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圆月光辉下,西城的郡府显得凄清而混乱。
月光中、阴影下,铺满了还在往外涌着鲜血的的尸体。
郡府某个漆黑的厢房中,一个高大精瘦的老人握着一把上好的匕首,面无表情地狠狠插进了另一个老人的心窝。
老人因恐怖而发皱的脸终于在最后一刻得以舒展,他最后一次以太守的威严怒斥着,“张修,尔敢!”
高大精瘦的老人嘲讽地笑了笑,他用匕首再次深入了太守的心脏。
垂死的太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能恐惧、不甘而愤怒地瞪大眼睛,以不断吐血的姿态迎接死亡的到来。
“苏固啊,你太弱了,这种血淋淋的游戏,只有,”张修仍在嘲讽着将死者,“只有,强大的人才能获胜。你,太弱了!”
张修拔出了匕首,轻轻一推,苏太守便无力地坠落在地。但那喷涌的鲜血还是弄脏了张修的衣裳。
张修嘴角带笑,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然后火光一闪,张修欣慰地看向了那个点燃蜡烛的男人。
张修笑道,“你还是不习惯黑暗。”
男人走上前去,为张修整理着衣裳,“张公将要做成的一切,都将在阳光下为万人赞赏,我不必习惯黑暗。”
“说得好!”张修愉快地大笑起来。
然后他大步迈出了房间,“鲁儿,好好收拾一下,他们,都等急了吧!不要急,不要急,胜利,都是我们的。天下,也是我们的!”
张修全然不在意身上的血迹,那一脸春风得意的微笑让他看上去像是年轻了十岁了。
张修大步走了出去,他看到他的部下们正随性地站在月光下,大笑着谈论着汉中郡城守军的孱弱。他们顶着各异的发式,拿着不同的武器,但都散发着十足的煞气。
“各位,今天真是多谢了!”张修背手而立,若是忽视那一身的血迹,倒真是一派仙风道骨。
张修的部下们稀稀拉拉,全无礼法地说道,“师君!”
一个举着狼牙棒粗犷男人囔囔道,“这些汉人实在太弱了,就跟娘们似得,没一点力气,打不过了只知道逃!师君啊,我看我们攻下长安,指日可待!”
“莫急莫急,”张修一脸微笑,“汉人的确孱弱,但他们跟蝗虫似得,人太多了!我们蛰伏巴蜀七十余年,不必急在一时。我们先好好欣赏下汉人们为我们上演的好戏吧!到时候抓住机会,先替小皇帝铲除那帮数祖忘典的叛逆,再入驻长安,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就是各位……”
张修似乎正准备振臂高呼,但他忽然发现,他的豪情壮语在冲出喉口之后便化作了模糊不清的咿呀呓语。他脸上的的皱纹宛如小蛇一般蠕动了起来,让他的皮肉变形、扭曲,有几块肌肉还夹住了他的喉管,让他陷入了窒息的痛苦之中。
张修跌坐在地,双手如同溺水之人似得胡乱摆动。
他的部下们茫然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师君是生了什么恶疾还是中了什么巫咒,所以他们无人敢走上前去。
张鲁走了出来,他将太守的尸体随手扔在一旁,然后面无表情地扶起了张修,将他带到了那间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的房间的床榻之上。
张鲁轻轻揉了揉肉张修的脖子。
张修吐了好几口浊气,他艰难地转过他的苍老的头颅,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张鲁,“我,我早该想到的。”
“不,师君,你早就想到了,”张鲁轻声道,“只是,你以为时间未到罢了。”
“你,你!”张修抬起他颤抖的手,无力地指着张鲁。
但张鲁压住了张修的手,“师君,你已经活得太久了。”
“师君,就像你刚刚跟苏太守说得一样,这场游戏,只有强者才能胜,只有强者,才能走到最后,”张鲁站了起来,“师君,你已经做完了你该做的,接下来,就看我的了。你知道吗,师君,汉人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若是你还活着,只会为你的族人带来血腥的灾难,只会将你辛辛苦苦建立的五斗米道推向毁灭。你的死,将拯救一切,多么伟大啊!”
“师君,安心地走吧,”张鲁笑了笑,“我会将你的五斗米道,推向你所相信不到的高峰。那可比你可笑的野心,要好上无数倍!”
张修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睛中的白色越来越多。他似乎想挣扎着吐出什么话,但那只是带出了更多的白沫。
张鲁走到房外,肃穆地说道,“都进来吧,师君他不行了。”
诧异的人们面面相觑,但他们已经没了其他的选择。他们跟着张鲁走了进去,然后单膝跪在了张修的病榻之旁。
那个拿着狼牙棒的男人愤然道,“师君,是谁害了你,告诉我们,我们定要将他剥皮抽骨!”
另一个持剑男人却道,“现在更重要的是师君的继任者,我们五斗米道的事业断不能止于此!师君,请告诉我们,你想谁,成为你的继承者!”
此话一毕,所有人都向病榻之上的那个老人投向了炙热的目光。但老人只是兀自绝望地抽搐着,这让他的部下们暗地里紧紧握住了他们手中的武器,并以自己的余光小心地打量着其他人的动作。
病榻上的老人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呼吸十分统一地一滞。
老人像是回光返照了一样,脸上涌动着代表着生命的红光。但他的眼神却显得很奇怪,像是愤怒,像是不甘,像是恐惧,一如刚刚死去的苏固。
老人猛然抬起他颤颤巍巍的手,指着虚空,他不断地说着两个字,直到他的手垂下,他的呼吸停止,他的眼神陷入了混沌的停滞。
“张鲁……”
“张鲁。”
“张鲁!”
昏暗的房间里一片寂静。众人的面孔都藏在红烛光芒所不至的阴影之中。
忽然,一个白面儒生站了起来,他扶起了张鲁,然后对着张鲁单膝跪下,低着头恭敬地说道,“师君!”
其他人都愣住了。
但他们已经没了选择,只好散漫地挪动着身子,不甘地说道,“师君!”
张鲁轻轻一笑,道,“诸位,都起来吧。”
见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张鲁无视了某些人脸上的质疑和不服,轻声细语地说道,“诸位,师君仙去之事,今夜先不必告诉道民们。诸位先回去稳住各自的部下,明日我将亲自向我们的信众们通告这件令人沮丧的消息。”
“但是,师君的离去绝不会成为我们五斗米道的阻碍,相反,它将激励我们走向更辉煌的明天,”张鲁沉声道,“希望诸位相信我张鲁的能力,我必将成就诸位,成就五斗米道,绝不辜负师君的最后托付!”
“哼!说的好听,希望你能拿出真本事,让我们真心诚意地喊你一声师君!”拿着狼牙棒的男人忍不住了,他丝毫没有顾忌新任天师的面子,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去。
但张鲁完全无视了男人的无理,他道,“我的本事,诸位很快就会见识到。现在,诸位可以自行离去。”
但没有一个人动。
那位持剑男人一脸沉重地问道,“我们还去长安吗?”
“去,当然去!”张鲁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然后道,“我会带着你们,亲眼见识长安的繁华和壮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