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易心中一凛，婴孩的啼哭声仿佛还在耳边盘旋，他赶紧晃了晃头，将沾满泥土的襁褓呈了上去，“已经按王爷的意思办了，绝对万无一失。”
“很好！”
凌栖迟点点头，挑着桌上的红烛，忽明忽暗的光印着他俊朗的脸分外、阴郁，“其他事也都安排妥了？”
“我封了三王子的穴道，送到安全的地方，暂时不会有人发现他是假死。”伯易拱手答道。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凌栖迟欣慰地点点头，目光在红烛的衬托异常明亮，“初儿不是本王的孩子，自然也封不得郡王，明日本王就去向皇兄请罪。”
“原来三哥打的是这个主意。”伯易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了，可新的问题又浮上心头，“如此怕是三王子永远都见不得光了。”
“平平淡淡的活着，也总比进那龙潭虎穴好些。”凌栖迟怅然一叹。
暗忖片刻，他一双星目忽然转向伯易，复杂的情绪倾泻而出，“更何况初儿的确不是本王的孩子。”
伯易心神俱震，不由得往后一个踉跄，靠在了屏风上，“难道王妃她……”
“不可能！”伯易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使知道烟微与荀祺有过一段情。但是他以的了解，烟微不至于做出此等不堪之事。
他心中马上就生出另一种想法，讶然道：“莫非真正的三王子早就被人掉包了？”
这么一想，伯易心中的疑问便引刃而解了。
有心之人掉包了三王子，凌栖迟便将计就计，当众验明初儿非凌氏血统，皇帝便再无理由让初儿进宫为质了。
凌栖迟肯定的眼神印证了伯易的想法，他拿着剪刀的手忽而一用力，烛光变得更加微弱。
初儿暂无危险了，可被掉包的亲儿，又身在何方？
葳蕤的灯光照得他的脸似寒冰凌冽，“若不是那日本王看到了初儿手臂，恐怕现在还被有心之人蒙在鼓里。”
三王子刚出生被抱出来时，凌栖迟虽然只看了几眼，婴孩手臂上浅浅的蝶形胎记他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初儿手臂却洁白无瑕，又怎么会是他与烟微的孩儿？
伯易越听越心惊，怎么会有人敢在煜王府上演狸猫换太子的戏码？他又是何动机呢？
“三哥可知这歹毒之人是谁？是否需要伯易去处理了？”
“不可！”凌栖迟立刻沉声阻止。
虽然他已经猜到幕后黑手是谁，可现在亲儿还在他手中，若是打草惊蛇，恐怕连最后一丝生机也无。
凌栖迟捏着下巴，略忖度片刻，黯然一叹，“本王还得想想要如何逼那人露出狐狸尾巴。”
恰时，一个玲珑的剪影出现在窗户上，压低声音唤道：“王爷，烟微求见。”
凌栖迟与伯易交换一个眼神，一前一后踏出书房。
“你不在太和寺思过，擅闯流光轩做甚？”凌栖迟冷言冷语，门口守着的几个小厮很识趣地退散开。
眼见没了外人，烟微连礼也忘了行，迫不及待拉住凌栖迟的衣袖，“王爷，你是不有事瞒着我？”
“初儿是假死对不对？你是为了保他不入宫为质对不对？”烟微渴盼地眼神盯着凌栖迟，将心中的猜想一股脑说了出来。
凌栖迟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不得不说烟微足够了解他，光凭猜想就答对了一大半，只是……
凌栖迟的目光来回扫视一番，好像捕捉到了什么，再回到在烟微身上时，又是一片沉凉，一字字挤出牙缝，“本王告诉你那野种已经死了，你还要追着不放吗？”
烟微扯着衣袖的手蓦地垂下来，脸色苍白如纸，却仍缓缓地摇头，“你不会的，对不对？”
“我……”凌栖迟组织好的语言又咽了回去。
面对烟微渴盼的眼神，他根本无法做到决绝，他将视线撇开，放远，“回太和寺去！立刻！”
“回答我的问题！”纤纤玉指撇过凌栖迟的脸，笃定地盯着他，“你不会伤害初儿，对不对？”
“回太和寺去！立刻！”凌栖迟甩开烟微的手，依旧重复着这句话。
烟微一个趔趄，愣怔地盯着眼前人，觉得事情越发蹊跷。
可是容不得她多想，凌栖迟已经毫无留恋地转身回里屋了，流光轩里的小厮得令，也立刻将人推了出去。
经历了这么个插曲，凌栖迟也无心在打理别的事了，匆匆打发了伯易等人，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流光轩。
他脑袋里不断地浮现着烟微痛苦有无比渴求的脸，可是藏在暗处的人，一丝机会也没有给他。
亲儿一日握在那人手上，他便一日不敢轻举妄动。
被人束缚的赶紧实在不好，他心情烦闷，提起手边的酒坛一饮而尽，微红的脸上扬起一抹苦笑。
