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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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位于北纬1°14’,东经11°9’,地处太平洋西岸,亚洲大陆东沿,长江三角洲前缘。大陆海岸线北起辽宁的鸭绿江口,南到广西的北仑河口,全长18000多公里,而上海就在它的居中线上。长江自沱沱河源头雪线起,总长度6000多公里,而上海就在它的入海口上。

中国史上最早的人工河道黄浦江流汇上海,此水以人气而积水气,上扣青浦淀山湖、太湖而顾淮河、黄河,下怀宝山吴淞口而入长江,水道114公里,大湾9处,小湾90余,对上海形成蜿蜒折抱之格,其支流苏州河全长15公里,沿途环湾60多处,由西北而来朝,正合曲水朝堂之局。

上海得益于水,白桥渡下黄浦江、苏州河、长江三水合一,吴淞口有长兴和横沙二岛紧锁,长江口更有崇明岛紧扣不泄。“诸水汇流、聚注,水之最吉也。”上海地势低平,平均海拔4米,合古人所说的平洋龙格局,西有佘山、天马山,100余米,属龙抬头之势。

难怪,18年6月英国帆船“阿美士德号”船长胡夏米来上海侦查,发回伦敦的电报说,上海是长江入海口和东亚的商业中心,拥有世界上最好的河流和港湾,吴淞江起于长江口的太湖,穿越运河,与长江、黄河以及北京相连,不仅是长江的咽喉,也是整个中国的咽喉。这个英国人极端地看好上海,他躲在芦苇丛中一连7天,细数往来船只,发现从北方来的大小沙船有400艘以上,从南方来的有100艘以上。此时的大清国还没有从世界宗主的迷梦中清醒过来,对自己和世界的未来还一无所知,对上海的未来更是无从把握。很少有人能预见上海仅仅过了半个世纪,就成了远东第一大都市,0世纪0年代更是冠绝世界。

不过,到0世纪80年代,上海的外表看起来是有些破落了。1949年以后这个城市的面貌已经有数十年没变化了,商业气息不像当初那么浓郁了,没了大世界,没了百乐门,上海看起来有些萧条。但是,它依然是东方大港,依然是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基地。

0世纪80年代的上海,每天早晨,这个城市醒得比周边的乡村和所有城市都要早,5点,太阳还没出来,沪北、浦东、青浦、南汇农地里的蔬菜、果木还没有醒,农舍里的雄鸡还没有开始第一声啼唱,上班的纺织女工、机械操作工、教师、学生,就已经起床了,他们一部分人拥挤在过道里,尽头是厕所,一个挨着一个,等着里面蹲坑的人出来,如厕之后,他们到公共厨房,刷牙洗脸,这里依然需要排队,这个时候,往往是男主人们,已经从街上回来,他们买来了油条、大饼、豆浆,又盛上隔夜饭兑水烧成的泡饭,走到女主人正在排着的队伍里去,代替女主人排队,女主人则抽身出来,把孩子叫醒,等女主人带孩子穿上衣服出来的时候,男主人也正好排到了队伍的尽头,孩子和女主人可以洗脸了,他们在时间上是计算得非常精确的,每一个环节几乎都分秒不差,孩子可以多睡15分钟,而女主人则可以多睡10分钟,一家人,就这样合作着。他们都是大上海的工人,生产着全中国都艳羡的大白兔奶糖、永久自行车、蝴蝶牌缝纫机、中华牌香烟,他们在宝山的钢铁公司上班,在金山石化上班,他们的产品行销全国,但是,他们大多住在0世纪二三十年代造的弄堂里、50年代造的苏式筒子楼里,有一张铺已经非常不错了,不能奢求,更不会想到要自己的一间卧室、卫生间、厨房,他们没有土地,不可能在一块地上为自己造什么房子,谁能真的造空中楼阁呢?没有地,不可能造房子,他们只能等待,等待分配的房子。可是,这个时候的上海,人比房子多、比车多、比路多,房子、车子、道路,等等,都挤满了人,人口在增加,但是,房子似乎几十年都没有扩建,这个年代的上海,每间公共厨房里都会有10个以上的开关,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厨房,会有10盏照明灯,10只炉灶,想起来,脑子不太灵光的人是怎么也不会弄清楚那些开关和电灯的对应关系的,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开了别人家的灯?费了别人家的电?不会,上海人早就练就了一身功夫,他们是绝对不会搞错的,他们控制着各家的灯,就连岁的小孩都不会弄错呢。人的适应力,真的是惊人。

80年代,上海是中国最早醒来的地方,有个叫张行的年轻人,这个毕业于上海成都北路第二中学的中学生,上海群益无线电厂的工人,他抱着吉他,代表上海人喊出了醒来后第一声呐喊--《告诉我》、《一条路》、《阿西门的街》等,那是一个小人物的嘶吼,他面对同样是小人物的市民,学唱流行歌曲,录制个人独唱专辑。1981年他在街边的路灯下,抱着吉他唱道:“歌,人们都喜欢唱;散,即将散场。让我们尽情地欢唱,忘了吧,是否散场。”他的歌被翻制成磁带,红遍了上海的大街小巷,人们围着卡式录音机听得如痴如醉,张行几乎在不收版税的情况下,让整个上海获得了灵魂--真实的灵魂,没有包装与媚俗,没有伪善与作秀。此前,中国人几乎已经忘记如何唱歌了,他们不会用自己的声音和语言唱歌,他们一旦开口,唱出来的就是别人的声音和语言,是张行,让他们重新找回丢了几乎半个世纪的自我,他们开始用真嗓子唱歌。

