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厚的黑夜降临，夜幕中是滚烫的百万星辰，夜幕下是接连成串的路灯。
黎依依缩在床上，后背靠在柔软的枕头里，屈膝，手机放在一边，扭头看玻璃之外的景色，稀疏的树影，朦胧的月亮，还有远处不息的霓虹灯。
十、九、八、七……
黎依依慢悠悠地回过脑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还是安静的深黑，倒映出一个大脑袋，黎依依把自己的脑袋移开，伸手把手机摸到自己怀里。
六、五、四、三、二、一。
电话在预料之中分毫不差地响起，黎依依不自觉抿起一抹笑容，来电显示是杨艺涵的名字，她说过，每年的第一个祝福都是她。
“生日快乐。”杨艺涵说，“我猜我还是第一个。”
“我知道你会打来电话，”黎依依笑着说，把后背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你当然是第一个，没人比你早。”
“你要怎么庆祝，还去Mr raindrop打工吗？”
黎依依舔一下嘴唇，“下午我会过去，谢奕鸣他们说帮我准备了礼物。”
“哦，”杨艺涵轻声回答，“是个惊喜？”
黎依依的耳根莫名地燥热，她伸出手掌抵着额头，叹一口气，“我不知道，他怎么肯能要告诉我。”
杨艺涵参加了暑期的夏列营，连带着董烨然，前几天一起吃过饭之后就选了日期飞走，在天空里飞来飞去，和黎依依总是越来越远。黎依依从没参加过什么夏列营活动，杨艺涵的这一次以游玩儿为目的，笑得没心没肺。
她住在宾馆的第十二层，从窗户外望去，是闪烁的霓虹灯和温和的路灯，换床总是睡不好，杨艺涵趴在窗边，不理会几个打游戏的舍友小姐姐，和黎依依畅聊人生。
黎依依实际上没怎么去过后厨，第一次去跟着谢奕鸣学做蛋糕，一只叮当猫的造型，被黎依依捏成一块儿糊了的蓝怪物，丑的惊天动地，谢奕鸣那过来抢救，剩下的奶油为了不被浪费，临时做成一小块儿蛋糕，黎依依把它小心地收好就算是自己的午餐。
黎依依本来以为那之后谢奕鸣不太让自己去管后厨的事情，可是谢奕鸣却一直没有就这么“放弃”这个笨手笨脚的徒弟，有什么在后厨打杂的问题都会叫上她一起。只是黎依依看清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不愿去添麻烦，说自己在店面里擦擦桌子记个账就好，谢奕鸣一记白眼扫过去，你可行啦，受不了你，不在我的后厨干活是不给钱的。黎依依这才大惊失色，我的天，你敢不给工资。
但是这一天黎依依被禁止进入后厨，原因是谢奕鸣要给她做一个生日蛋糕，自然是完工之前不许让她看见。
黎依依表面装得一点儿也不在乎，擦桌子端餐盘，对买单的客人友好地说谢谢、下次光临，可是内心却是好奇到了极限，眼睛不老实地偷瞄，她趁着谢奕鸣不在，问傍边的小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蛋糕，我看都不能看？小姐姐笑得一脸狡黠，谢奕鸣给你惊喜呢，你就等着呗。
今天后厨的一个兼职没有来工作，谢奕鸣忙得没空闲出来，黎依依只是负责点餐就已经焦头烂额，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从后厨的窗口探过脑袋，想告诉谢奕鸣不要再给自己做蛋糕了，还是客人的订单要紧。结果刚刚探出脑袋就被谢奕鸣瞪了回去，不许偷看！
黎依依耸耸肩膀，孩子气地揪一下自己是制服，不看就不看。
下午五点钟，在后厨兼职的男生赶来，换了衣服和黎依依打招呼。
“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换班了吗？”黎依依问。
男生点头，“谢老板说晚上我值班，他有点事情。”
“他有事情？”黎依依皱眉头，有点摸不着头脑，谢奕鸣明明答应给自己过生日的啊，怎么又突然有事情了呢？
说不上失落，但还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晚上六点，谢奕鸣手里拎着一个盒子从后厨走出来，看了黎依依一眼，黎依依赌气故意装着看不见他，手指在餐桌上整理，最后转身送回后厨。
“黎依依，”谢奕鸣喊她，“带你去个地方。”
“带我去？”黎依依顿一下，把餐盘放好，“我们不开店了啊？”
“今晚放你的假。”谢奕鸣的语言总是简短，他顺手拿了放在门口的钥匙，像是又要去找那一辆摩托车。
“我们去哪儿？”黎依依后知后觉，“今晚他们打烊吗？”
两个问题，先回答哪一个？
谢奕鸣摇头，“你知道的地方，跟我走吧。”
夏天带来火一般的热情，也带来恼人的蚊虫。
杨艺涵的胳膊被盯得一个个红肿的疙瘩，她从橱柜里找一件半长袖，南方湿热，穿得太多并不是太好的事情，可是那些恼人的蚊子总是乱叫个不停。
董烨然似乎很喜欢这里，来的前一天晚上他跟杨艺涵说，想考这里的大学。
