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美人扶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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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光听说卑梁氏的病,作为吴王僚的弟弟自然也要关心一下才是。他命令家仆准备好上等的人参灵芝,放在一个雕刻精致的小盒子里,乘车前往王宫,探望卑梁氏。

那日送走神医之后,卑梁蓉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茶饭也少了,偶尔吴王来暖玉殿,也只是敷衍应酬一下罢了。吴王以为她是大病还未痊愈,也只是吩咐下人要好好照料,再说近来朝中的事务积聚地很多,不得不处理,也就没多少精力来陪卑梁蓉了。

卑梁蓉整日呆在暖玉殿中,不由地觉得无聊。又感慨自己命途多舛,好端端的贫苦日子不过,偏偏进了这高高的宫墙,现在是想出去也没辙了,只好对着花鸟虫鱼嗟叹几声了。

“公子光来了,夫人!”紫霞匆匆地走到卑梁氏的身后。

“夫人——夫人——”

卑梁氏缓过神来,问道:

“什么?”

“是公子光,他来看你!”

卑梁蓉受宠若惊。自己跟公子光向来毫无交情,怎么今天来看自己?八成是因为自己的病。

“你去回话,说我马上就来!”

“诺!”

卑梁蓉梳妆好,来到大殿,只见公子光正襟危坐在两侧的案前。卑梁蓉行了礼。

公子光关切地问道:

“不知夫人身子好些了没,我今天特地带来一些上等的人参枸杞,给夫人补补血气。”

“公子费心了!近来服了药,身子好多了。”

卑梁蓉双颊红晕渐生,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又道:

“紫霞,快给公子上酒。”

“诺!”

“这是前几天大王送来的扶风柳!”卑梁蓉说道。

“扶风柳?好一个扶风柳!大王真是有心,好酒配佳人!”公子光呷了一口,连连称赞,“柳依依兮扶风,有美人兮酒醇。”

卑梁蓉痴痴地听着,仿佛看见了钟离城外河畔的青柳,那飘动的绿色洋洋洒洒,最是那浣衣的女子,穿着五彩的衣裳,踏着清癯的河水,荡起一层一层的涟漪,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柳色青青兮拂绿波

河水汩汩兮漾女萝

有桑女兮在河畔

艾草芳兮在榔头

一群汉子在竹林伐竹丁丁,就像是给浣衣女们伴奏,有的还时不时放下手中的柴刀,痴痴地眺望河畔的女子。

卑梁蓉回过神来,双颊映出淡淡的红光,是尴尬,是害羞,还是喜悦?她说不出来,感觉眼前这个人对她似乎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有点像吴王,又有点像……像谁呢?

“夫人,在下出言不逊,有所冒犯,实在是该罚,该罚!”公子光见状,不由地为自己解脱,其实是为卑梁蓉解脱。

“来!给我满上,我罚酒一杯!”

紫霞会意,立刻端着酒壶,给公子光满上一杯。

公子光托起酒杯,一饮而尽。

“公子不必言罚。”卑梁蓉吩咐紫霞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紫霞守着酒壶,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卑梁蓉知道紫霞是考虑到自己有病在身,不能喝酒,尤其是酒乃性烈之物,神医特地吩咐自己要注意。

“紫霞,就一杯,没事,你给我满上!”

紫霞只好照办。

“公子,来,我敬你一杯!”卑梁蓉举起酒杯,公子光凝视着卑梁蓉,手里拿着酒杯但却显得有些犹豫。

卑梁蓉掩袖,轻轻地昂起头,一饮而尽。

公子光痴痴地看着,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只见卑梁蓉饮完此杯,姣好的面容带着一丝微醺之态,双颊泛着崇光,更加动人。

卑梁蓉诧异地看着公子光。

公子光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便仰起头,干了那杯酒,说道“好酒!好酒!”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公子,朝中政事繁重,大王日夜操劳,烦请您多多关照,替大王分担一下才是。”

“应该的,应该的,”公子光附和道,“夫人贤淑才德,大王有你陪在身边,定会更为勤勉用心!”

“公子所言差矣,我对政事一窍不通,不能帮大王分担忧虑,真是惭愧。”

“夫人不必自责,政事有朝中大臣协助便可,您不必担心!”

卑梁蓉殊不知眼前的公子光是一位颇有远见,而且很有政治头脑的人。而这正为自己日后所犯的过错埋下了伏笔。

“公子,听说西南边时局紧张,不知情形如何?”

