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回养殖户苦讨昔日账 杀鸡佬乐改旧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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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殖不易卖更难,老板拉鸡没现钱。

中午登门人不在,早晨上路受严寒。

存款天天赚利息,账户回回空手还。

今日来了新债主,买卖双方尽开颜。

生命有遗传,时光不复还。自身无能力,家里儿女全。

讨账不敢言,默默站门前。无钱还欠款,有力盖庄园。

闲话无边说不完,书接上回继续谈。上文说道:常大伯在小坟岗上的事业大见成效,草莓和肉鸡两个项目都取得了可喜成绩。在常大伯的坚持争取下,公司决定拿出四万元给乡亲们发奖金。

常大伯在劳动休息期间开个短会,把自己的决定和想法公布于众,众人都觉得劳苦功高的常大伯没有奖金,大家领奖于心有愧。常大伯再三解说也不起作用,最后打电话把玉顺叫来,还是没有多大作用。

只有喂猪的局外人沙二虎,却说没人要了给他,他有两万元就可以把高利贷还了。众人有的说,有的推,都说这些钱怎么也不会给他。还有人顾虑着说:“老常那人谁不知道,只怕咱们愿意给,他还不愿意要哩!”

这句话立刻得到大家共同认可,都说常大伯那样的人不会要这笔奖金,干脆一个人多少都多少,赶快分完,省得麻烦。

不料,常大伯却站出来说:“谁说我不会要,人有敬意,须当领之吗。既然乡亲们真心实意地要给我,我李玉常把这份心意领了就是,省得大家左右为难。我现在郑重宣布:四万元的奖金有我两万,剩下的两万就按大家的意思办。都是乡里乡亲,我也不论功行赏了,四十个人每人五百。有用钱的随时到玉顺那里领钱,不用钱的也可以算着股份。”

现场没有掌声,也没有丝毫地支持赞同声,这么多人都像木偶泥胎似的傻站着。和神像所不同的地方就是,脸上统一有种惊愕地表情。过了好大一会,这些木偶泥胎才有了活人的姿势,同时发出了窃窃私语。

有的说:“老常今天这是咋啦,他咋能这么痛快地接受这些钱?”

有人小声说:“唉,人吗,见钱黑心是常有的事。老常又不是神仙,也有七情六欲,也得食人间烟火,咋可能例外哩?”

还有人说:“老关说的真是一句名言,‘钱就是染心的煮青,只要吃进去了,再红的心也会被染黑的。’这话确切极了,无人能够幸免。”

只有三快婆大声说:“怎么,大家不是都表过态,心甘情愿地给老常两万元吗?不是都担心他不要吗?他现在明确表态要哩,你们咋又说那种话?莫非都是表里不一,嘴里说的一套,心里想的又是一套。

你们尽管放心,老常说过,‘他的心就是一块石头,煮青只能染黑表面,里边始终都是一个颜色。’我相信他说的话,他要这些钱一定有大用处,绝对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我们只是不知道罢了。

大家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难道还不知道他的为人吗?你们咋能阳奉阴违、口是心非,依我看,见钱黑心的人可能是自己吧?”

二蛋接着说:“是呀,我们不要做好龙的叶公,成天说着爱龙,龙真的来了,自己却又吓得不知所措。谁有不同意见可以大胆地往出提,咱们畅所欲言,有啥说啥。只要说得正确,有利于公司发展就行。”

刚才说话的人纷纷表态没有意见,他们只是觉得大出所料,太突然了,一时令人惊讶,脑子转不过弯。既然老常要这笔钱,不管干什么都同意,他就是自己享受,那也是辛苦所得,无可厚非。

玉顺说:“既然如此,大家就开始干活吧。谁要用钱到我哪里去领,不用的也给一句话,我会从见话之日起算成股份,参加分红。”

常大伯自己先默默地干开了,大家都跟着干了起来。玉顺何尝不知他哥意欲何为,自己往回走着想着:他可能要为二虎还那笔高利贷,如果明说,大家肯定不会同意。只有以自己的名义把钱要下,然后转赠二虎,乡亲们即便知道了,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唉,他这人呀,自己女儿的高利贷不准亲戚管,硬逼着他们自己赚钱还。他也不想想,那些钱天天都在涨利息,指望一个小吃摊子能赚多少钱,一家大小还要生活,几时才能把高利贷还完?要不是亲戚们瞒天过海,全力相帮,恐怕二妮和强子,一辈子都得给人家放账的挣钱。

一个傻乎乎的沙二虎,才来了几天时间,能做啥吗,就敢帮他还两万元的高利贷?这样把钱放出去,不知牛年马月才能收回来?

