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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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世隐的房间并不大,布置的极其简洁与素雅

两丈见方的房间里只有墙角的一只素色梅瓶谈得上是房间之内唯一的装饰,在房间的正中摆放的一只矮几之上只有一张纵横十九路的颜色古朴的棋盘。

这张棋盘以及棋盘两侧的两个蒲团,是这个房间之内唯二的两件陈设。

雪白的墙壁上没有悬挂任何字画,整个房间干净的就好像是从未有人在此生活过一样的不带一丝烟火气。

一丝若隐似无,如兰如麝的淡淡香气飘荡在整个房间之中,让人闻之心神一振。

干净、素雅、简单

这个看起来简单到了极致的房间就宇通明世隐这个人一样,表面上一眼便可看得通透,却在这简单之处暗藏玄机,让狄仁杰越发的心生警惕起来。

狄仁杰迈步上前在靠在下首的蒲团上坐定,目光炯炯的看着明世隐坐在自己的对面。

待客的香茗很快被奉了上来,一只简单的白瓷杯子中一汪碧绿的茶汤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茶香,放在一只小小的原木杯垫上,竟然让狄仁杰感到仿佛有天地至理蕴含其中,久久不忍下口。

而他对面的明世隐却是轻轻的端起茶杯在嘴边抿了一口,笑眯眯的对狄仁杰说道

“狄大人请了,此茶乃是世隐在后院种的几棵野树所产,也不知合不合大人的口味,如有失礼之处还望狄大人原谅则个”

狄仁杰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异香从喉舌间一闪而过,还没等他细细品味就如同一道清亮的泉水消失在他的喉咙深处。

狄仁杰一连喝了三口才放下杯子,看着明世隐说道

“好茶!”

“敢问明公,此茶是否有名”

“正如世隐刚才所说,此茶乃后院野树所产,世隐只是觉得味道清冽有趣,却未起名字”

“那便由我为此茶起个名字如何?”

“难得狄大人有此雅兴,世隐洗耳恭听”

狄仁杰端着茶杯,凝视着产杯中那宛若碧玉的茶汤缓缓开口道

“此茶,茶汤碧绿,香气动人心魄,每每入喉皆有不同的风味,依我所见便叫‘步步惊心’如何”

说罢狄仁杰便死死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明世隐。

明世隐闻言有些哑然,半晌之后却嗨然一笑说道

“狄大人说笑了,步步惊心如此锋芒毕露的名字实在不太适合用在山村野茶之上,若依世隐所见,或许叫做“闲云”或许更加妥帖”

狄仁杰看着明世隐那张完美的脸,也没有反驳,只是嘿嘿一笑从一旁的子篓中摸出一枚墨玉制成的棋子在之间把玩,片刻之后“啪”的一声落到棋盘正中的天元之位上。

明世隐看到狄仁杰已然落子,便也从手边的子篓中摸出一枚白子,稍一思虑便落到西北向的星位之上,笑吟吟的开口说道:

“狄大人这一子落得实在霸气,不过却有些不谙棋理,所谓金角银边烂肚囊,狄大人如此行事,不知可有深意?”

狄仁杰嘿嘿一笑,便又从子篓中摸出一子随意的放在明世隐的白子与自己的黑子之间的位置上,语带机锋的说道

“我大唐乃是天下共主,上应天命下附万民,落子天元则取震慑八方之意”

明世隐则是不紧不慢的将一枚白子落在狄仁杰的黑子旁边与之前的白子形成一个“挡”的形态嘴里则施施然的说道

“大唐承平日久,陛下心怀天下,只不过这天下之事又有几人能够说得准呢?”

狄仁杰听了明世隐的话却不为所动,只是将另一枚黑子贴着明世隐刚刚落下的白子放了下来说道

“无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

明世隐却是微微一笑在距离狄仁杰落子之地三目的距离之外又落下一子说道

“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狄大人就是如此自信能够挡得住?”

“挡不挡得住还要试试才能知晓”

狄仁杰又是一子落下,笑着说道

明世隐此时却只是摇摇头便不再说话,专心的下起棋来。

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当奕星前来换茶的时候,却发现狄仁杰的一条大龙已被自己的老师牢牢锁死,败像已现,即便还能够苟延残喘却也无力回天。

“哗啦!”

狄仁杰将一把黑子抛在棋盘之上,投子认负说道

“明公果然深谙此道,狄某佩服”

明世隐却依旧是那副风清云淡的表情,一边从棋盘上捡子,一边说道

“侥幸罢了,若非狄大人落子天元失了先手,那里有世隐的活路”

狄仁杰嘿嘿一笑说道

“常温明公乃是当时高人,占卜预测天下无二,狄某现有一事不明还望明公指教”

“所谓占卜预测实乃坊间谬传,不过若是狄大人心中有惑,世隐倒也可以帮忙参详一二”

这一盘是明世隐先手,他依旧将白子落在西北的星位上。

“数日之前,密碟司长官黄周离奇死于家中,敢问明公可有耳闻?”

狄仁杰接着落子,又是一手天元。

“愿闻其详!”

