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昆山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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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寿暗叹了口气,国人重地域籍贯的陋习,在君主独治时代更是更加严重。由于交通的不便利以及朝廷的管制等诸多原因,各地域之间的人很少交流,形成各自差异非常大的民俗风俗,也使得各地域的人都对外面的一切感到陌生恐惧,因此长久以来都秉持固守乡土的这个难以说清道明的信念,都认为哪里都不如自己的家乡好。

受这种观念的影响,那些走出去谋生或经商的人也都固执地认为外面千好万好不如家好,外面的山亲水亲都不如乡人亲。因此在外都抱成团,不是本省乡亲,都怀着提防远惕之心。

明清两代历经六百余年的晋商在这方面就是典型的例子,六百余年生意做遍天下,富可敌国,甚至在清朝时掌握了国家经济命脉。

可没有一个晋商发了财离开过山西老家远居他乡,晋商的商号票号驼队的掌柜掌驼也没有一个是外省人,甚至有些严重到连伙计学徒都必须是本乡本县的乡亲,外人一概不用。

轻家国,重乡土的观念,伴随了整个君主独制时代。

因此孙大彪刚才的话所引起的后果可说是很严重,有可能导致手下这帮子兄弟,从心里上分裂,甚至仇视。那自己的这点起家本钱恐怕就要如流沙攥在手里……

朱寿有些头疼的微蹙眉心,心里思量着怎么解开这个结。

徐老蔫瞧着火光辉映下脸色铁青的石头、郑老八、顺子和曹二蛋几人,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突然暴跳如雷吼道:“你们这帮子小兔崽子要做甚,寿哥是怎么说的,呃们都是能换命的兄弟。对自家兄弟说的玩笑话当真,还摆出一副臭脸,你们他娘的配做兄弟吗?”

石头、郑老八等人被徐老蔫的怒骂弄得一愣,直愣愣瞧着徐老蔫因愤怒有些变形的脸,脸上的表情也由怨怒变得尴尬慢慢露出羞愧之色,都低垂下头。

徐老蔫气得喘了一口粗气,脸上强挤出笑意瞧向孙大彪,嘿嘿笑着要张嘴。

孙大彪也被徐老蔫突如其来的发火弄懵了,怔怔的瞧着对面火堆那一幕,直到徐老蔫瞧向自己,才回过神来,急忙拱手作揖:“哎呀,兄弟们,俺没那意思,俺对天发誓。俺嘴臭不会说话,让兄弟们误会了,是俺不对,这样,俺向兄弟们赔罪。”

话音刚落,孙大彪抬起左手使劲扇了自己两耳光,嘿嘿笑道:“够不,不够俺再扇几下。”

石头等人更尴尬羞愧的不知咋办好了,都站起身来,扬手要抽自己。

朱寿笑道:“都他娘的住手,鞑子没把咱们怎么样,自己倒把自己收拾得不轻。”

一直心里紧张的胡侃、史可朗等人都扑哧笑出了声,脸上都露出轻松又有些不敢置信之色瞧着孙大彪。

朱寿瞧着孙大彪,笑道:“彪子刚才让我也有些意外,出息了,知道心疼兄弟们了。这才是我朱寿的兄弟,很好。”

孙大彪咧嘴开心的笑了,谄媚道:“这都是跟寿哥学的,是寿哥教得好。”

朱寿笑着点点头:“既这么着,你打死的那匹马,我就不让你赔现银了,咱们折现吧。”

“咋、咋还要赔银子啊?”孙大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吃惊地问道。

“那他娘的是匹能上阵杀敌的好马。这样的好马你就是掏十两银子也没处买去。我当时瞧着被你打死的马,我踹死你的心都有。你自己说凭什么不让你赔。”

“寿哥,你该不是想让俺赔十两银子吧,刚才你都算过账了,就算兄弟们平分,俺也就能挣十两银子。你要都罚走,那俺拿啥入股?”孙大彪叫苦道。

胡侃扑哧笑道:“彪哥你了就别想美事了。没银子入嘛股啊,你了就等着年底兄弟们分红过过眼瘾吧。兄弟都想好了,等分了红,我就将柳子街的那些长得俊的粉头娘们,挨个舒服一回,哎呀,想想就很兴奋啊。”

孙大彪嫉妒的瞪着胡侃,低声道:“你要是敢吃独食,我削死你这瘪犊子。”

“彪哥,这话就不对了,你了该不会穷疯了,想抢兄弟的银子吧。”胡侃警惕的向后挪了挪。

孙大彪感觉自己好像把苦胆咬破了,苦的直咧嘴,欲哭无泪的瞧向朱寿。

“你也不必一副死了老婆的德行,我刚不是说了吗,因为你表现不错,现银就不让你赔了,折现了。”

“那俺能问咋折现吗?”

朱寿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瞧着苦兮兮的孙大彪,淡淡道:“到今年年底,只要你能弄回三匹和被你打死的战马同品质的马,欠的债务就抹了。”

“那俺这回挣的银子?”

