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十一章 各自奔天涯(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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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 )

剩下的是自己的事,开学的日子近了,我总不能窝在家了,思来想去很是麻烦。

我爸又病倒在床几天了,下不了地,夜里咳嗽咳得厉害,可是没钱看病,只能等,可这病是能等好的么?等到什么时候?

我不敢想象我在次将“我没考上”四个字说给他们,不敢想象他们将会怎么面对,我想我爸会垮掉,身体和心理。一辈子的耕耘和守望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叫人揪心的痛。

我考虑了整个晚上,想,只能瞒天过海,到外边打工挣钱去。

思虑清楚,我到镇上花五块钱做了张“北京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假得不能在假,就是一张铜版纸上打印了几行字:“左门同学,经国家……北京师范大学。”连印章都没有,我知道我爸也看不出身破绽的,他们都只念过小学,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走没走出山窝,不会清楚一张真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该是什么样子。

我很自责自己的欺骗行为,但没有比欺骗更好的办法。

我捧着“通知书”“兴匆匆”跑回家,我说:“爸,我拿到通知书了,北京师范大学。”

我爸接过“通知书”,双手颤抖地抚摸着这张五块钱制造的铜版纸,我心里难受地慌。

他激动地问:“北京的?”

“对,北京师范大学,是全国最好的师范大学,一流名牌大学。”

他满意地点头:“那就好,什么时候开学?”

我沉默了半响,说:“九月份,就是学费太贵了,我想,我想休学,今年出去挣点学费,明年再读。”

“休学?成吗?”

“成,学费一万多块一年,你到哪弄一万多块钱?我想,今年去锻炼锻炼也好,反正大学已经到手了,不会跑了不是?”

“那也好,准备上哪去?”

“还不确定。”

蒙混了我爸妈心里舒坦多了,至少给了他们一个安慰一个希望,然后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出外挣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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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还不见林晨打电话过来,我有点心慌,林晨该不是跟我吵了之后怄气不通知我就走了吧。

我赶紧打电话过去,按下林晨家号码,接通了声音温文尔雅,标准女音:“您的电话已停机……”

我朝厨房喊:“妈,我家电话什么时候停机啦?”

“停机好几天了。”

“几天了?”我想完了完了,林晨打过电话过来我却没接到,现在不知她是不是人已在上海,带着怨。

一为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快,快去,站台,林晨要上车了,快……”

我丢下话筒,跌跌撞撞跳出门坎,跟马拉松似的狂奔,耳边的风声呼呼而过。

我家离站台有10千米,我意识到不抓紧时间就会出现伤心的一幕了。

伤心的一幕还是出现了,我刚跑到站台,火车已经启动了,在缓缓加速。

我不知道林晨在哪一节车厢,每一节车厢都是满满一厢人。

我大声喊叫:“林晨,你在哪里?”声音淹没在四野里,我跟着列车狂命的奔跑,一节一节的车厢超过了我,我又一节一节的追上去,又被甩掉。

“林晨,我来了,你倒是回答我你在哪里?”我彻底没力气了,绊倒在铁轨上,手掌被沙石撑出了血,血肉模糊了手掌手臂,列车冷酷的朝前奔腾,甩下我在路边。

我爬起来,试图再一次追赶,列车最后一节车厢呼的超过去。

我不知道,此刻林晨在列车上什么感受,一个人远走,连个送别的人也没有,一个自称关心她的人,不见踪影。我不知道她倚在车厢座位上,眼望着苍山绿水滚滚倒退是什么感受,也许她又在唰唰的掉眼泪了,那眼泪没有人看见。

她原本失意落寞的心从何寄托?

炽热的烈日下,列车远去,留下长长的呜鸣。

我坐下来,横身躺在铁轨上,记忆错综复杂的萦绕,想起高中教室里想起美术班里想起地下室里,想起我们的誓言,想起我们的冷战,想起她的关心我的样子,想起我见她的紧张失措,想起她浅浅的笑,想起前几天我们相骂,骂得她泣涕淋如雨。而突然一刹那一切都过去了,我一个人面对未可知的垂死挣扎。

一为跑来的时候,我如涸辙之鲋,横卧在烈日下的铁轨上,奄奄一息。

一为问我:“赶上没有。”

我气若游丝地回答:“没有。”

“左门,对不起。”他说完甩了自己一巴掌,一巴掌扇出出一块红印在脸上。

“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晨要我告诉你的,我却来晚了,事实昨晚林晨一直打你家电话,老是打不通,今早打到我家里来了,我伤口化脓了在卫生室打点滴,电话是我妈接到的,她跑来告诉我时我还有两瓶药水没滴完,医生硬是按下我把药滴完,我滴了一瓶,实在是等不及了,自己拔下针头就往你家跑,结果还是来晚了……对不起……”

“你走,我想安静一会儿。”我冷冷地说。

“对不起!”

