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点破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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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寿沿街走了几步又停住了,扭头瞧着胡同口那株古槐,就这么走了?

今晚听闻到的这一切,无论是不是出现了什么不可知的偏差,还是倒刘斗争中的一个插曲,朱寿是知道刘府内那些执掌大明权力中枢的阁臣大臣们中绝大多数人的最终命运的。

但是有一个人朱寿知道他在这场倒刘斗争中不仅没伤及分毫,并且一直位列阁臣到正德九年,那人就是李东阳。

朱寿脑海中回想着刘府宽厅内坐主客位的三人,主位自然是刘健,左客位站起侃侃而言举止潇洒的……

朱寿心里默念,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左为尊,位列左客位的必是次辅谢迁,而坐在右客位一直沉默不言者必是李东阳。

李东阳个子不高,长得浓眉重髯也算仪表堂堂,只是头却有些大,猛地瞧过去人有些比例失调。朱寿脑中的画面定格在宽厅内群情激奋之时,李东阳眼中露出的担忧之色。

俗话说,头大聪明,这大头李东阳果然不是一般的聪明智慧。

朱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随即眼中闪动异样玩味之色,九年啊,刘瑾完蛋又做了近四年中枢阁臣,此人政、治、手腕之高,心机之老谋深算,实在不由人不叹为观止。

我若是抢先一步提前向他卖好提醒,说不定对我之前途会是极大的援手,有一位阁臣暗中相助……嘿嘿嘿。

朱寿脸上露出激动兴奋地笑意,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怎么想此事也是只有好处,纵是最不济,事后李东阳刻薄寡恩不记自己卖好之情,也不过就是白讨好而已,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不利的坏处。

心思定下,朱寿又迈步走回那株古槐旁,将身子贴在古槐斑驳的枝干上,瞧着胡同内灯火通明的刘府。

等了约小半个时辰,在刘府门房等候轿夫随从都急匆奔出府来,守在自家老爷的官轿旁,片刻,官员们开始络绎从府内走出,互相道别执礼,上了自己的官轿向胡同口行来

朱寿挪脚躲在古槐侧面,静静地听着连绵的脚步声和轿干轻颤的吱拗声从身旁经过,随着前轿厅清空,刘府内四人抬绿呢檐角微翘的官轿不断从府内抬出,步履很快的向胡同口而来。

紧贴在古槐侧面的朱寿侧目瞧着官轿从身旁经过,这些一二三品大员的官轿过去,该是那两位阁臣的官轿了。

不成想府门没有接着出来两位阁臣的官轿,而是又等了盏茶功夫,那两乘绿呢重檐银顶官轿才在护卫兵校和管家随从的簇拥下出了府门。

朱寿远远瞧去,依稀瞧到刘健亲自出府拱手相送,瞧着官轿向胡同口来,心里暗自琢磨,李东阳位居阁臣末位,依品阶断不会逾制走在谢迁前头,应该是后面那乘官轿吧?

朱寿嘴角抽搐了一下,可这万一错了,这玩笑可就开大了。正犹豫间,两乘官轿出了胡同口,一向左一向右背道而行。

朱寿瞧着两乘沿街背道而行渐隐进夜幕内的官轿,猛地轻跺了一下脚,总要试上一下,才知对错,就你了。快步追向沿街向左而行的第二乘官轿。

“阁老大人,请慢行。”朱寿悄悄跟随了片刻,估摸着背道而行的另一乘官轿已远去,这才出声说道。

官轿闻声停住,护卫兵校都手握腰刀,转身警惕的瞧着身后。身着软甲的护卫校尉从轿前快步过来,沉声喝道:“何人竟敢拦阻阁老大人的官轿。”

轿旁的管家和随从也提灯快步过来,借着灯光瞧见一身内宦奉御打扮的朱寿快步过来,都是一愣,惊疑的瞧着已到身前的朱寿。

朱寿拿捏着嗓子,有些心虚的问道:“请问这是内阁李阁老的官轿吗?”

管家闻言又是一愣,惊疑的点头,问道:“请问公公你这是?”

朱寿放下心来,判断非常准确,脸上堆起笑容,微躬身道:“我有几句话想对李阁老大人讲,能否代为通禀?”

深更半夜突然跑出个宫里的公公要见阁老大人,这事实在有些诡异不合常理,何况这公公从说话到举止怎么瞅着怎么怪异,不像个阉、人,可这身内宦服饰却又是真的。

管家眼中的惊疑更浓了,拱手问道:“公公瞧着很眼生啊,请问公公在宫里哪个衙门当差?”

