的声音,一串火星越过城头,飞向了下面两个方阵的队列之中。

火星刚落地,忽然向四面爆开,火海飞溅,那是十口装满火油的陶罐!

有三发偏离了目标,剩下七发,统统砸进了严整的方阵中,受到这样突如其来的进攻,哪怕是之前表现极佳的贝勒塞军团也不由得混乱了起来,方阵再无法维持,被火油溅在身上的士兵就地打起滚来,却沾上了更多燃烧的火油,周围的士兵则大呼小叫着避开,队形一下子乱到了极致。

紧接着,安杰利卡猛烈地敲击手上的红旗,口中大呼:“亚特拉斯万岁!”

吊桥轰隆一声放下,大地都颤抖了两下,圣盔堡的大门吱吱嘎嘎推开,一波五百人的皇家骑士当先冲出,在巴尔博亚伯爵之子提克奥迪斯的带领下如同一股汹涌的铁流冲出城门,切进对方混乱的阵型当中,烈马嘶鸣,骑士怒吼,结结实实地将对方混乱不堪的阵型迎头冲散,仿佛雪崩一样,混乱的两个贝勒塞中队被重骑驱赶着向后溃散。

几乎是重骑冲出城门的同时,安杰利卡丢下了手中的红旗,把一脑袋灰的迪乌拽了过来,抄起脚边的长剑,转身往城楼楼梯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那个艾伦尼人,现在战场交由你指挥!”

迪乌刚刚甩掉脑袋上的石灰,愣了愣:“给我指挥?那你呢?”

安杰利卡脚步不停:“我去阻挡血十字骑士!”

就在安杰利卡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城外忽然响起了凄厉的号角声,起初是一个号角在吹,但就在瞬息之间,仿佛最凶猛的瘟疫一般,数十只号角同时吹响起来。

提克奥迪斯统带着重骑正在追击溃败的贝勒塞士兵,号角响起的同时,皇家重骑毫无防备的侧翼,那片秘密的树林间,忽然亮起了一连片的火把,火把下,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仍感到耀眼的镶金边黑红相间战甲、雪亮的巨型骑枪锋尖,以及铁环中央猩红色的十字架浮雕。

血十字骑士!

开战这么久,他们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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