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失败而愤怒,因愤怒而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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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被赵幸福不幸而言中,三子妈妈没有照应我。我居然在会议讨论中被刷下来了。我这样一个老职工竟然没有资格参加集资分房,我愤怒得像狮子,跑去找三子妈妈,把她的玻璃台板一下就拍碎了。她跟我打着官腔说:“韦雄黄,你不要没大没小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也不掐掐你的腿巴肚子,干吗就一定要分给你?你比他们的贡献大多少?你算老几啊?他们不是大学生,也是人啊,你尊重不尊重自己的兄弟啊?你是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狂什么,傲什么啊?你不是要调动走吗,你走啊,我们不缺你。”

我叫起来:“我来这里的时候,你一家都没来!三子还是我给老于介绍的,你你你……竟然不说一句公道话,我还以为你能替我说一句!”

她那时有些为我痛心了,小声说:“你也没跟我打过招呼。……韦雄黄,你懂不懂规矩啊,做事要懂规矩的。不是我不同意的,是别人不同意的。”

我看到周围有人,就气愤地走了。我不想和她理论下去,我以为他们干事会有点公平心的,可是现在,不是。根本不是。

遇到了老于,我朝他吼:“有这一帮人在,他妈的我们这个单位迟早要倒,长江大堤也要垮!”

老于晓得我心里窝火,也就听着我话,走远。

我跑到他跟前,又吼起来。

他说:“韦雄黄,你态度也不坚决,开会的时候,我们还讨论了你的事,大家都觉得你并不真想要,觉得你是要走的人,所以,没分配给你房。”

我说:“我不想要是我的事,但我有资格!”

老于说:“不要吵了,赵幸福那么优秀,以后还不是肯定能分到政府的房?”

我回家了,但我气不平。

赵幸福知道我争取集资分房失败后,说:“罢罢罢,这样也好,有集资资格的,也要拿几千块钱,不是白手拿到房的。不过,我要你相信,韦雄黄,这是小地方,什么事,都要找人。这是在中国,必须找人。”

后来,祸不单行,我的中级职称居然也泡汤了,这我万万想不到。

和我竞争的两个人,一个走了上层路线,有上面的人打了招呼下来,另一个,把老于糊弄好了,连续几年都得到了先进,又是党员积极分子。这样,两个升职称的指标给了他们,我成了陪玩的。

我特别烦躁。评专业技术职称,凭的是一个人的能耐,根本不用花钱、找人的啊!

那一年我对中国地方的丑恶现实非常恼火,我知道那决不是一个地方的现实,而是无数万个雷同的中国现实,改革,还只是思变口号而已,丝毫撼不动它的巍峨壮丽。我觉得再也不能在这里活下去了。

那一段时间我的情绪十分不好。我感冒了,连续打喷嚏,我的喷嚏声在单位里很大,人家见了我都会绕道走。

石小锁那儿子正在筹集钱,他集资拿一套套房,他遇到我,就说:“韦雄黄,喷嚏打这么响干什么?你想杀人啊?”

我理都没有理他,走开去。

我怎么什么都比不过他们?

办公室主任对我说:“韦雄黄啊,你的申报材料,是过硬的,但他们在这里已经干很久了,年龄比你大。石小锁的爸爸就是老职工。”

事实上我穷忙活了一顿,他连材料都没有给我上报。

我倍感失败,我无法对抗这个世界,我只能嘲笑自己是一个习惯性的失败者,永远的失败者,禀赋性的失败者。

丑陋的现实会让你自卑,不再强大,最后懦弱,无助地死去。

一切都被赵幸福不幸而言中,她关切地看着我,不再责备我。

我问我自己,我会认输吗?

我去找赵医生,说:“我的鼻炎又爆发了。”

他说:“哈哈,老兄,我晓得你,你是对生活过敏。”

完全是一时之想,某一天,我离开单位,走出去,搭上一辆我不认识的车,永远不回来。我出离愤怒,出走了。

我一个月后才回来,老于他们竟然也拿我没办法。

他们知道我心里窝火。

我的不安的灵魂,我的一系列失败,让赵幸福替我担心。她说:“韦雄黄,这一个月,女儿天天朝门口望,门口一响,有动静,她就以为你回来了。我晚上对丫丫说,爸爸不会出事的,爸爸很厉害,到了哪里,都能生存,顶多是不要我们了。”

那是我一辈子最灰心失败的年代,我不知道我将来会怎样,我没有前途,也没有了过去的浪漫和狂妄,有的就是愤怒和对抗,但我却不能和生活决斗。

来年的三月份,我到隔壁县水利局去,偶然地顺手拿了一张《光明日报》回家准备包红糖,正好赵幸福在家,她说,去去去,丫丫奶奶上次来带了许多干荷叶来了。然后,她用干荷叶包了红糖,她居然学会了我们江南人的生活,手也巧得很。

《光明日报》上面一则武汉大学的招生启事吸引了我,他们在招新闻系第二学士学位生。

我对赵幸福说:“我报考这个十拿九稳。”

赵幸福问我这几年怎么放弃了社会学,而对新闻这么着迷。

我说:“我是杂食动物,对任何文科的专业都感兴趣。我现在是闲得骨头都痛!计算机在这里,也是一个摆设,新的技术革命普及到我们这里,还要十万年。我不能老是闲在家里,变成虫子。”

就这样,五月,赵幸福陪我去武汉考试。

我老娘来给我们带丫丫。她说,妈的,让一个公社书记来给你们带孩子,只准三天!

