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其他人眼里,多半也会沦为笑柄;而在南月子民眼里,自己便更是十恶不赦了。
她越想越心惊,顾不得与听雪告别,已经疾步走出了飞雨筑,她要去问问这圣旨究竟暗藏着怎样的心思。
一路从九曲回廊向南直奔流光轩,每走一步,烟微心中就莫名地更沉重一些。
“小姐,你要去哪?”采萱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
“去问问王爷,圣旨到底还说了什么?”
“圣上都讲了墨烟微为保北萧太平,献身南月叛军,你还狡辩什么?”从假山后面传来的声音,恰好回答了烟微的问题。
她顿住脚步,脊背一阵发凉,这便是皇帝的用意吗?名为褒奖,实为羞辱。
一山之隔的凉亭里,女子们尖酸刻薄的话还在继续,各个阴阳怪气。
“这狐媚子还真是有些招数,到哪去都这么骚。”
“那可不?生了野种,王爷还要宠着她,不是媚术又是什么?”
“姐姐献身,也是为了北萧国的安宁,你们怎可在这胡乱诋毁?”
软糯的声音再次飘进烟微的耳里,她吼间一阵作呕,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原来又是故人再为我‘打抱不平’啊。”
“装模作样”采萱暗啐一口,撇着嘴道:“还不是趁着小姐不在爬上了王爷的床,狐狸精!”
“我们去看看。”烟微面上并无太多表情,淡淡一声,扶着采萱的手转身往问玉亭而去。
亭子里聚集这三五个侍妾,各个一脸尖酸刻薄,挑眉看着好戏。
韶蕊一声轻咳,瓜子皮堪堪落在明曦的脸上,引起一阵嗤笑,“说的大义凛然,那野种之事又怎么说?”
“那……” 明曦低着头站在角落上,哆哆嗦嗦道:“那是姐姐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烟微心中不禁一阵冷笑,明曦这装腔的功夫还真是越发精进。
“看来我还要多谢明曦了。”烟微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叽叽喳喳的问玉亭骤然安静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韶蕊惊得脸色苍白。
墨烟微回来了,而且完好无损的继续做着她的侧妃,众人背后虽咬牙切齿,可又有几人不惧怕呢?毕竟他们都是初儿被杀的助推者。
“问王妃安。”几个侍妾,欠了欠身,身子都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各位客气了。”烟微没打算就此罢手,悠悠上前,坐到了问玉亭的石凳上。
错身之间,轻瞟了明曦一眼,虽未见什么异色,明曦却觉得心中一阵发寒。
墨烟微真的回来了!
这对于明曦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她摇了摇几无血色的嘴唇,深吸一口气,裣衽一礼,“姐姐这几个月可好?”
“托明曦的洪福,好的很。”烟微把每一字都咬得极重,面上却莞尔一笑,“只是甚是想念,明曦泡得一手好茶。”
烟微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桌上的茶壶,明曦几番犹豫,还是上前,俯身递了一杯滚烫的茶到眼前,“姐姐想喝,妹妹随时都伺候着。”
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她竟然还装的下去?
烟微心中一阵腹诽,勉强牵起一抹笑,“明曦是个有心人,当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呢。”
一句谢谢吓得明曦下意识地手上一抖,不知为何莫名生出一丝寒凉,总觉得这样的烟微与以前认识的不太一样。
她下意识地收回手,却被烟微按在桌子上,轻笑,“明曦不懂覆水难收吗?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轻易收回?”
一句玩笑话,让明曦尴尬到了极点,她嘴唇几张几阖,赔笑道:“这茶凉了,妹妹再为姐姐从新泡一壶来。”
说着,人就要起身逃离问玉亭。
“啪!”重重的一巴掌落在脸上,明曦感觉骨头都要碎了,人也因为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连同一杯茶水洒落一脸。
可即使滚烫的茶水也掩盖不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脸上瞬间肿起一大块,眼前也一片迷离。
良久,视线才渐渐清晰,眼前的人脸上噙着浅笑,悠然地欣赏着自己的狼狈。
她愤恨的捏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中,可还为来得及开口,一巴掌又打了过来。
“我让你走了吗?怎么当了侍妾还不懂规矩?”
“姐姐,妹妹知错。”
“啪!”又一巴掌落在左脸上,烟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可那眼神中分明是深入骨髓的恨。
“你也配叫我姐姐?”烟微慢慢逼近明曦,狠狠剜了她一眼,又挑起眉毛环伺四周,“本妃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安南郡主,你们谁有异议?”