但是,好景不长,他们审判了他,在他风华正茂的时候,以流氓罪把他送进了监狱。上海人没有记住,也没有感谢这个可怜的歌手,张行在大街上唱啊:“最好的礼物是我跳动的心房,还有我为你准备的未来时光。最好的礼物是我热烈的胸膛,还有我们一起要走的方向。最好的礼物是奔向你的脚步,还有孩子般地笑声阵阵的爽朗。最好的礼物是我对你的歌唱,还有为你献出的一份衷肠。最好的礼物你不要随意忘掉,它其实最害怕冷冷地放。最好的礼物你不要随意忘掉,愿能伴你走过风雨一场。”最后他被看作是一个骗子,一个玩弄女性和感情的骗子,他进监狱了,这证明了流行音乐是荒唐的、虚伪的,是勾引年轻人走向堕落的东西。上海人怀念着过去的繁华,二三十年代的那个上海还在他们的记忆和祖辈的传说中流传,他们总有洋气的底子。所以,一方面他们为自己的上海骄傲,另一方面,政策稍稍开放,可以看看外国的电影,听听外国的歌曲,看看外国的书之后,这里的骚动就大了,他们许多人动起了出国的念头。首先是年轻女孩们,她们通过各种途径,结识外国人,有的甚至就在涉外饭店的门口和外国人搭讪,然后就出国了,去东京,去巴黎,去新加坡。上海的女孩,第一批打开国门的人,接着就汇回了外汇,接着就带来了国外“什么都好”的消息,这个消息在上海传播着,“某某嫁了外国人,一块手表就值100美金”,“那不是发啦!我们两年的工资也没有100美金啊!”然后,是那些有亲戚在国外的人,通过三姑六婆,重新找回上代甚至上上代的那些亲戚,70年代躲之藏之的那些关系全部成了资本和机会,这时,他们去的地方就变成了澳洲、美国、加拿大、新西兰。这是中国第一批出国潮,它是以上海为基地的。

可惜,上海人出国,没有像温州人那样踏实地扎根下去,他们大多像沙子进了海洋,一下就沉到外国的水底了,没有什么起色。要说啊,上海人习惯做白领,给别人打工,盛年一过,哪能真有什么起色呢?倒是那些被上海人看不起的温州人,他们出国后,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辛苦生意,反正也没有什么学历或者关系可以用,也做不了上班族或者白领,他们也无意在KTV陪酒,就自己开业做生意。10年、0年地劳作、努力,自己做自己的老板,渐渐有了起色,纷纷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当,到90年代,世界各地都出现他们抱团经商的身影,温州街渐渐成了新唐人街的代名词。

80年代的沪北纵向靠宝兴路、共和新路,和市中心相通。那个时候,还没有高架桥,也没有地铁,甚至地铁规划都没有打算到北面来,横向的天目路有点儿起色,区政府就设在那里,尽管沪北幅员主要是在北面,在广中路、汶水路、场中路,但是区政府似乎对自己的腹地不感兴趣,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不夜城、上海火车站区域,后来证明这个思路完全是错的。上海人怎么会对火车站感兴趣呢?怎么会到这里来消费、投资、上班呢?火车站是城市的洼地,不是高地,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外地人。外地人,对于上海人来说,是个什么概念?是危险、低下、没趣的象征。结果,沪北在那里忙了10年,却一无起色。整个80年代,甚至90年代上半期,就这样荒废了,一直到90年代后期,共和新路还是一条普通的路,它似乎是为了联系市中心到宝山而存在的,而它沿途的沪北则仅仅是个过渡,没有什么意义的过渡。这里还被一大批近乎沉睡的厂房,一大批效益低下的工厂占据着,灰不溜丢地度过了80年代,接着睡过了90年代的前半期。而同期的徐家汇,甚至莘庄,都发展起来了,他们成了新上海的象征。

80年代的上海,人们心里毕竟梦想多了,在拥挤中开始想象。家家户户都在敦促自己的子女,“好好学习,上大学,将来出国”,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多挣一点儿钱,把生活搞得像样一点。这个时候,绝大多数内地城市还在睡觉,打牌、下棋或者干脆闲聊的人还非常多,但是,上海人已经忙碌起来了:他们站在外滩一号门口,打探着过往的行人,“要外汇么?”他们在人民广场的纸面股票交易柜台开始了第一批股票的买卖,他们在各种场合传递着汽车券、电视机券等有价证券的消息,他们已经开始用时间来衡量金钱,用金钱来衡量时间,“可以啊!星期天不上班有空的,一个小时10块钱吧!”他们知道了自己的劳动价值,他们作为优秀的技术工人利用业余时间到外地做技术指导,背着单位出门,风尘仆仆,以前只要一场酒、一顿饭招待的事儿,现在要算钱了!尽管这个时候,80年代初上海的人均居住面积不足4平方米;尽管这个时候,能上大学的人还不足人口的百分之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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