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秋雨，让天地万物初显萧条。
庭院当中一株桂花树，被风雨摇落一地残花。
淡淡清香幽幽若若飘浮于鼻端。
楚家父子，一个吊儿郎当屈膝坐在廊檐下，捏着花生粒往嘴里抛，全然的没有形象。
一个背负双手，视线看着远处的云端，面色肃穆，默默站立。
“楚指挥使大人，你叫我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看风景，吃花生吧？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楚枫拍拍双手，跃下地来，拔腿就走。
“站住。”楚澜的声音不高不低，却自带威严。
“哎呀，老爹，有什么事您快说！没看我这还忙着吗？”
楚澜反问：“你有什么可忙的？”
“明知故问，当然是审讯犯人，然后顺藤摸瓜，抓住幕后……”
楚澜声音冷沉：“不必忙了，这件案子到此为止，我会派人手接替你，你忙别的案子去吧。”
“凭什么？”楚枫噌的跳了起来：“我费尽辛苦抓回来的人，凭什么要把功劳让给别人？不行，我不同意！”
“同不同意由不得你！这是上级对下属的命令！”
“呵，指挥使大人，我和你讲上下尊卑时，你跟我打父子亲情牌。我把你当长辈对待，你现在又用上级的身份逼迫我。很好！”
楚枫冷笑：“我若是偏不呢？指挥使大人莫非还要把我羁押在监不成？”
楚澜只觉得脑壳一阵一阵的疼。
他的这位嫡长子从小聪慧过人，胆大心细，吃苦耐劳，不论是读书还是习武都相当出色。
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到指挥同知的位置上。
家族给力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本身也极有能力，曾经被皇帝亲口嘉许过。
奈何有一点，不管怎么打都改不了。
那就是不听从教导。
整个楚家谁见了他不是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出？
唯独这个逆子，敢梗着脖子和他对着干。
并且越打越纨绔，越打越叛逆。
就跟前世欠的孽缘，这世跑来讨债一样。
楚澜无可奈何，压下脾气苦口婆心：“并非爹爹故意为难。你能做到从三品大员，自然也知道朝廷内外那些纷争阴私，一不小心卷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这件案子背后的主谋是谁想必你心里也有数，现在不过是冰山一角。你觉得自己有能力撬得动整座冰山吗？或者说你为了撬动整座冰山，不惜把家人和族人都拉进去作陪？”
楚枫顿时沉默了。
双手紧握成拳，半晌才缓缓松开，声音嘶哑：“爹爹，你告诉我，将军百战死是为了谁？明明知道他们是冤屈的，却只能袖手旁观，甚至同流合污，这又是为了什么？”
“孩子，皇家和大臣从来都不会摸着良心去思考。他们只会争权夺利，然后把一切障碍物都踩在脚下。”
楚澜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有些冤屈暂且放一放，说不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楚枫苦笑一声。
他承认爹爹说的都对，但心里的那股无力感，却憋的他满心愤懑：“好，我明白了。这件案子我以后不会再管，但今天我答应方姑娘要带她进去见一面张莲珍，就不能食言。还望指挥使大人批准。”
难得能说通这个倔强儿子，楚澜心情大好，对这么个小小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大手一挥，痛痛快快的同意：“可以，不过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是。”楚枫对老爹躬身行礼后，慢吞吞走出去。
方宛之起身，笑眯眯问道：“楚公子脸色这么难看，该不是挨了指挥使大人的骂吧？”
楚枫摇摇头，低声说道：“方姑娘，对不起，恐怕我不能帮你了。”
嗯？
这句话几个意思？
方宛之莫名其妙，貌似她也没求楚枫什么事情吧？
楚枫眉头紧皱：“这件案子已经移交吏部，我无从插手。方姑娘待会儿进去想问什么赶紧问，过了今天可就没机会了。”
方宛之这才明白缘由：“原来就是为这事儿？楚公子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些颠倒黑白，为了一己私欲不惜残害忠良的人。不插手更好，免得到时候惹一身腥，洗都洗不掉。”
楚枫诧异挑眉，这丫头片子胸襟和眼界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当真不是那些只会吟诗斗草，无病伸吟的大家闺秀能比拟的。
“你能这么想最好。走，逼供去！”
昭狱果然是地狱级的存在。
沿着长长的阶梯一级一级走下去，光线也越来越幽暗。
墙壁上挂着的油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停。
待下到最底层，才能看见是个地牢。一排排铁笼分立两侧，处处血迹斑斑。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还夹着隐隐约约的肉体腐烂味。
楚枫一直走在方宛之侧前方，领先她两三步。
此时突然扭头，戏谑道：“方姑娘，昭狱恐怖如斯，你怕不怕？”
方宛之不屑的撇撇嘴，切一声，扒拉开楚枫，昂首挺胸走进去。
楚枫眉眼盈盈，紧随其后。
张莲奇被关在一间独立的牢笼里。
方宛之乍见他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下身由于受刑过重，血淋淋瘫在地上。
听到动静，他勉强睁开眼睛，竭力拖着上半身，把自己靠在墙壁上。
裂开嘴艰难一笑：“多谢方姑娘肯在我死之前，来探望我。”
方宛之语气冰冷：“你想多了，似你这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辈，我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这次前来，不过是想要一份口供罢了。”
“不管方姑娘的目的是什么，我都很高兴……”
张莲奇艰难的喘息几口气：“无论方姑娘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配合到底。”
方宛之看了楚枫一眼。
楚枫会意，吩咐狱卒取来纸笔。
方宛之提笔刷刷刷一蹶而就，不多时便写了满满几页纸，放到张莲奇面前：“画押吧。”
张莲奇看都不看，咬破食指，便在雪白的宣纸上摁下一个鲜红的手指印。
方宛之小心翼翼折叠起来，贴身收好。
楚枫一直安静的旁观，此时才出声询问：“要不要去见见李自强？”
“当然要！”方宛之咬牙切齿
比起张莲奇，李自强更恶毒十倍！
“好，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