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听到柳翊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武云条件反射般地抬头看向天空。果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被一层云彩覆盖，一片片白色的雪花从天上三三两两地飘落。他担心地看了一眼前方不远处的三人——持刀的郁瑾、被挟持的杨光灿、站在两人对面几步开外不敢轻举妄动的卫小枫。
不过不敢轻举妄动的何止是卫小枫，还有他们俩和数十名围在那三人周围二十几米开外的白峰滑雪场的工作人员们。为了防止郁瑾和杨光灿在警察赶来之前逃窜到山林的深处，他们拉开了包围网；为了防止郁瑾受到刺激做出更为过激的举动，他们只能静静地等着。
“但愿雪别下太大啊，不然警方也很难进山了。”武云轻呼一口气，说道，“我们这些人也会被困在这里的。”
柳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继续注视着包围圈内三人的一举一动，突然惊疑了一声：“咦？好像又起雾了……”
武云也发现周围开始变得雾蒙蒙的，视线已不如刚刚那么清楚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武云无奈地笑道。
柳翊双眼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卫小枫那边的一举一动，问道：“云哥，你说他们这么久了说了些什么？”
“不清楚，也许杨光灿在坦白一年前杀人的全过程吧？”武云猜测道。
柳翊摇摇头。“不像，如果是这样的话郁瑾不可能还这么冷静，早就削了他为白韵婷报仇了。”
“那我就猜不到了。不过这样也好，时间拖久一点，等警方赶到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再靠近一点的好。我仔细观察了许久杨光灿的表情和眼神，总觉得他心里在谋划着什么，可能会对郁瑾和小枫不利。靠近一点，即便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以及时照应。”
武云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我们这么贸然靠近会不会打草惊蛇啊？”
“应该不会。”柳翊稍微思索了一下，回道，“郁瑾的注意力都在杨光灿身上，我们不是在她正对面，她应该注意不到我们。而且现在起雾了，能见度下降，正好能给我们打掩护。”
武云点点头，认同了他的建议。于是两人先是示意滑雪场的工作人员们都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小心翼翼地借着树木的掩护向卫小枫他们那边靠近了几步。
在包围网中心的卫小枫也注意到了天空飘起了雪花，周围弥漫起了雾气，不过她也只是张望了几眼，然后又将全部的注意力转移回了面前的郁瑾和杨光灿。
杨光灿继续将他和白韵婷的过去娓娓道来：“我和婷婷开始交往后一切都很顺利，也许是因为那之前的一年里我们经常聊天、一起滑雪，对彼此有了足够的了解，所以我们之间似乎不需要磨合期一般。我们每天从早上开始就见面，经常是我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她，偶尔她也会在我的宿舍楼下等我。我们结伴走在清晨的校园里，一起去食堂吃早饭，吃完早饭一起去教室。我们一起吃午饭、吃晚饭，课余时间我们或者去机房、去图书馆、去社团教室，或者在校园里闲逛，或者在学校附近走走逛逛，每天都彼此陪伴到宿舍关门前才依依不舍地彼此告别。没有课的日子我们去逛商场、看电影、游公园、KTV……充分享受着属于我们的二人世界。我们都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似乎又能对彼此心意相同。我本以为婷婷就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对的人，直到三个多月后……”
“你变心了？”听到这里，郁瑾不由得咬紧了牙关，手上的刀锋向杨光灿的脖子又贴了过去，“你遇到了现在跟你交往的那个贱女人，然后你就移情别恋了，对不对？”
感受到脖子上的寒意，这次杨光灿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轻轻摇了摇头，回道：“没有移情别恋。人和人最初的交往都是将自己真实的内在隐藏在刻意塑造的面具之下，随着感情的升温，人们会不自觉地将不想为人所知的真实的一面渐渐暴露在最不会防备的心爱的人面前。原以为是完美的爱人，但随着越发展现出的真实性格而使一切都不再完美。”
不就是性格不合吗？如此性命攸关的时候还要扯这些文绉绉的词……卫小枫暗自嘀咕，心下越来越觉得武云对杨光灿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
郁瑾也有些吃不消杨光灿突如其来的矫情，用膝盖狠狠地顶了一下他的屁股，说道：“你的意思是小婷的性格上有缺陷？胡说八道！我跟她一起从小玩到大，她是什么样性格我还不清楚吗？”
