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月之女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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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鬼啊,迪维叶尔奇将军说的没错,他们亚特拉斯人一个个都特么很傻很天真!”迪乌迅速捡起安杰利卡丢下的红旗,竭力回忆安杰利卡方才那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指挥动作。“我只是一个行军参谋顾问啊!让我指挥不是作死吗?老子旗语还不会呢妈的!”迪乌抖了抖旗子,暗自腹诽,“努瓦斯,希望你交给我的有用,愿安拉保佑。”

还好,方才的战斗那么激烈,安杰利卡的旗语几乎能用的都用过了一遍,迪乌好歹也是努瓦斯拿军事教育课和迪维叶尔奇将军的实战经验喂大的,稍稍回忆,心中便有了些底,开始边摸索边尝试。

血十字骑士出现的时候,提克奥迪斯的重骑兵队出现了短暂的骚乱,但紧接着在提克奥迪斯的指挥下就分出一股三百人的队伍转头向血十字骑士扑去,大部队依旧在扫荡溃散的贝勒塞军。

号角再次吹响,树林里的血十字骑士隐约居然散发出一股谜一般的黑雾,腾腾的杀气萦绕在他们每个人森冷的枪尖上,当他们踏出密林的一瞬间,城头上的迪乌恍惚间居然觉得那不是一只人间的军队,那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密林一般竖起的骑枪如同被推倒的梳子一样倒了下去,血十字骑士以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空心菱形阵对上了与他们同等数量的亚特拉斯皇家重骑兵,双方都是坚定不移的箭头,锋利的锐芒越来越近。

终于相撞了!

那一瞬间,好像做梦一般,前一刻还追亡逐北的亚特拉斯骑士,在接触的一瞬间,阵型就被冲得四分五裂,对方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前排夹紧了骑枪,后排亮出了重手半剑,再后排亮出了三锤头辰星,三列骑士形成一个锋利的菱形,轻轻一碰,他们对面亚特拉斯皇家骑士的骑阵就好像鸡蛋壳一样脆弱地崩溃了。人仰马翻,骑士血洒长空,整个三百人的骑阵被血十字骑士像收割麦子一样,轻松地收割干净。

错身而过只用了一瞬间,当最后一个血十字骑士与骑阵中最后一个亚特拉斯骑士的战士脱离,那个战士一脸茫然地看看身边,到处都是破碎的肢体和飞溅的内脏,受惊的战马孤零零跑远,重伤的同伴在草地上呻吟,在他身边,居然一个还在马上的同伴都没有了!

这一刻,将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噩梦!

一个最后排的血十字骑士忽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随之拧身扬手,一根短标枪仿佛横过天空的闪电,一瞬间就来到了这个年轻骑手的后脑勺处。做完这一切,这个血十字骑士看都不看一眼,扭头就跟上了大部队。

但,“铿”地一声,那道闪电居然有生命般飞射了回去,以更快的速度贯穿了他的躯体,带起一大蓬血花,又紧接着射入了他身前另一个同伴的背后。

就在那一瞬间,这三百血十字骑士表现出了他们极强的默契,他们在同一时间紧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身体在空中整齐而优雅地一个旋身,落地时已经朝向了后方,形成了一个新的楔形阵,钢盾遮挡在身前,他们好像一个人一样。

这个时候,那两名血十字骑士才坠落马下。

在这二百九十八名血十字骑士的面前,是一名浑身沐浴在月光下的骑士,她披挂着一身华丽精良的雕花钢板甲,秘银勾勒出板甲上的纹路,在她的胸口镂刻出法鲁西斯家族的巨熊家徽,她戴着冰冷的巨盔,看不清面目,但她胯下披挂整齐银白马甲的战马和她背后披风上的月桂枝和月光图案彰显了这名骑士的高贵身份。

她轻轻来到那名幸存的战士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谢你为国家做的一切!国家将永远铭记你的贡献!”