“为父定会找到你。”凌栖迟呢喃着，似在对自己说，也是在对那个不知踪迹的亲儿说。
门再一次被打开了，一室酒香扑面袭来。
来人下意识地退到门外，略整理好情绪，又款步走到凌栖迟身边，“王爷不要再喝了，嗜酒伤身吶。”
软糯的声音让凌栖迟身子一颤，他多希望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眼皮一抬，一个隽秀的脸庞就在眼前，葳蕤的灯光下，格外的娇媚。
他眼中闪过一抹讥诮，恨不能立刻掐死眼前的人。
可很快他就找回了理智，敛起多余的情绪，粲然一笑：“明曦，怎么过来了？”
这样近的距离，这个她日夜挂心的脸就在眼前，明曦心中漾起丝丝涟漪。
再也没有人挡在他们之间了，明曦鼓足了勇气，身子再往前倾斜一些，嫣然一笑，“王妃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明曦担心王爷。”
“都等着看本王的笑话，难得还有人想着本王。”
凌栖迟并未拒绝明曦的好意，反而将她一手扶了起来。
明曦愣愣地看着那张俊朗的脸，一抹绯红悄然爬上白皙的脸颊。
难道是煜王今日喝醉了？还是她精心的装扮终于入了煜王的眼？
不管怎样，明曦胸口小鹿乱撞。
烛光下暧昧的气氛让明曦的胆子更大了，她纤纤玉指抚过凌栖迟颧骨上的伤口，泫然道：“王爷的伤怎的到现在还没愈合？明曦看着心疼。”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凌栖迟心中一阵冷笑，却没有拒绝明曦的意思。
她既然想跟着他，他也乐得配合，人在身边，总比隐在暗处让人琢磨不透的好。
凌栖迟忽而握住明曦纤纤玉指，醉眼迷离地看着明曦，“没想到，到头来留在本王身边的竟然是你。”
凌栖迟的话说得意味不明，但明曦被包裹在他微醺的气息里，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
脚下一软，跌进了凌栖迟的怀里。
这是她向往了多年的温存，明曦身体的血液开始沸腾，红彤彤的脸深深埋进凌栖迟的胸膛，呢喃软语，“明曦会一直在王爷身边，绝不会像她一样背叛王爷。”
提到烟微，凌栖迟的身子下意识后仰着离开明曦。
偏偏明曦意乱情迷，并未察觉到些微的异常，反而再一次扑进凌栖迟的怀中，两人一齐倒在了榻上。
“王爷。”
明曦魅惑的声音把凌栖迟拉回了现实，他收回视线，明曦已经衣衫半褪地躺在他身侧。
来不及反应，那双小巧的唇瓣就贴了上来。
清甜的香气让凌栖迟一阵作呕，他微眯着的双眼迸出鄙夷之色，几不可闻地冷哼一声，“原来你竟对本王如此情深意重，本王也不能让你失望啊。”
凌栖迟深深看了一眼明曦，反身压了上来。
明曦既紧张又兴奋，胸口起伏，紧闭双眼等待着凌栖迟。
半响，娇弱的身子忽然遭了重压，她缓缓睁眼，凌栖迟已经昏睡了过去。
酒意将暧昧的气氛渐渐冲淡，明曦看着身边醉过去的凌栖迟，心中一阵失落。
她将头轻轻枕在凌栖迟的胸膛，浅浅一笑，“王爷，那个贱人不会在打扰我们了，明曦会一直陪着你的。”
两个亲昵的剪影落在窗户上，看似柔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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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屋子外面，夜风凛冽，烟微被流光轩的小厮推出了后，却始终心有不甘。
她想着凌栖迟躲避她的眼神，想着凌栖迟不敢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分明就是心中有鬼。
不行，一定要问清楚！
烟微一咬牙，又折返了回来。
人刚到流光轩外，却如何也走不动了，窗户上那两个交缠在一起的剪影映入眼帘。
烟微眼前一黑，原本就混乱的脑子，此刻像炸开一样，疼痛欲裂。
难道凌栖迟赶她走，是为了与别的女子私会？
这个时候，他倒是有闲情逸致，偏偏自己竟傻傻地对凌栖迟抱着一丝幻想？
可悲！可笑！
烟微木讷地站在原地，边走边咧着嘴笑，好让眼泪不再不争气的流下来。
什么此情不渝，什么情有独钟都不过是些虚无的东西。
为她的初儿正名，并且手刃仇人，才是她目下最该去做的！
烟微脚下一顿，沉下脸来，呆愣在寒风中，羽扇般的睫毛被吹得微微颤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拢了拢大氅，将整个脸罩进黑暗里，调转方向向习风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