明世隐苦笑着摇摇头,一手白棋落在西南的星位上。

“黄周死于密室,唯一留下的线索只是一只黄铜所制的枫叶名鉴,而且这种名鉴在以往的案件中只出现过三次,特别巧的是这三次都是明公来长安之后所发生的,不知对此明公可有高见?”

“啪!”

又一枚白子被明世隐稳稳的落在棋盘之上切断了狄仁杰两枚黑子之间的联系,他头也没抬的说道。

“巧合而已”

“是么?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巧合呢?”

狄仁杰又落一子,此子一落便对刚才明世隐落下的白子有反向包围之势。

“哦?狄大人此话似乎若有所指”

“三起案件除了那个叫裴擒虎的逃兵之外,其他两件似乎都处于一些了不起的大事之中的关键节点上,只要这两人一死所有的线索便被完全断绝,敢问明公如此精妙的布局,天下又有几人能够做的如此滴水不漏,而且还在案发现场留下那枚枫叶名鉴,这样的事情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对大唐朝廷的一种挑衅呢?”

一段话说完,狄仁杰端起手柄的茶杯一口口的抿着,眼睛则看向了明世隐。

“我要说是巧合,恐怕狄大人便会认为这是世隐的托词,不过此事却实与世隐无关”

明世隐双目低垂,看着那黑白中恨的棋盘,那双洁白纤长的手在子篓里摸出一枚白子,把玩片刻便从容的落下,丝毫没有因为狄仁杰的咄咄逼人而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

“是吗?明公竟然如此确定?”

狄仁杰嘿嘿一笑,扫了一眼棋盘便将另一颗黑子落下。

“世隐一介江湖散人,对此诡谲之事毫无兴趣”

明世隐又将一枚白子缓缓落下,棋盘那被狄仁杰包围住的白子隐隐然有要突破牢笼之势。

“既然如此,那狄某便多问一句,长安东市,坊内有一游侠儿唤作阿虎,明公可曾认得?”

“认得”

“这阿虎前日里从永年坊刘家老铺抢了五十斤铜料,敢问明公可曾知晓?”

“不知”

“如此甚好,既然明公无意未其开脱,狄某便秉公处置了,我倒要看看这阿虎是不是用了这五十斤的铜料打造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那来历不明的枫叶名鉴”

“啪!”

狄仁杰一边说道一边将一枚黑子狠狠的落在棋盘之上,将明世隐的白子想要突破的位置堵得严严实实。

明世隐眯起眼睛看着那被狄仁杰黑子团团围困的白子低头不语,只是他手中握着的那枚白子在指间飞速的翻滚。

狄仁杰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两人间的空气瞬间紧张了起来。

“狄大人,世隐不知在何时得罪过您,不过自狄大人来访便一直咄咄逼人,难道说狄大人真就认定明某乃是那作奸犯科之人么?”

狄仁杰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低头看着棋盘的明世隐,嘴角露出一丝丝残酷的冷笑。

“该说的明某都已经跟狄大人说了,那阿虎也就是明某的一位小友,他平时的所作所为明某并不知晓,如果他真的作奸犯科狄大人尽可下令缉拿,不必明某过问”

“如果狄大人非要说明某与那三件无头案有所牵连,那么便请狄大人拿出证据来,如果没有...”

明世隐顿了一下,那枚在他之间盘绕好久的白子被他轻轻的落在棋盘正中的一个位置。

“这局棋,狄大人输了”

狄仁杰连忙低头一看,却发现在这一枚看似毫不相干的白子落下后,自己那连片的黑子中出现了一个破绽,如果继续吞并明世隐的白子则最多五手之后,自己的另一条大龙将被白子吃的干干净净。

狄仁杰看了一会棋盘自知此局已无可解,他将手中的棋子抛在棋盘之上,投子认负。

明世隐看着有些懊恼的狄仁杰含笑询问:

“狄大人还想再来一局吗?”

狄仁杰扔开手中的棋子,静静的看着眼见面带微笑的明世隐:

“据说陛下允许,若卦象有变,你可随时进谏宫中?”

“不错。”

“我会看着的。”

“大人此言,在下实在不解。”

狄仁杰明亮的双眸直视方士:

“当年,陛下决意登基之前,曾经召见我。”

那时候,陛下也有过犹豫,彷徨,与开创盛世的雄心交相冲撞。

她对自己的心腹说:“好好看着我。”

“看着我,告诫我,警惕我。不要让我偏离初衷,让我和我的理想,能一直延续在正道上。”

陛下,是真正的强者。她的意志和决心,比任何人所想的都要更坚定。

“你处心积虑所求什么?暂且隐瞒也没关系。我会注视着,始终。”

望着扔下警告扬长而去的身影,明世隐露出嘲讽的微笑。

“那还真……求之不得。”

片刻之后明世隐唤来奕星,吩咐道:

“让阿虎自领脊杖一百,受刑过后调任西北,巡查‘钥匙’的下落”

奕星看着面色有些阴冷的明世隐,缓缓的点了点头慢慢的消失在墙角的阴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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