她缓缓走过每个侍妾的身边,对视每个人的眼睛,可那些人的气焰早就被这般变故给浇灭了,个个恨不得把头扎进地底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管这个封号有多讽刺,却的的确确是皇帝亲封的,谁敢质疑呢?
“刚刚听到有人在拿皇上给的封号玩笑,是谁呢?”烟微站定在韶蕊面前,横眉睨着她。
韶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双腿止不住的哆嗦,牙齿更是跟着打架。
此事小则得罪烟微,说大了更是对皇帝的大不敬之罪,这样的后果,她一个无权无势的侍妾如何承受得起?
韶蕊蓦地双膝着地,膝盖与地面一声沉闷的碰撞声,“王妃,是明曦说的。”
“对,就是明曦。”她指着明曦,又转眼给垂着头的几个侍妾眼色,“姐妹们说是不是啊?”
“是,就是明曦。”片刻愣怔后,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刚刚的不敬之语谁都说过,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集体推出一个替罪羊。
而明曦一个丫鬟出身,又得了煜王几个月“宠爱”的人,是她们最佳的选择。
“真的是她?”
“是,就是她!”众口一词,非常笃定。
这也正中了烟微的下怀,这些侍妾都是小事,她最恨得还是明曦这个令她骨肉分离的阴险小人。
她眼光突然变得如利剑般犀利,似要刺穿眼前人的心脏,可面上仍旧却一副惋惜之色。
“想必明曦妹妹也是一时口不择言,可是事关皇上和王爷的声誉,不如……”
烟微的眼珠来回一转,突然灵光一闪,“不如就交给尹妃处理可好?”
“王妃所言甚是,我等愿为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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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王府观澜轩。
结束了皇城的宴会,尹绮琴拖着一身的伤痛回到房间。
她屏退左右,翻开衣裙,看了一眼腿上被烙铁烫过的痕迹,心中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伤口是个秘密,她不敢找人上药,又一直捂在衣裙下,现在不仅不见好转,反而又隆起了密密麻麻的脓疱,烧焦的味道和腐烂的味道交织着,让人忍不住作呕。
她咬着牙,打算自己上些止疼药。
“我来吧。”青文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接过尹妃手上的药膏。
她是皇帝派到尹绮琴身边的人,自然事事不避讳,但与人相处久了,难免生出些情谊。
青文一贯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怜悯,“这是……皇上做的?”
“不管皇上的事,都是凌栖迟和墨烟微,是他们害我至此。”尹绮琴紧紧握着靠椅,眼中露出凶光,“还有那个明曦,简直是没用的东西。”
“我早就说过,还是得靠自己。”青文鄙夷的冷哼一声,又抬眼打量尹绮琴,眼光渐渐变得复杂,“你该不会是心里还想着凌栖迟,所以才不愿正面与他冲突吧。”
“你胡说什么?”尹绮琴的愠色更沉,一把打掉青文手中的药瓶,怒目而对,“我恨他入骨,我要他生不如死。”
“这么激动,被我猜中了?”青文鄙夷地笑了一声,淡淡道:“若不然你直接针对凌栖迟就好,何苦次次对他的宠妃下手?玫歆、沛凝、明曦、还有墨烟微……”
“那都是尊皇上的意思行事。”尹绮琴的声音几乎沙哑。
“好好好!”青文不怀好意地拍手叫好,目光深深看着尹绮琴,“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不要让我失望。”
“我尹绮琴过不好,他们各个休想……”
“王妃,墨侧妃求见。”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截断尹绮琴的话。
她来干什么?尹绮琴一脸愕然地看着青文,眼神交汇,青文立刻退了出去。
“请侧妃进来,前厅稍后。”尹绮琴敛起面上的情绪,起身整理好衣妆。
踱步到前厅时,已然一副端庄大气的女主人模样。
前厅里,早已热闹开了。
明曦这几个月的“独宠”,让众人忌恨不已,如今遭难,府里的侍妾也落得看热闹。
所以大厅里,除了刚刚问玉亭的几个侍妾,又陆陆续续混进了不少看戏的人。
烟微正坐在大厅右侧品茶,眼光是不是饶有兴味地瞟一瞟明曦,都让人觉得心里发怵。
可众口一词,明曦再想解释也有口难言,如今她只能指望尹妃的搭救。
“王妃到!”随着丫鬟的一声呼喊,大厅里顿时鸦雀无声。
尹绮琴从屏风后盈盈而出,坐在正厅上,环伺四周,平静的眼波在看到跪着的明曦时,扬起一丝涟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