说完,她脚后跟一磕马肚子,战马小跑着挡在了二百九十八名血十字骑士面前,沐浴着月光,把那名战士,还有整个圣盔堡守护在身后。

这一刻的震撼无以复加。前一秒钟还喊杀震天的战场这一刻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不论是城头上坚守的亚特拉斯士兵,还是城墙下拼死冲击的贝勒塞士兵,不论是正在追亡逐北的二百亚特拉斯重骑士,还是正在溃散的贝勒塞战士,他们统统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数万双眼睛屏住了呼吸,死死看向了这边。

没有人能形容出,这一刻安杰利卡力阻千军的样子。

“我是亚特拉斯王国第一公主、北方大将、王宫卫队总统领,安杰利卡·堂·法鲁西斯!”安杰利卡噌的一声拔出了手中的长剑,月光在剑刃上不断翻滚,如同沸腾的海浪,“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来与我决一死战!”

安杰利卡的声音不大,但却好像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清晰无比,冰冷如霜,让人想要拒绝都不行。

血十字骑士没有动,似乎是在犹豫。

“堂堂血十字骑士团,贝勒塞帝国四大骑士团之一,居然连这些胆量都没有?”安杰利卡的声音突地提高,“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似乎是受不了安杰利卡的刺激,又或者是为了试探,骑阵中一名血十字骑士猛地一磕胯下战马,箭一般从骑阵中飞驰出来,腋下的骑枪稳如泰山,遥遥就以气息锁定了安杰利卡。他浑身猩红色的杀气弥漫,很明显的,这是一个开启了气击境的武士。

这名骑士与安杰利卡之间只有不到百米的距离,如雷的蹄声中,骑枪已经闪电般刺到了安杰利卡面前,沉重的镔铁骑枪,加上战马全力冲击之下,这一枪真有刺穿城墙的气势。

安杰利卡忽然扬起长剑,根本看不清如何作势,一挥之下,月光喷涌而出,一股银色的光束一瞬间淹没了那名骑士,只是一蓬血雾喷溅出来,月光一闪即逝,那名骑士已经颓然落马。

欢呼声一瞬间冲天而起,城上城下的亚特拉斯人同时欢呼起来,枪杆敲击盾牌的声音响成一片。

安杰利卡毫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血十字骑士。

又有三名血十字骑士从骑阵中冲出来,他们自觉地先后三排,骑枪、手半剑和三锤头晨星蓄势待发。

方才就是这样的组合,在眨眼间即摧毁了三百名亚特拉斯皇家骑士组成的骑阵。

百米距离一闪即逝,骑枪闪电般刺到了安杰利卡胸口,长剑从第一名骑士腋下斜斜向上撩起,干扰极大,不好防备,更不用说还有一柄流星锤,藏在长剑的阴影里,准备施以雷霆般的一击。

但并没有等骑枪刺实,安杰利卡手中的长剑就磕在了骑枪的锋尖上,马背上一往无前的骑士好像突然就撞上了一座大山,整个人连带着胯下的马鞍脚下的马镫,都从马背上脱离下来,向后倒飞出去。此时手半剑刚刚撩起,安杰利卡长剑也不格挡,径直向前刺去,在剑峰斩到盔甲上之前,一剑刺进了那名骑士的覆面盔里,之后,月光束喷涌而出,将这名骑士连同他身后的流星锤一同笼罩在月光中。

血雾弥漫,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三名骑士像喝醉了酒一般,歪歪扭扭地落在马下。

一瞬间的沉默,紧接着,亚特拉斯人的欢呼爆炸般响了起来,无数人在欢呼中落下泪来。这一刻,安杰利卡屹立原地,宛如永远无法摧垮的高山,巍峨坚固,比两界山山脉还堪称亚特拉斯的屏障。

面对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安杰利卡只是平静地擦拭了一下剑刃上的血迹,淡淡问:“你们为什么不一起上?”

死气一瞬间从血十字骑士的骑阵中喷涌而出,号角连响,整个血十字骑士的骑阵动了起来,蹄声如雷,如同无坚不摧的神兵天将,朝着安杰利卡碾压了过来。

在血十字骑士骑阵发动的同一瞬间,安杰利卡身上,一股圣洁如神迹的月光也同时冲天而起,她的战马怒嘶着,如一颗闪亮的流星,一头闯入了血十字骑士的骑阵中。

光明与黑暗的碰撞,在这一刻,万点月光飞溅,黑红色的死气不断被击碎又重组起来,人仰马翻声中,残缺的肢体残骸四下飞出。

迪乌立刻从震撼中恢复了冷静,安杰利卡的身手再强,面对血十字骑士这样强悍而又有组织的战阵,即便是暂时可以自保,但随着时间和体力的流逝,最终必然会是不敌落败。一旦安杰利卡牺牲,对于整个亚特拉斯来说,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灾难,首先亚特拉斯军会彻底丧失军魂军胆,整个国家会伴随着军队的崩溃而崩溃,艾伦尼的西面屏障就不足以依恃,努瓦斯的大计也会因此受到严重的影响。

既然安杰利卡把战场交给自己了,那么,迪乌要做的,自然不能放任她战死!