心里一跳,朱寿脸上的笑容越发浓了:“你该不会是怀疑咱家别有用心吧。”

“唤他过来。”轿内李东阳沉声道。

“公公请。”

听到老爷发话,管家虽有怀疑也不敢再盘问什么了,挑灯引着朱寿来到轿前,但眼神依旧警惕的瞟着朱寿。

“见过李阁老。”朱寿躬身施礼道。

轿帘已掀起,坐在轿内的李东阳狐疑的瞧着躬身施礼的朱寿,眉头微蹙了一下。

自孝宗朝,宫中内宦的权势受到严厉的限制,除却内宫二十四衙门有品阶的掌印秉笔太监外,少监以下长随奉御听事等见到内阁阁臣六部九卿堂官一律都要行跪拜之礼。

瞧见面前这个奉御竟然躬身施礼,李东阳眼中已露出浓浓的怀疑警戒之色,淡淡道:“瞧你倒是眼生得很,在宫里何处当差?”

听到李东阳与他的管家说辞一样透出怀疑的问话,朱寿心里暗暗发紧,知道自己八成是露馅了,不过既然如此,干脆就硬装,依旧躬身,小心陪笑道:“我在哪当差不重要,深夜拦住阁老的轿子,是有几句心里话想对阁老说。”朱寿依旧躬身,小心赔笑道。

李东阳眼神微眯,已确定朱寿这个太监是假冒的,瞧了一眼立在轿旁的护卫校尉,微露冷笑道:“既有话对本官讲,又何必藏头露尾,抬起头回话。”

朱寿暗暗吸了口气,慢慢直起身子,清秀的脸上堆满了自认为非常诚恳的笑意,虽然看向轿内,可身旁管家举起的灯笼烛光辉映,晃得眼前发花,根本瞧不清轿内的李东阳。

朱寿瞧不清李东阳,李东阳瞧朱寿却瞧得真真切切。

李东阳脸色瞬间大变,猛地站起,头撞在了轿顶,顾不得疼,正要出轿跪拜,惊骇的双目瞧到朱寿微眯着眼的神情,猛地醒过神来,皇上这般装扮就是不想让人知晓他的身份,若是贸然出轿跪拜,泄露皇上微服身份,这可是大罪……

李东阳身子有些颤抖如坐针毡般慢慢坐下,脑子急转如风车,皇上深夜拦住臣的轿子,不知是有何事要对臣说?眼角瞬间剧烈颤抖,一股深深的恐惧从心底涌出,我刚从刘阁老府上出来,皇上就微服拦住我的轿子,难道……

李东阳不敢再想下去了,醒觉自己失仪,急忙微垂双目,声音有些发颤道:“李东阳恭听这位小公公教诲。”

此言一出,不仅朱寿连同管家护卫随从所有的人都惊怔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挑着灯笼站在朱寿身旁的管家虽然烛光有些晃眼,但依稀瞧见李东阳站起身又坐下,惊怔中脸色微变,有些惊惧的偷瞧了一眼笑容有些发僵也很发懵的朱寿,溜直的身板慢慢如虾般弯曲。

其实李东阳是误会了朱寿眯眼的神情,朱寿之所以微眯眼只是因为烛光晃得下意识的动作,心里也存着眯眼聚光想瞧清李东阳的神情。

朱寿眨了眨眼睛,心里升起荒谬滑稽的感觉,这位明史上有名的阁臣不会有什么精神上的毛病吧,前一句还在怀疑盘问语气不善,这后一句怎么就突然语气大变,怎么听着有股子小意谄媚的味道?

李东阳等了片刻,没听到朱寿说话,心里暗自琢磨,难道是刚才的话让皇上觉着太过于露痕迹,有泄密之嫌?

李东阳急忙轻咳了一下,将微躬的身子直起,依旧微垂双目,沉声道:“小公公有什么话请直言,本官洗耳恭听。”

朱寿醒过神来,有点僵的笑脸瞬间恢复弹性,满是诚恳笑意的问道:“请问李阁老,今晚刘府您与两位阁老和朝中大臣们所议之事,在阁老心中有几成胜算?”

李东阳脸色大变,眼内刚刚消减些的惊骇重又狂涌而起,抬眼惊骇至极的望向朱寿,皇上、皇上果然是因此事儿来!

天威震怒万劫不复的惊怖下,李东阳心里涌起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回返刘府,告诉刘健,速去通知各大臣,必须立即停止倒刘。

可冲动归冲动,还要有胆子去做才成,当着皇上的面,不顾一切返回刘府报信,再借李东阳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额头、鬓角、后颈发髻如溪水一般流淌下冷汗,李东阳的脸上已没了一丝血色,粗重的喘息感觉到了强烈的窒息感。

朱寿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李东阳的回话,也瞧不清轿内李东阳的神情,索性心一横,就由着自己想好的话大胆往下说。

朱寿拱手陪笑道:“大人不语,我猜测其实答案早就已在大人心里了吧,不然大人在刘府不会一言不发,更不会眼露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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