“暂时作为你的本钱入股。”

闻言,孙大彪兴奋地又眉开眼笑了。

朱寿微笑道:“听清了,只是暂时,若你弄不回三匹好马……”

孙大彪兴奋笑道:“跟着寿哥出去做生意,弄回三匹好马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兄弟们,彪哥现在可是有债在身,到时兄弟们可要让着点彪哥。”兵卒们都放声大笑起来。

朱寿笑着望向徐老蔫,点头道:“老蔫这事做得地道,话说的也瓷实。没错,咱们都是可以换命的兄弟,为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能伤了兄弟情义,实在是可笑。若咱们这些兄弟里有谁有这个心思,就不要和我朱寿做兄弟。”

“寿哥呃们知错了,呃们向彪哥赔罪。”

朱寿挥手道:“串亲戚呢,互相赔来赔去的,一家人哪那么多的讲究。明白这个理就行了。今后该咋样还咋样,说句心里话,只要你们心里都明白是同袍手足,就他娘的犯浑动了刀,老子也懒得管你们,不过话先说好,不许出人命。”一帮兄弟都开心的放声大笑起来。

朱寿笑道:“咱们有罚就得有赏。老蔫识大体,知道维护兄弟情义,该赏。老蔫说说,想要什么?就算现在寿哥给不了你,年末也一定给你补上。”所有的目光都笑吟吟瞧向徐老蔫。

徐老蔫翻动了一下烤得焦黄滋滋冒油的羊腔,嘿嘿笑道:“寿哥既然说咧,呃还真想要点稀罕的。刚才彪哥说呃唱的难听,身段摸样也都不好看,那就让彪哥给大伙儿唱个昆山腔吧。”

“好,彪哥来一段。”

“对,来一段,彪哥,唱吧,兄弟们都想听昆山腔。”……

孙大彪忙摆手:“俺跟兄弟们说实话,刚才俺是在吹牛。指挥使和同知、佥事大人们的堂会,俺哪有资格去瞧。俺知道昆山腔,那都是因为俺听秀才二哥唱过几回,俺偷摸学来着,可也没学会啊。”

朱寿惊异的瞧着满脸尴尬的史可朗,嘿嘿笑道:“看来保安州一年公学还真没白念,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你全才啊。”

史可朗脸色涨得通红,冲朱寿尴尬的笑道:“苦读时,偶尔听闻,偶尔记得几句,实在是有些羞臊脸皮。”转而瞪眼吼道:“我他娘的不是叫你不要往外说吗?!”

孙大彪苦笑道:“俺这不是没法子了吗,秀才二哥,要不你帮帮兄弟,唱上两句。”

“我唱个”屁字还没出口,朱寿点头道:“这主意不错。大伙想不想听。”

“想听。”胡侃、徐老蔫等人齐刷刷回答道。

史可朗羞红着脸,没等张嘴哀求,朱寿微笑道:“就别客气了,起来唱吧,你可别跟我说,书没念好,这外道杂学也是个半瓶晃荡。”

“那兄弟就腆脸献丑了。”史可朗无奈哀怨的低声道,站起身,一双喷火的眼恶狠狠地瞪着孙大彪,咬牙低声道:“老子和你没完。”

孙大彪伸了下舌头,嘿嘿笑道:“寿哥,你可得给兄弟做主。”

朱寿微笑道:“放心彪子,你二哥是个大度之人,不会和你计较的。再说了,私下苦练了这么久,今晚有机会登台,他心里说不定正在偷乐呢。”

史可朗暗暗咂摸着朱寿这几句话,可硬是没咂摸出来,他非让自己出来献丑是生气自己当年荒废学业呢,还是真的想听昆山腔。

借着火光瞧着朱寿微笑的面容,就算我当年没流连这些,今日也是如此,我现在已从军,科考之途早已绝了,寿哥八成不是怪我,是真想听戏。

放下心来,史可朗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意:“我一人唱不了大剧,只能唱些小令和简单的散套。寿哥是想听什么?”

朱寿笑道:“抱歉,我还真不懂昆山腔,你随便吧。不过要选个骚情一点的。”胡侃等人闻言都色迷迷的嘿嘿笑了起来。

“那我就给寿哥唱个双调·碧玉箫吧。”

史可朗清了清嗓子,手拈兰花指,轻扭腰肢,脸上流露出怨女之色。这一亮相还没开唱,就将孙大彪、胡侃等人的目光牢牢的吸了过去,眨都不眨的瞧着史可朗翘首弄姿做出的久旷怨妇之像。

一瞬间,两堆火旁鸦雀无声,烤的娇嫩的羊腔油脂滴落声变得清晰刺耳。

朱寿瞧着史可朗学女人学得惟妙惟肖的身段神情,暗自打了个激灵,这王八蛋可和自己在一个床上睡过好几宿,不会趁自己睡熟时,暗中骚扰过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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