“夫人所言确实,自从卑梁之衅后,西南边邑就一直处于动荡的状态,虽然事后我们派兵稳定了边疆战局,但是两国紧张的态势仍然没有改变。稍有挑衅滋事,便可以酿成大战。”边疆的兵事一直是公子光在处理,所以他对此非常了解。

卑梁蓉不觉慨然长叹。她想起自己的家——钟离,那便是公子光所说的卑梁之衅的事发地。而自己自入宫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那里。如今自己虽然已无亲无故,了无牵挂,但是毕竟那是自己从小到大就生长的地方,怎么能没有一丝怀念?

公子光不明白,他也不会明白,至少现在不会明白,卑梁蓉的心事,和深藏在她心底里的那份哀愁,是那么浓烈,就像一壶还未烧开的水,肚子里是滚烫的,可是一直没有沸腾。

“夫人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到什么忙。”

“没有。”卑梁蓉淡淡地回道。其实,这样的回答已经很显然地把自己的答案暴露给公子光了。

紫霞站在一旁,感受着卑梁蓉的心跳。自从她第一次见到卑梁蓉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跟她的命运连在了一起,不论有什么忧愁困惑,都会一起承担。可是此刻的她不能前去安慰。

“夫人,恕我冒昧,你是不是有什么亲人在那边?”

这不是恶狠狠地戳中了卑梁蓉的泪点吗?!

卑梁蓉本来就一肚子的伤感,这时公子光又“火上浇油”,眼泪不禁瞬间决堤,眼珠哗啦啦地从眼角滚过,濡湿了案台。

公子光见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又看看旁边的紫霞,紫霞会意,连忙上去抚慰。

“夫人别难过了,往日的事都过去了,不要为此伤心,小心伤了身子!”说完,又递了一张手帕,“公子在呢,被人看见了多不好啊!”

卑梁蓉拂去眼角的泪水,道:

“刚才有些失态,还请公子见谅!”

“不,都是我的错,是我冒犯了!”

公子光还没说完,殿外有侍人前来禀报,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公子光起身,赔罪道:

“夫人,家里有点事急需我处理。我改日一定登门请罪!”

卑梁蓉早已止住泪水,只是眼角红红的,又吩咐紫霞道:

“紫霞,你去送一下公子!”

“诺!”

公子光回到府中,专诸在厅堂早已久候多时了,见公子迎来,将欲跪拜行礼。

公子光忙前去双手扶起,笑着说道:

“快快请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专诸,你可真是给我等腻啦!”

“让公子忧心了!”

“没事没事,快请坐,沿途奔波一定很累了!”

公子光和专诸各自就坐。

公子光忙吩咐下人道:

“来人啊!快吩咐厨房准备好酒好肉,我要为专诸接风洗尘!”

专诸忙止住公子光,道:

“公子且慢,还少了一个人呢!”

公子光一脸疑惑,诧异地问道:

“你说什么?”

“还差一个人。”

公子光思索片刻,恍然大悟:

“你是说伍子胥?!”

专诸点了点头。

“他走了,说什么要退隐山林,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口口声声说要替父兄报仇,这时候却只身而退!”

公子光一脸愤怒。

“公子息怒!伍兄为人我最清楚,他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想法?他跟你说了吗?我看他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有想法也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跟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

专诸似乎察觉了其中的不妙:公子到底跟伍子胥之间发生了什么?否则公子光怎么会那么生气。如果彼此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合作!

“公子,子胥走的时候给我写了一封信,他说去罗浮山了。我想我们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我相信他并非有意要逃避的,肯定是有什么苦衷。”专诸为伍子胥辩解道。

公子光的怒气稍微减弱了些,挥了挥手:

“也罢也罢,我派人去找他。”

“不用劳烦公子了,还是让我去吧。我想只有我才能让他信服!”

“可是你刚回来……”

“没事的,公子,至少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嗯嗯,也对,那就有劳专兄弟了!”

“公子,在下即刻出发!”

“不急不急!你还是先回趟家吧,你也好久没见你母亲了,她老人家一定很想你了。不要让他挂念!”

“谢公子关心!那我今晚先在回趟家,在家里休息一宿,明日就出发!”

公子光忙命令下人备车,预备送专诸回家。

两人道了别,专诸便乘车离开了公子光的府邸。

望着车轮滚滚扬起的漫漫黄尘,公子光一脸严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转过身,抬头仰望门楣上的那块匾,抿起嘴角笑了笑,走进了这个大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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