我哄她说,天下只有一个老娘,是吧?

我们在芜湖乘大轮,顺着长江,到了汉口。

在江面上,我们看到九江长江大桥的几个桥墩在水里,上面一直没有架上桥。我睡在上铺,赵幸福睡在下铺。我手里拿着一本政治在背,也看看英语。我们又到船上去拍照,到餐厅吃武昌鱼、喝啤酒。

到了武昌珞珈山的武汉大学后,我们在很大的校园里走,看到许多樱花正开得热闹,看到了民国时期建造的那幢校园主体建筑,我们像两个大学生一样走在武汉大学的校园里。

赵幸福说:“啊,真好,我们又回到了大学时代。我也想回来,我们一起私奔吧,……韦雄黄,我们像不像一对情侣?”

樱花湿润,飘落入地,千点万点。

我也迷醉了,说:“赵幸福,我们是做夫妻好,还是做情侣好?”

她依偎着我说:“韦雄黄,我总觉得你会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我说:“一切都等考上了再说吧。”

“希望你不要做陈世美。”

“赵幸福,我就是做了陈世美,你也不是那个简简单单的秦香莲。”

找到了考试地点,我进去了,是一个阶梯教室。

赵幸福在外面等我。

我考了现代汉语,考了新闻写作,考了英语,考了政治。

我问了那些来考试的,他们都是自学成才的,有些是刚通过自学考试获得大专或本科文凭的,我没有把我的感受说给赵幸福听,我是9年前全日制本科毕业的优等生,和他们同场竞技,似乎有些丢脸。

一个月后,武汉大学报告了我的考试成绩,然后给我寄来了录取通知书和政审表格。

无为大堤负责同志:

你单位韦雄黄同志报考我校199年度编辑、新闻专业第二学士学位自费或委培生,经统一入学考试,成绩合格。我校将对学生进行政审、建档工作,现寄政审表一份,希望能协助我们填写好,并加盖组织部门公章。该政审表请于199年6月0日前寄回:

武汉大学教务处实验教育科,邮政编码4007。

谢谢您的支持!

武汉大学教务处(盖章)

199年6月10日

带着政审通知,我和单位摊牌,在老于家泡了几天。

老于已经把这单位搞定,但他要一碗水端平,对我也摆出一张公文脸。他说单位正在培养我,又送我到合肥学了电脑,可我现在转眼间拍了屁股就要走人。他摇头。

我火气特别大,把老于的盏子摔了。

三子回家来了,问我为什么和老于吵架。

我说:“他又要留我,又什么也不给我,房子房子没有我的,职称职称也没有我的,他留我干什么?人家养鸡的,都当工会主席了。”

老于说:“韦雄黄,你跟不上形势,国家倡导全民经商,他经商经得好,就当工会主席,你在外面闲逛,我怎么能让你当啊?”

三子说:“韦雄黄,老于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心里清楚的,你别砸我们家盏子啊。”

我说:“盏子砸了一个,我赔你们家一打。人憋坏了一个,你怎么赔?”

老于知道我心野了,后来,不声不响给我盖了章,要我别对外声张。

他说:“兄弟啊,你折腾了九年,现在终于走了,我也可以长长吁一口气了。……到外面好好干,不能像在我这里这个样子了!其实,实话告诉你,我们这里也机构臃肿,正要精简人员呢。你要留在这里,我还真不能把你裁减走啊。”

我说:“啊,我给你卖了!老于啊,你你你……好阴险啊。”

老于说:“韦雄黄,现在你这个年龄出去,正是时候,既有生活经验,又有一定的人世理解能力,好好闯吧韦雄黄,你……在这里,是失败的!”

我和他干仗,说:“算了吧你,你到底使用什么标准?我为什么就是失败的,你为什么就是成功的?”

老于讽刺我说:“不说这个了,以后你……出息了,要帮带帮带我。今晚我请你喝一杯,也算兄弟一场。”

我拍着老于的肩膀,又算找到了一点平等感。

但他肩膀让开了,不让我拍。

我说:“嫌我不够格拍你肩膀?”

他说:“不是。”

他和我保持距离。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说:“其实,我这次走,也不值得高兴,但我在这里憋闷死了。我他妈的这么多年在这里到底干什么?……现在还不是庆祝胜利的时候,我也不晓得我的明天会怎样,老于,我家老婆孩子,以后你多照应,我郑重地托付给你。”

老于说:“这还用说,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那晚老于喝了很多,我也喝了很多,老于的胃病因喝酒次数增多养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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