迪乌挥动旗帜,像安杰利卡的那样,指挥圣盔堡内的所有亚特拉斯军队,如臂使指。

首先是皇家骑士迅速放弃眼前的敌人,从两翼对血十字骑士进行钳制。然后,排除城内所有剩余的八百斥候骑兵,迅速从东西北三座城门出城,向血十字骑士直插过去。

又调集城中十个百人队,向城南转移,加强南边的防御。此刻的北门已经完全变成了骑兵的战场,贝勒塞军的攻城梯队被骑兵从中阻隔,他们已经不能构成什么威胁,倒是今晚的城南,诡异地安静,让迪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家骑士第一步运动到了血十字骑士战阵的两翼,战马喷吐着鼻息,长枪枪刃反射着寒冷的光芒。血十字虽然强悍,已经占据了战斗的上风,正在努力围杀安杰利卡,但他们也不可能放任于他们相当数量的重骑环伺身旁而无动于衷,至少有一百人被调动到了骑阵外围,与包围过来的重骑隐隐对峙,战圈中已经伤痕累累的安杰利卡一下子压力大减。

对峙没有持续太久,第一个轻骑小队赶到,二百人轻刀快马,一阵风般从血十字骑士身边掠过,这些不被贝勒塞人放在眼里的亚特拉斯轻骑兵,在距离对方七十米的距离上,整齐地射出一片箭雨,他们装备的轻弩虽然无法完全穿透骑士的重甲,但还是能给对方造成一些麻烦的,至少,二百支弩箭,总能射中一些暴露在盔甲外的部分。

密集的箭雨让血十字骑士们产生了短暂的混乱,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重新整队,第二队轻骑再次掠过他们身边,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覆盖了混乱的人群,一些战马已经嘶鸣一声,跪倒在地。

等到一些保持着秩序的血十字骑士愤怒地扑杀出来,追击风一般掠过的亚特拉斯斥候时,第三队斥候已经从侧翼贴了上去,二十米不到的距离,密集的弩矢直接把这十几名贸然冲杀出来的血十字骑士射成了刺猬。

更多愤怒的血十字骑士扑了出来,但伴随着迪乌的号旗招展,第三队斥候扭头逃窜,轻骑面对重骑拥有绝对的机动性,追击者累得气喘吁吁,但当他们停下来时,他们惊恐地发现,已经有四个小队八百余名斥侯以半圆形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他们怒吼着冲上去打算来一场肉搏,但这八百多名轻骑兵回答他们的却是八百多架轻弩齐射的动静。

迪乌在城楼上小心翼翼地操作着下面的四队八百名轻骑兵两百名皇家骑士,在圣盔堡北边战场,这里原来是一片狭长的林区走廊,两边都是两界山山脉的延伸,贝勒塞人来到之后,才砍伐出这样一片不大的平地,最多也只能展开一万人的兵力,这也是贝勒塞迟迟未能攻下圣盔堡的一个重要原因。

现在,将近两千骑兵在这样拥挤的战场上来回穿梭交战,轻骑如流水般往来不息,或诱敌,或围歼,或骚扰,或突击,轻骑绝不能让血十字骑士抓住,那样迎接他们的将是灾难性的打击,而重骑又不能逼得太近,一旦激得对峙的血十字骑士冲动,暴起突击,重骑将会蒙受极大地损失。迪乌操纵这十一支骑队,精神高度集中,仿佛是在做一台精密的外科手术。

突然,血十字骑士的骑阵中月光暴涨,安杰利卡瞅准对手分神的时机,突然全力爆发,硬生生杀透了围杀她的血十字骑士,闯出了骑阵,汇入到皇家骑士的阵中。

同一时间,血十字骑士确认围杀安杰利卡的行动失败,一百与两百名重骑对峙的血十字骑士集中全力向皇家骑士两股重骑兵马的交汇点发动突击,如果任务无法成功,他们决不会做白白的牺牲。

剩下的百来名血十字骑士也得到了消息,调转马头,完全不理会轻骑的绞杀,向着突围的大部队汇合而去。

而南城,终于在这一时间点起了告急的烽火,一直安静的南城,遭到了贝勒塞的偷袭!