杨光灿的眼珠左右轻微晃动了一下，问道：“姐姐，难道你从小到大性格就是一成不变的吗？而且有些人是恋爱脑，容易在爱情中失去自我。”
杨光灿的反诘让郁瑾一时语塞，她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继续问道：“那到底是因为小婷性格上哪个方面让你觉得无法再跟她相处下去了？再怎么样你也不应该杀了她吧！”
听出郁瑾语气又一次变得激动起来，杨光灿连忙说道：“姐、姐姐，你别着急，听我一点一点慢慢说。”
听到这儿，卫小枫已然知道了杨光灿实则是在拖延时间，但具体是为了等警方到来让自己能从刀口下安全脱身还是别有所图她就不得而知了。
杨光灿继续说道：“姐姐，你不知道，婷婷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的人。刚开始交往的三个月我们两人每天如胶似漆，陷在热恋美好之中的我难以察觉，等稍稍冷却之后才渐渐发觉她几乎绑架了我的生活。我去哪儿、做什么都必须提前跟她报备，如果我没有报备，只要离开她视线超过三分钟，她就发来微信询问我的去向，一旦我不能及时回复，她就语音、电话轮番轰炸，还大发脾气指责我一点都不把她放在心上。她生气了我必须去哄，哄不好就不搭理我，如果我不哄或者哄到一半放弃了，她就直接一个电话甩过来大哭大闹。”
卫小枫微微皱了下眉头，因为杨光灿所说的她听着非常熟悉，好像在网上看到过。这时她倏然发现周围的雾气开始肉眼可见地浓密了起来，围在他们三人不远处的人影已然有些模糊了。
“这还不算什么，她还禁止我跟其他女生接触，包括我的同班同学和社团里的女社友们，我哪怕跟她们说句话，她都要拉下脸来扭头就走，我每次都要追上去好言好语将她哄开心了才罢休。”杨光灿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堆话，终于停下来稍作喘息。
“所以你因为受不了小婷这样，就决定杀了她是吗？”郁瑾似乎对杨光灿的话并没有丝毫怀疑，脸色反倒越来越沉。
“没有，我只是向她提出了分手。没想到她立马大哭大闹起来，但是我当时的态度很坚决，她连着哭闹了几天见我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于是就提出说分手可以，不过要在元旦第一次社团活动跟她再一起滑一次野雪之后。于是我就答应了她的条件。”
漏洞百出。卫小枫暗自摇了摇头，已然看破了杨光灿的一派胡言。因为小枫知道，如果杨光灿和白韵婷的交往过程真如同他现在所说的那样，那他们谈恋爱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瞒过别人的，然而事实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除了是滑雪社社友之外还存在着其他的关系。看着满口胡诌的杨光灿，小枫对他的厌恶越甚，而心下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也更加强烈了。
只要郁瑾能够稍稍冷静下来想一下，就能发现杨光灿话语之中的万般破绽，但此刻的她显然已经分辨不出真伪了，激动地大声质问道：“既然小婷已经让步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了她？”
杨光灿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说道：“去年一月三号那天，我和婷婷约定在第一次集中签到之后就躲过众人的视线偷溜到了雪道外面。我们从围栏附近一口气滑到了这里，觉得有些累就准备休息一下……”
郁瑾连忙接过话来：“于是你就趁着小婷不备，偷偷从背后用绳子勒死了她！”
说完这句话，郁瑾的眼睛变得通红，情绪又一次变得激动起来。她握刀的右手更为用力地捏紧了刀把，冷峻的刀锋迫不及待地想要割开杨光灿的脖颈，放出刺目的鲜血为埋葬在白雪中的妹妹献祭。
感觉到郁瑾已经控制不住想要雪恨的冲动，杨光灿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一般，大声辩解起来：“不是的！你搞反了！当时拿着绳子想要杀人的人是白韵婷！”
“你说什么？！”卫小枫和郁瑾同时惊呼出声。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原本握在郁瑾手中的弹簧*刀也在她的震惊当中直直落在了雪地中。
而此时杨光灿眼疾手快，迅速俯身捡起了那把刀，一个回转身绕道了郁瑾的身后，将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电光火石间，在卫小枫和郁瑾还因为杨光灿所说的话感到震惊之际，劫持者和被劫持者的身份瞬间对调了。
“形势逆转了！”杨光灿的左手紧紧嵌住了郁瑾的锁骨，右手将刀锋贴在了她雪白的脖子上，接着一改刚刚胆战心惊、唯唯诺诺的样子，冷笑道。
此时，周围的风变得凌冽，却吹散不了越发浓重的雾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