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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后,我突然接到了一封来信,是珠海市委组织部给我的复函,说如果我们这里放我,我可以过去,到他们那里工作。我兴致高涨地带着信函去找养病在房的老于,要他给我参谋参谋。

老于说:“我胃痛。”

我正式去找单位领导包大江,说这是我去年上半年和那边联系的,他们很负责,给我来函了。

我很激动,以为自己要离开这个平庸的地方,到全中国的热土之一珠海特区去工作了。我郑重地要求离开这个单位。

老包虽然不是县里大老爷,但是我们县行政级别很高的,工资待遇也高,他看着我说:“你刚来就要走?两年还不到,这不是很好吧韦雄黄?……你的前途是很大的,你父亲托人要我照顾你,难道我对你不好?……再说你刚分配来,就要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组织上能答应?”

我很生气,又要去找老于商量。可老于突然神秘失踪,不知了去向。

那年头国家正在搞改革开放,很多地方都在引进人才,报纸上都是招聘广告,弄得我们这些小县城里的人心里都痒痒的,想跑出去做人才。大家都觉得老于到别处工作了,说他这人城府深,有什么事也不和人家商量。

我们都有点想他,特别是我。

一个半月以后,老于回来了。他偷偷告诉我,他到他同学所在的甘肃的一家兵工部门去了,不满意,又回来了。我说,现在孔雀东南飞,你怎么飞那里去了哥?你方向反了。

他不语。

受到他的激发,我决定独自到珠海去。

那个年头如果你没青春行动,你就不是热血青年。我秘密和县城里的一些躁动不安的青年商量,我们像干秘密工作一样,瞒着上级组织,研究南下的路程,独自筹谋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那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时代,许多熟人在大街上摆地摊,中央下文件允许全民经商,搞活市场经济,各单位也允许部分人员下海经商,许多人走出。有天阳斌忽然杀来,要卖紧俏商品彩色电视机给我,并且随身扛来了。阳斌已经发财,并且每天露财。他穿着双白杠的球裤。满街的电子表,喇叭裤,双轨录放机电流声。李中堂在收国库券。汪填海在卖茶叶。还有就是收购粮票,集邮。全民疯狂经商,所有的人都在赚钱,国家鼓励经商。真是一个躁动的时代!

我动身前,回到洲上,和我老娘说一声,轻描淡写的,只说我要出门。

我老娘说:“你那死大大要你去找他你都不去,你到什么珠海去?搪炮子子的,你出世时瞎子给你算了命,你命相不顺,要扳过来,要反着来!”

我说:“是啊,我就是反着来啊,我大大要我去北方,我去南方啊。”

我已经准备好了行李,买好了到芜湖的汽车票,我将从那里乘火车到广州,再转乘到珠海。

但我那年跋山涉水,一路辛劳到了珠海特区政府大门口时,一根毛也没有看到,看到的全部是推土机,一个巨大的工地,我进不去,老的政府机构倒是存在,也在工作运转,但门卫拦着,必须要有那里面的人的信件什么的才能放行。

我说我有你们的信函,他们通报了,来了一个人接待我。

但我疲惫地回来了,我没有组织关系,没有同意调动的公函,来了也白搭。我只是意外地获得了一顿政府免费午餐。那是一个不错的工作人员,他说他也是刚调动来了,从湖南。

我从广大的世界里走了一遭,又站在我所熟悉的地方——南门汽车站,撕掉了一路上积累下来的许多车票。

生活又回到了常态,但我的心却越来越狂野。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正式准备考研。我很发愤,可惜那一年我所选专业——南开大学社会学系的必考科目《社会学概论》迟迟没能邮来,直到考试前三天才到达,我只能望书兴叹。那本书是费孝通写的。

失败总能找到理由。我有些人生的感叹和牢骚,就就近去找老于去发。

每次到老于的房间,都能发现他在干创造性的事情。那一次去,他正在用开水煮被单,见我来了,立即言传身教地说:“……洗衣服如果对衣服进行加热的话,那就仅需要微量洗衣粉,就能做成事半而功倍的事。”

我说:“你其实是在研究怎么节省洗衣粉。”

他笑着说:“知我者,非你莫属!但是有些结论……并不一定要说出口来,书呆子!”

我们正嬉笑打闹说得起劲,有一个人来敲门找人,老于开了门,支走了来人,回来后继续操作给我看。他兴致很高。他把水瓶里的热水倒在一个白铁盆里,放进一床酱色被单,倒进少许洗衣粉,又把一只方凳放倒了,把一只散发出气味的煤油炉子放在凳子的空档中间,用火柴点着了煤油炉,让炉火对着白铁盆底烧。

忽然,老于停下了手上的活,大叫说:“刚才那人是找我的!他是我的大学同学。”

他急忙追到了观震潮,把那个人追回来。

我也去了,追到了。我们相对大笑。那人推了老于一掌,说,人家说你住那,你偏说你不是你!然后他说他要到深圳去,从我们这里经过。老于和我都一阵激动,但听到他说他是到一家私人企业去上班,我们立即泄气。

我们那年头相信的还是公家、国家,有体制内优越意识。你跟着私人老板干,不靠谱。

有一天壮志和石小锁遇到我,问:韦雄黄,你这一段到哪里去了,怎么没看见你?

我说,没去哪啊!

石小锁说,别他妈瞧不起我们了,你也没出差!大学生没什么屌了不起的!你以为我们不晓得啊?

他们觉得我不信任他们,就和我疏远。

他们还经常去三子那里打牌,玩笑,打闹,而我和老于已经决定,再不和这等人为伍。

又有一次,壮志和石小锁遇到我,说:韦雄黄,你答应带我们去三公山打鸟,你说话还算话不?

我说,我不想和你们玩了,我突然想去看阳斌了,那次如果我们带他一道去母山打雀子,他也不会把人家打伤,……你们晓得阳斌现在在哪里吗?

他们都推说不知道。石小锁又说在卖西瓜。

我说:我知道,你们去不?

壮志说:去他那里干什么?他在坐牢,躲还躲不掉!

我说,因为你们瞧不起他,所以我瞧不起你们。你们不愿意去看阳斌,我就不带你们去三公山!

我比较喜欢户外运动,刚买了一杆鸟枪,但一个人去打鸟很无聊,我曾带老于到母山去打麻雀,但他走不动,坐在那里半天一动不动,思考一些工程机械,诸如洗衣机加热的事。

壮志和石小锁在我院子里测试我那把枪,说不错。他们互相瞄准对方的蛋,用嘴巴放枪:砰!

我说,走,我带你们去看阳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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