“哦。”杨艺涵回答。
“你就只是‘哦’？”董烨然不服，手臂撑在椅子上，“你就不想和我一起考到这儿来吗？”
“不想。”杨艺涵说。
“我现在悲痛欲绝，”董烨然一副伤心的模样，演技浮夸，“你就算是骗我一下也是好的啊。”
杨艺涵到是一副入戏的样子，她咽下去一口吐沫，一双原本灵动的眼睛望着陌生城市的夜色，她抬眼是对面的建筑，再往后是一条笔直的马路，距离太远，只是看见奔跑的车辆，听不到排气管道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喇叭的刺耳鸣叫。再往后是一栋栋高耸的建筑，看不到尽头，灰色的山川一般延绵不绝。
“我想去T市考T大，和你的志向不怎么符合。”杨艺涵的语气懒洋洋地，直接忽视了董烨然的开玩笑，像是在谈论一件让人悲伤的事情。
“那我也去T大。”董烨然说。
杨艺涵轻声笑了，有点讽刺的味道，“我不同意啊。”
“为什么？”怎么还是不同意啊？董烨然挠挠脑袋，看着对面的女孩儿，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灵动漂亮，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你读书不是为了我，”杨艺涵说，“同样的，我读书也不是为了你，我们只是碰巧相遇而已。”
别为了其他人放弃自己真正想要的。
“你是其他人吗？”董烨然的火气突然从胸腔涌上来，“为什么这么说？”
杨艺涵不说话，曾经灵动的眼睛现在写满了悲伤，看着远处的景色，又仿佛永远看不清远处真正的景色。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董烨然扭过头去，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明明是夜晚，杨艺涵仿佛看见赤红色的火焰，“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喜欢你？”
杨艺涵没回答。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喜欢过我？”董烨然问。
刚刚问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也是，杨艺涵从未说过自己喜欢董烨然，就算自己告白的时候，也只是说那我就听你的，做你的女朋友。
沉默一时间充斥着整个氛围，董烨然在心里冷笑，其实他很少有这样失落的时候，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安慰别人，点燃别人，可是现在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我喜欢你。”杨艺涵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天边的星星都似乎沉寂，光芒暗淡。
“可是不在一起不代表不会谈恋爱。”杨艺涵继续开口，她转过脑袋看着董烨然，动作连带着马尾辫在空中甩一下，“我们只是不在一个大学而已。和我喜欢你不喜欢你没有关系。”
她突然想起之前和黎依依一起看的电影。
杨艺涵根本记不清电影里讲的什么，只记得一旁的黎依依看到吻戏哀嚎着用手捂住脸，脑袋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钻，自己满脸都是“好想装作不认识这个人却又没办法”的表情。
散场的时候，杨艺涵提议和黎依依去甜品店坐坐，只说甜品店，没说哪个甜品店。黎依依沉默了两秒钟，轻轻摇了摇头。杨艺涵想起来上次自己和黎依依一起去Mr raindrop的情景，谢奕鸣和黎依依说话时的语气就和平时不一样，话里无意讲述的都有些露骨，让人不得不去想，这个人是不是 刻意靠近黎依依，而自己旁边的这个傻子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得到。
所有的喜欢都是小心翼翼却总是藏不住的，也许当局者不明白，可是整个世界似乎都明白你的内心，愿意为你所感动。
过了好一会儿，电影散场，黎依依去上厕所，走出来的时候有点笨拙地背上自己的双肩包，对杨艺涵说，“我们回去吧。”
杨艺涵站在台阶上，看向黎依依的眼睛有些复杂，她见过很多人，但她依然看不清楚爱情，她知道董烨然对自己的喜欢，可是她不明白过分的坚持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还是说，她只是看不懂自己而已。
到底什么是爱情，她只喜欢过董烨然一个人，她根本看不清楚，她不知道爱情原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