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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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队在漆黑一片的原野上奔出了十几里,前方已经可以隐约看到杰哈茂尔平原边缘,亚特拉斯西部山区起伏的山峦,在墨汁般的夜色里露出狰狞的一角。那里山脊如刀,笔直锋利,只要想想要在这样的地形,和贝勒塞南部军团的野战军战斗,努瓦斯就忍不住浑身发麻。

在向导的带领下,骑队找了一处避风的山坳钻了进去,全军下马休整。士兵们对此很是不解。出发前他们得到的命令是直捣克温,焚毁辎重截断粮道,热血才刚刚鼓动起来,就被努瓦斯带进了山谷蹲了下来。当下就有两个小队长跑来找努瓦斯请战,慷慨激昂,口水喷了努瓦斯一脸。

努瓦斯抹了抹脸:“你懂什么!”

小队长立刻憋红了脸,乖乖退回去了。

过了子夜,队伍的热情慢慢地淡下来了,士兵们也从激动中慢慢清醒了过来,知道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化的,开始有人解开马肚条,喂战马吃草,也有人席地而卧,和同伴聊了起来,看的西瓦大摇其头。

“太没有一点纪律性了,”西瓦摇着头说,“不说贝勒塞了,就是我们一百个真主之鹰,这个时候突然袭击,就能把他们彻底打瘫痪了。”

努瓦斯笑了笑,没有说话,毕竟亚特拉斯的骑兵并非擅长,若是做好了准备应战自然还能起到点效果,但如果要指望他们能应对一切情况,那就是奢望了。

又过了一会儿,山谷外面执勤的哨兵发现,远处的地平线处传来隐约的隆隆马蹄声,似乎有一支军队过境。

“盖尔已经被发现了。”努瓦斯笑着对西瓦说,“算算时间,这股贝勒塞军抵达那里的时候应该是两点左右,给盖尔传信吧,不要让他毫无准备地就被吃掉了。”

西瓦立刻解开背上背着的信鸽笼,草草画了几笔就放飞出去,信鸽的小白点很快消失在夜空之中。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你说,盖尔坚持一天应该没问题吧。”努瓦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西瓦,“这是真主之鹰科研部新的实验性武器,材料很简单,效果却很厉害,你带几个兄弟去采集一些来。”

西瓦瞥了一眼这张纸条,忽然间脸色大变。

“去吧。”努瓦斯点点头,“只要想想现在盖尔的处境,而我们只要做这点事情,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看着西瓦匆匆离开,努瓦斯慵懒地跳下战马,让胡拉森牵去喂食,自己则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倒了下来,头顶的夜空依旧漆黑如墨斗,努瓦斯思绪乱飞起来,一会儿想到现在估计正在和贝勒塞的考文垂伯爵交战的盖尔,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一会儿又想到不知道怎么样的圣女追击队,一会儿又想到故乡艾伦尼的椰枣和烤肉,不禁有点想家。

“等这场仗打完,我亲手把多巴洛克那老狗干掉以后,就回家吧。到时候,我应该能请到一年的长假,或者就直接退休,用我这些年攒下的钱办一间画室,把我看到的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画下来......安拉保佑,那真是太棒了......”努瓦斯这么想着,手里不断着摸着怀里的一杆突出来的手柄,冰冷的金属柄已经被手捂热了——那是一杆燧发手枪,一把超越时代的武器。努瓦斯的眼皮慢慢变沉,很快便堕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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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熊的火焰、遍地的尸骸、在火场里挣扎的濒死之人......

左手齐肩消失,肩膀上狰狞的断口处,里面的肌肉和白骨已经呈现出了螺旋状的扭曲伤,被烧伤的右脸,但此外并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男人完好的右手紧握着那柄薄薄的剑,轻轻放在一个女人洁白的脖子上。

“努瓦斯,我只要手一抖……”男人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原本英俊的脸此刻竟显得无比狰狞,“她就死定了!”

努瓦斯马上很自觉地放下弯刀,双手空空举过头顶:“劳伦斯,你要干什么?不要伤害法蒂玛!”

被叫做劳伦斯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忍着痛点点头说:“你果然很聪明……”他的身体因为剧痛在颤抖,“现在,砍断你自己的双手。”

“你!”努瓦斯的心头立刻涌上一股杀意,“不要太过分了!”

劳伦斯狰狞地笑了笑,手上的剑忽然作势往下欲刺。

“停!停!”努瓦斯马上伸出手,“砍就砍!”

努瓦斯用脚挑起大马士革钢弯刀,那漂亮的花纹钢刀刃搁在左手的手腕上。

“先砍右手!”劳伦斯怒吼起来,“砍左手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是左撇子!”

努瓦斯的眉头狠狠跳了跳,把刀柄交到左手上,右手缓缓下移,准备摸怀里的手枪。

法蒂玛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呻吟着醒了过来,她缓缓抬起头,正好看见这一幕。

“不,不要!”法蒂玛惊叫起来,“努瓦斯,不要!”