“你走啊,走开!” 我抓起一把碎石子扔过去,扔在一为身上。

“我走,你注意安全,你要怪我,算我欠你个人情,你想开点。”说完他转身走了,他黑瘦的身子消失成一个点,然后点也没了。

睡到太阳当空,我后背挨了沉闷的一脚,脚的主人喝斥:“你找死啊,要死找个荒郊野岭死。”

我想跟他干一架:“他妈的我死哪儿要你来安排?”一看他手臂带着红袖章我又不想跟他干架了,人家一小职员不容易,我要真死在这铁轨上,铁道部会革掉他的职务,他有权利为何自己的饭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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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晨走后的几天里,我惆惆怅怅,麻麻木木,我好像活在一种虚无里,不觉得什么能让我踏实。颜贝雨曦一个一个走散,我在想,人生是不是一个岔路口,有人往东有人往西,有人上天有人下地,有人尚在路口哭泣,哭泣的人就是我。

一为打电话来,告诉我他执意要去长沙,我说长沙那块地我暂时不想踏入,而且到那打流也是个不明智之举,挣不到钱还付不了高额的房租,套不住狼还丢了孩子,他说孩子丢看没关系,多泡几个女的多生一群,我说随你便,反正我暂时不去长沙,要去你先去,两个月后在革命根据地汇合。

挂了电话,我还真不知这两个月该去哪,到外边干苦力,几百块钱一个月,鬼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凑够报考费和生活费,何况我还得有时间练习绘画,明年的目标是中央美院前一百强,不是闹着玩的,全国多少考生已经安静的坐在教室磨刀霍霍,而我还要到工地上一眼望不到边,谁要是能在工地上扛水泥扛出个中央美院前一百强,那就是挺扯淡的。我必须挪出四个月画画,五个月学所谓的文化。这九个月里不要被生存逼得干不了事,所以,解决的方式只能是发笔横财,但这几率太小,跟飞机失事的机率一样。

其实,我一直动过念头跟方力去山西挖煤的,但一直迟迟未决,我怕我一去就肉包子打狗了,每年矿难发生的新闻铺天盖地,看得人心惊肉战。

我又坐下来想,要按我这想法,中国煤矿业就该停产了,事实是每年还有那么多农民工涌入矿地,大家只是不容易,而我比他们更不容易,所以我有考虑余地,何况方力干了两年了没事,我还不相信,我干两个月就出大事,更何况一个月薪水两千多,那对我来说可是笔巨款呢,两个月四千,我能够在长沙撑半年了,为什么不呢?

这么想着我走出门,找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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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方力,你什么时候去山西?”

“还过几天,怎么啦?”正在烧火煮饭的方力抬头问我。

“带我一起去。”我说。

方力一把拽着我往外拉:“小声点,到外边说。别让我妈听见,我妈还不知道,我在山西干什么。”

方力把我拉出来,说:“你去山西干什么?挖煤矿?别开玩笑了,我不会带你去。”

“就两个月,干两个月我就走人。。”

“两个月也不行,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知道有多危险吗,每年煤井里透水事故,瓦斯爆炸造成人员伤亡不少,你是有前途的人,何必呢?”

“我若不去,也会跟没前途的人没区别,甚至更惨我只想去弄点资本,维持我考下去,否则一切玩完,这都是没办法,你想你也是没办法才……大家都是一样的命。”

方力说不过,卷起他的裤管,露出触目惊心的一道疤痕,那疤痕一直从大腿延伸到脚后跟。他说:“这是去年的一次瓦斯爆炸事故造成的,当时这条腿差点报销了。”他又拔开葱茏的头发,后脑露出一道光溜的伤疤,他说:“这是今年一月份的。”

我有点寒心,但有点不甘,我说:“那还有相对安全的的工作吗?”

他想了想:“有是有,其实推煤车相对比较安全,没多大的危险,但工资不高,我们是井下工作危险一点。”

“那好,我去推煤车,先带我去看看再说。”

“很辛苦的!”

“操,我又不是没尝过苦,都是苦水了泡大的。”

方力拗不过我,“那好吧,初六我就动身了,你准备一下,把该带的带上,被子就别带了,同我共个铺就行。”

我也没什么东西可带的,卷了两套衣服,往背包里塞了一大叠速写本和一把碳笔,整个行装就完了。我越看越觉得自己不像是去挖煤碳,而是外出写生,去收集艺术生素材,跟当年那个北京摄影家一样,去“游手好闲”。

我按了一为家的电话:“我到山西区了,你什么时候去长沙?”

“你真去山西,挖煤矿?”一为叹道。

“对,为我国的煤碳事业做点贡献,哪里需要我,我就在哪里。”

一为说:“其实我也想过和你们一起去的,但我舅在长沙工地上给我弄了份事,搞建筑。”

我说:“那好啊,建筑业弄钱。”

“建筑业弄钱又不是我弄钱,我只扛扛水泥搬搬砖头。”

“好啦,你去的时候到我家把我的油画箱提过去,到时到长沙找你,一起干革命。”

挂了电话我突然想起我脱口而出的“煤碳事业”,会不会被我爸妈听到,事实我爸听得清楚,但没听见一为的“山西”“挖煤矿”等内容。他躺在床上问我:“什么煤碳事业?”

我镇定地说:“哦,我朋友在北京做煤碳生意,要我去帮忙打理一下,北京文化氛围好,去感受一下也好,即使是做煤碳生意,也能熟悉一下北京,到时就住那读书了。”

我爸“哦!”便不做声了。我说:“我今天走了,你们在家要保重身体,不要太劳累了,现在我能挣钱了,家里会一天一天好起来的。”

我妈从山上背回两捆柴,在灶台忙乎。

我说:“我今天走了。”

她说:“真的去北京?什么时候回?”

“不确定,也许明年三四月吧。”

“要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我说:“哦,你们保重,家里的两亩地就别种了,轻松一点,现在我能挣钱养家了。”

“我跟你爸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只能靠这两亩地过活了……你在外边要多多注意……”

我妈长叮短嘱了半个小时,我背着行囊垮出门坎:“我走了啊!”

走出家门,油然的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此去经年,又是一年,不知何日是归程。

我不敢回头看朽老的家门,生怕一回头,眼泪像辣椒水一样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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