迪乌的大脑飞快运转,南城原本有近一千人守卫,方才又调去了一千人,凭借那里的工事,至少可以坚守半个小时,也就是说迪乌如果要结束眼前的战斗,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半个小时,消灭二百多血十字骑士,可以一试!

迪乌继续摇动红旗,指挥重骑顶住血十字骑士的突击,从轻骑中调遣三个百人队,以连番不断的轻弩阻碍外围的百来名血十字骑士的汇合,剩下五个百人队,统统调往重骑战场增援。堡垒狙击手上城墙待命!

然后,重骑靠近城墙一侧的一翼稍微流露出疲软的态势。

血十字骑士迅速发现了重骑一翼的疲软,他们齐齐怒吼一声,仿佛尖锐的刺刀,一下子破开了重骑的侧翼,不知不觉间就突进到了圣盔堡城墙近处。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迪乌猛地挥动红旗,劈砍而下,早在城垛上蓄势待发的近千名堡垒狙击手齐刷刷从城垛后站起身子,暴风雨般的弩机声中,锋利如刀的血十字骑士好像一头撞在了磨刀石上,血雾连片飞溅开来,骑士们在一片人仰马翻中瞬间失去了秩序。

血十字骑士坚不可摧的复合板甲,碰上了近距离甚至可以射透木砦的攻城弩,就像纸一样脆弱。不等他们恢复秩序,所有的重骑和五队轻骑,开始不计代价地发动冲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点一点的把血十字骑士推进圣盔城下的护城河,将他们淹没。

至于外围的近百名血十字骑士,眼看战事严重失利,他们的同伴已无回天之力,在战阵外肃立了片刻,秩序井然地退出了战场。

来时气势汹汹的三百精锐铁骑,最后却只有数十人全身而退,血十字骑士团遭遇了组建以来最严重的打击。

血十字退出了战斗,同样蒙受惨重打击的贝勒塞军也跟着退出了战斗。消灭血十字骑士后腾出手的轻骑们穿过圣盔堡城门,赶赴城南支援,伴随着北门的捷报传到,南门的战事很快平息,贝勒塞军撤回了黑暗中的密林,似乎方才的战斗并不存在过。

只有野地里、平原上、护城河里被鲜血污染的红色十字架、堆积如山的战殁者尸体,见证了这足以载入史册的惨烈一战。

仅剩的一百名亚特拉斯皇家骑士簇拥着他们的公主殿下回城了,安杰利卡刚越过城门,出现在圣盔堡里,冲天的欢呼就在圣盔堡各处爆发出来,这些坚守孤城的亚特拉斯汉子们使尽全身力气欢呼着,一个个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安杰利卡摘下巨盔,露出那张倾城的冰雪容颜,在此刻,这张白皙的脸上没有多少血色,惨白的嘴唇嗫嚅了几句,她向战士们挥了挥手,接着仿佛叹息了一声,说:“从现在开始,圣盔堡全体守军,听从副官哥斯莫将军和行军参谋迪乌阁下的指挥。”

说完这一句,她的眼睛一闭,仿佛睡着了一般,径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一片大哗!

混乱中,原先安杰利卡身边的一个侍女扑了上去,探了探她的呼吸,转头说:“公主殿下失血过多,陷入昏迷,现在急需休养!”

一个骑士长马上反应过来,连打带踢地在围上来的士兵中清出一条路,和几个亲兵一起,把安杰利卡送进了伯爵府。

提克奥迪斯茫然地看着安杰利卡被送进伯爵府,失魂落魄地立在那里,嘴里喃喃道:“都是我,都是我没有保护好殿下……”

一万六千亚特拉斯精锐战士,如今只剩下八千身心俱疲的伤兵,安杰利卡殿下如今也重伤昏迷。而外面,是四万之众如狼似虎的贝勒塞军,在这种情况下,圣盔堡还守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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