劳伦斯突然闪电般一脚揣在法蒂玛的肚子上,截断了法蒂玛的话,眼睛却死死盯着努瓦斯。

“你还在等什么?”劳伦斯的剑向下刺进了一点点,剑刃的尖端已经刺破了法蒂玛脖子上的皮肤,“砍,不然我杀了她!”

“等等!”努瓦斯惊呼了一声,此刻劳伦斯的全身几乎都靠在那柄剑上,只要向下一刺,法蒂玛就绝无生路,而努瓦斯已经来不及取出手枪了。

“我们可以谈谈!多巴洛克他要什么都可以!”努瓦斯几乎是绝望着,做最后的努力。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智谋和布局都失去了用处。

“我说最后一遍!”劳伦斯咆哮起来,“砍掉自己的手,否则一切免谈!”他脖子上的青筋很明显地爆出来,过度的失血也让他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变得苍白。

努瓦斯咬咬牙,扬起了大马士革钢刀,白光一闪,努瓦斯晃了晃,泪花已经让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努瓦斯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直到满口鲜血,行将涣散的意志才终于清晰了一些。

“不要,努瓦斯!”法蒂玛几乎是绝望地哭喊着,泥土和眼泪涂花了她洁白纯美的容颜。

劳伦斯的剑锋再一次刺进了法蒂玛脖子上的皮肤里,脸上露出了狰狞而疯狂的笑容:“我数三下,每数一下,就往下刺进一厘米,第三下就可以割破她的气管,你可以试试!”

“一……”

剑,真的向下刺了下去。

努瓦斯咬着牙,浑身因为悲愤而冷得发起抖来:“停,停下!”

劳伦斯看着努瓦斯,等待他的动作,嘴里却继续缓缓念道:“二……”

努瓦斯一咬牙,把刀锋朝着手腕抹了过去。

劳伦斯满意地看向努瓦斯。

“法蒂玛……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努瓦斯喃喃的自言自语。

“对不起……”

一个声音忽然钻进努瓦斯的耳朵,很轻微,却好像平静冬天忽然划过夜空的惊雷。

努瓦斯猛地停住了动作,周围的一切都在远离,风声、火焰燃烧的声音、远处的喊杀声,甚至已经碰上刀刃的手腕创口血液的滴答声。

让它们远离的声音,是法蒂玛,她说:“对不起……”

努瓦斯心头立刻掠上了一层恐怖的预感,他抬起头,一眼看到劳伦斯惊愕的眼神,顺着他的眼神看下去,他右手的长剑,被一只白皙的小手紧紧握住。

锋利的剑刃,完全刺进了……

滚烫的泪水一瞬间模糊了努瓦斯的视线!

……完全刺进了,法蒂玛天鹅般柔软的颈脖……

法蒂玛还在笑,还在看着努瓦斯,但她那宝石般璀璨的眼睛正在逐渐暗淡下去,伴随着喷溅出来的滚烫热血。

努瓦斯恍惚间看见,另一个法蒂玛从她的身体里站了起来,掸了掸长袍上沾染的灰尘,洁白如雪的脸上一尘不染。

她看着自己笑,然后漆黑一片的天空忽然裂开一条缝,金色的辉煌圣光照耀下来,将她笼罩其中,让她看起来圣洁辉煌如天使。

她就在这道金色的圣光中缓缓上升,漂浮了起来。

忽然,她停住了,轻盈的身体转过头来看努瓦斯,一如努瓦斯初次见到她面纱下那张惊世骇俗的绝世容颜时,那样的朦胧圣洁。

她笑了,轻声说:“对不起啊,努瓦斯,我……”

“要先走了……”

“不,不要……”努瓦斯挣扎着向她伸出手,企图把她拉下来,却发现时间仿佛静止了,自己的身体一动不动,毫无知觉。

“对不起,努瓦斯,我也不想的……我,我好想陪着你,嫁给你,努瓦斯……”法蒂玛微笑着说,声音却哽咽起来,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泪水从她的笑脸上滴落,漂浮在空中,最后溅在我的脸上,滚烫的。

“回来,法蒂玛……”努瓦斯在内心里疯狂地呐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法蒂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着说:“好了,人都有这一天的,别难过了……好好活下去吧,努瓦斯,我会在天堂门口排很长很长的队,我会等你很久,所以不用那么急着赶来见我,你要替我,把我在人间没有过完的日子过完,再见面时,好讲给我听。”

“好了,努瓦斯,不要为我牵挂……”

“……我爱你……”

在辉煌的圣光中,法蒂玛嫣然的笑容越来越透明,越来越模糊,最后,彻底地融了进去,再无痕迹。

天空,缓缓地合拢,漆黑一片,再无痕迹。

劳伦斯还在呆呆地看向法蒂玛的尸身,仿佛刚才只过去了一瞬间。

但于努瓦斯自己而言,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一辈子……努瓦斯感觉自己好像立刻就变老了,就快要老死了。

