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敢！”白乐颜怒目圆睁，“若他们如此行事，明儿我就挖了他家祖坟！”
曾氏气得狠戳白乐颜一指，嗔怪道：“说什么气话呢？”
白乐颜扁扁嘴没有接话，她真是这么想的。
“我倒是觉得你婶子们已经将你祖母送到了白家旁支，从白家出殡是最名正言顺的。”
“可是族长在老家那边，恐怕连国公府抄家、祖母薨逝的消息还没收到呢。京中的白家旁支跟咱家关系一般，不见得会做这种引火烧身之事。”
说关系一般，白乐颜已经很客气了。国公府风光，白家旁支都想要沾沾贵气，但祖父在举荐族人的事情上非常谨慎。至于原因嘛，跟低娶低嫁的原因差不多，不想白家在朝中太招摇，也怕国公府一朝落罪连累族人。因此，白家许多人对祖父非常不满，尤其是叔祖父白良咏一脉，明明是亲弟弟，关系却紧张得如同对家，瞧着让他们安葬祖母是没戏了。
母女二人担忧了一夜，事情却不如二人所预料的那样。
当白乐颜穿着素澹的衣裙，易容上街之后，她先去了叔祖父白良咏家门前，从大门处看并不像是在办丧事的样子；她又抱着试探的心理，跑去了三婶的娘家吴家，毕竟三叔也是嫡子嘛，好歹比庶媳妇二婶更名正言顺些，可惜吴府也没动静；最后，白乐颜不死心地跑到二婶秦家门前，也是一片安安静静的景象。
人走茶凉啊，白乐颜心头又沉又闷。她其实还可以去三叔的那位贵妾，住在城郊的陈姨娘家去瞧瞧，但希望太渺茫了，她自己都觉得这不可能。
正当白乐颜又怒又伤心时，街上突然走过来一队奏哀乐的队伍。白乐颜踉跄跑去巷口细看，发现竟然真的是祖母的丧仪——三房的兄长白明书捧着祖母画像，披麻戴孝地走在前头，眼中布满血丝。白乐雪落后一步，哭得满面通红声嘶力竭。与白乐雪互相搀扶的，却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吴氏，而是一脸凄然的二婶秦氏。再往后看，叔祖父白良咏一家，大姑母和她的夫家宁家，分列队伍两侧抬棺。虽然不隆重，可也不凄凉。
白乐颜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退后几步到不引起围观百姓注意的地方，对着祖母棺木离开的方向双膝跪地，实实在在地叩了三个响头。
祖母，您风光一生，傲然一生，也操劳一生，孙女希望您到了地下可以好好歇歇，别再想着为白家奉献牺牲。
祖母，您教出了如此孝顺中正的儿孙后辈，应该也十分欣慰吧？这辈子您做得已经够多了，白家的男人们就交给孙女我吧，我一定不会叫您失望的！一定！
稳了稳心神，白乐颜起身上前，潜藏在周围对着送葬队伍指指点点，叹息摇头的陌生人之中，追随祖母的背影，送她最后一程。
突然，丧仪队伍在不远处驻足，哀乐也停了下来。白乐颜心头咯噔一下，难道梁家来闹事了？
悄声走上前去，白乐颜看见一辆横在路中央的马车，刚好将丧仪堵在主街之上。此刻，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车帘被人从里面大力掀开，一位穿金带银，头发灰白，面上布满沟壑的老妇人一脸不虞地走了出来，在车夫和婢女的搀扶下走到丧仪正前方，一副我不让路，谁都过不去的模样。
祖母的棺木被缓缓放下，白乐颜看见姑父宁正博缓慢而坚定地走上前来，尽管一脑门的官司敛都敛不住，但还是十分恭谨地对着妇人行了一礼，口中叫道：“母亲。”
“啪！”老夫人二话没说，当街扇了宁正博一巴掌，怒喝一声：“孽障！”
宁正博被打得脑袋一偏，可见那妇人手劲着实大，难道是个学武的？没听说过宁家有武将出身的老夫人啊。白乐颜又气又疑惑，突然想起母亲曾感慨过，亲家宁老爷子是穷秀才出身，靠着娶乡绅之女才有机会踏入官场。只是这位老夫人为人粗鄙泼辣，脾气暴躁，每每在官卷之中出丑总让家里人操心。
看来，这是个泼妇了。白乐颜盯着宁正博，他最好能处理自家老母，否则今日之事，她白乐颜是要记一辈子的。
“母亲，死者为大，先让岳母入土为安吧。”宁正博语气没有情绪。
“孽障！孽障！”宁老夫人气得直跺脚，第二次伸出手要打人。
白乐颜的大姑母白瑛慧见不得夫君当众受辱，挺直了身子走出来道：“母亲，夫君是朝廷命官，您当街侮辱他恐怕不合适！”
“你这贱人！扫把星！”宁老夫人打自家儿子当然心疼，但儿媳妇是天生的仇人，打起来毫无顾忌。只见她快步往白瑛慧面前走去，却被宁正博死死抓住胳膊，低声喝道：“母亲！”
“谁是你母亲，我没有你这样不孝的儿子！”宁老夫人当众被自家儿子顶撞，面子上过不去，更加愤怒，“我要去吏部告你不忠不孝，忤逆生母！”
围观群众哗然。
大肃朝原本就推崇孝道，尤其太后上位以来，孝便成了立国之本，倡导以孝治天下。估计她也怕小皇帝将来掌权了自己会失势，所以先在举国范围内打好了预防针，真是有远见。
如此推崇孝道的国家，若是官员被扣上了不孝忤逆的罪名，轻者丢官罢爵，重者获罪下狱。宁老夫人只顾着自己泄愤，完全没有把自家儿子的性命前程放在心上，怎能不叫人吃惊。
白瑛慧也大怒，她一直在忍受婆母的愚蠢和刁蛮，但今天的场合她忍不下去。“母亲慎言！夫君每日晨昏定省从不迟到，每逢您身体不适更是亲自伺候汤药，对您几乎是言听计从，何来不孝忤逆？您可别一时激愤就要毁了相公的官声前程，将来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