努瓦斯摸到了怀里的手枪,没有丝毫犹豫,燧石摩擦出的火花点燃了火药,火光和烟雾从枪口中喷薄而出,下一刻,劳伦斯的身体好像被谁一拳从地面上打飞了起来,刺在法蒂玛咽喉里的长剑也跟着被拔了出来,殷红的鲜血喷溅上半空。

努瓦斯扔掉燧发枪,反手撩起大马士革钢刀,把一生所有的绝望、悲痛和苦难统统灌注进了刀中,漂亮的花纹钢刀从天而降,惊天霹雳般当头斩了下来。

“去死!”努瓦斯被火焰熏得黝黑的脸上,两行晶莹的泪水冲开了脸上的灰烬,流出两条尚未风干的泪痕。

刀如风雷,令人牙酸的刀剑入肉声响起,将劳伦斯仓促举起试图挡住刀刃的左臂斩落下来。

鲜血瞬间飙射出来,劳伦斯的身体于间不容发间退出了十几步,却被脚下的尸体绊了个趔趄,努瓦斯的弯刀如影随形般跟到了他头顶。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努瓦斯的声音已经彻底变形了,当空十刀如连环闪电般劈了下来。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火星飞溅,生死边缘的劳伦斯爆发出了超乎寻常的敏捷,他横过右手还沾染着法蒂玛的鲜血的长剑,迎着空中狂舞的弯刀,打出了一串漂亮的封挡。

最后一刀,努瓦斯长啸而起,双手紧握刀柄,如天神一般,一刀斩落,劳伦斯手中的长剑应声而断,弯刀以锐不可当之势,斩进了劳伦斯的头颅,将劳伦斯的头砍成了两半!努瓦斯缓缓的放开手,嵌在劳伦斯脑袋里的弯刀伴随着他的尸体一起倒了下去。

努瓦斯扶起法蒂玛的尸身,却再也扶不起她的灵魂。一个声音不断在努瓦斯的耳边重复,它说:“法蒂玛死了,法蒂玛死了,你的爱人,死了……”吵得他头昏脑胀,无处可逃。

努瓦斯决定逃进自己的内心中去,逃进黑暗中去。

努瓦斯再睁开眼时,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脸上肆意漫延的泪水已经干了。努瓦斯知道,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有眼泪了。

对于努瓦斯而言,眼泪,在这一刻已经流干了;对于努瓦斯而言,世界给了自己太多的痛苦,从这一刻起,痛苦也该回馈给这个世界了。

从那天起,复仇,就成了努瓦斯毕生的目标。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曼格纳·多巴洛克,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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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之间,努瓦斯就惊醒了,从地上跳起来,感觉满头满脸一片冰凉,什么湿哒哒的东西往下滴,一边用袖口擦脸,一边吼了起来。

熟悉的笑声响了起来,努瓦斯一下子愣住了,但接下来,“哗啦”一声一桶凉水浇到了努瓦斯的头上,努瓦斯“啊”的一声就喊了出来。

“喂喂喂,这是闹哪样啊?我靠,迪乌!你不是在马勒格堡吗?你们迪维叶尔奇将军没事干,让你来我这整我来了?还有你们什么时候跟我过来的?”努瓦斯望着眼前的一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艾伦尼年轻人,艾伦尼人身后似乎还有一个犯晕的男人,看得努瓦斯一头雾水。

“哦,没有啦,我晚饭还是在圣盔堡吃的啦。哇,你知道吗,他们亚特拉斯的公主好漂亮呢!但是好厉害唉,我估计她能打我十个,嘿嘿嘿……”迪乌从马上跳了下来,乐呵呵的,“我是来帮迪维叶尔奇将军传信的,他已经集结了三万的军团,大概有三千的马穆鲁克骑兵,估计一周之内就能到达目标地点。”

努瓦斯一边用从胡拉森手里接过来的布擦脸,一边说道:“哦?军团集结得比我想象的要快啊。但是三万是不是有点少了?我们要面对的是至少五万的贝勒塞精锐!看来我只能多敢掉点贝勒塞人了......”

迪乌忽然一拍额头:“对了对了,差点把这事忘了,说起她我才想起来,喂,努瓦斯,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安杰利卡公主已经快不行了!”

努瓦斯随口“哦”了一声,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刚才听到了什么,浑身上下一个哆嗦,一股寒气从背后冒了上来。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迪乌:“你说什么?安杰利卡不行了?你在开玩笑吧!她死了吗?”

迪乌撇撇嘴,把那个坐在马背上出神的男人拉了下来:“还没有,但是很糟糕,安杰利卡受的伤很重,事情是昨天晚上发生的。要不是我临时接替了指挥她就没命了,当时差点全线崩溃了。这是安杰利卡的部下,帕沃尔·巴尔博亚伯爵的儿子提克奥迪斯,他参加了那一战,你问他吧。”

努瓦斯看向眼前这个满脸血污,眼神呆滞的男人,他也恰好抬起头看努瓦斯,对视的一瞬间,这个男人眼中的泪水决堤而出。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说:“我,我对不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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