玉顺想得不错,他哥要这笔钱就是为了给沙二虎还账。但他却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傻乎乎的沙二虎,解除了高利贷的压力,两口子把心全部放在了养猪事业上。他们利用那个取了土的大坑,养成了二十头母猪,正赶上第二年的猪娃紧俏,价格猛增。按市价交给肉猪场,一次赚了四五万元。就算利润对半开成,也应该有他们两三万元哩。

常大伯并没有收回那两万元,让他们用那些钱继续发展,二虎竟发展到四五十头母猪,基本能满足肉猪场的需求。这个傻乎乎的沙二虎,也成了自负盈亏、名副其实的仔猪场厂长了。

这些后话,按下不表。且说常大伯在小坟岗上,率领大家清理完毕,又把二蛋育的三黄鸡拉来放养。当时工作量不大,他就让两个喂鸡的和二虎夫妻照看着,自己要出去把卖了肉鸡的欠款收一下。

十月下旬的早上,骑电摩上路有点冷,常大伯吃了早饭才拿上欠条,骑着电摩走出村子。这时候的地里大都种着麦子,眼界比较开阔,他看到好多村子的房屋又加高了几层子,还增添了不少从未见过的新建筑。

他少不了为之感叹,为之惋惜,可惜那些建筑材料变成了空空荡荡、毛毛糙糙、毫无用处的闲房子,很快又要变成垃圾被清理掉。然而,改革、开发,大势所趋,他再可惜也没有办法。

听说全县所有的村子都要搬迁,把地方腾出来开发利用,让农村人都住进社区,搬到高层上去。既然如此,就应该把政策定硬,严令盖房,多盖的不但不赔钱还要罚款,对一切非法建筑更要重罚。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国家,连婆娘生娃都能管住,难道还管不住盖房吗?

可能就是别人说的,为了各方面的利益,只是表面敷衍着说说而已,根本就没下摊管。唉,还是该死的钱在作怪,管得太严就无空可钻啦。要是把钱废除了,这些病就可以不治而愈。不知共产党革命的远大目标,几时才能实现呀?可能咱这辈子等不到啦!

常大伯想着走着,问了几个人才找到远近闻名,而自己从未来过的杀鸡村。人还没有进村,浓厚的鸡屎味扑面而来。他不由想到:这里的臭味怎么这般强烈,简直熏死人呀,我养了那么多鸡也没有这种味道。

他下了车,一只手推着慢慢走,另一只手在面前毫无用处地搧着,过了好大一会才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路上到处都晒着鸡毛,有快干的,也有刚晒不久的。还有没冻死的苍蝇密密麻麻,就跟蜂箱前的蜜蜂一样,嗡嗡声不绝于耳。一脚踏去,‘嗡’地一声飞起,脚一抬又落下了。

常大伯走着问着,拐了几道弯,终于来到拉他鸡的二铁门前。他撑好电摩,把门推开高声问道:“喂,这儿是二铁家吗?”一连问了几声,里边才走出一个烫着鬈鬈头,戴着金耳环,身穿旗袍裙,足登高跟鞋的年轻女子,尖着嗓子,拉长音调说:“人——没——在——。”

常大伯往进走着又问:“人干啥去了,我找他有点事。”

那女人大声喊道:“给你说人没在,人没在,咋还往进走哩?得是耳朵聋啦?出去,出去,快给我往出走。”

常大伯继续往进走着说:“怎么,你这屋里不是人进的地方吗?人没在,你难道不是人吗?谁没事到你家来干啥呀?”

那女人的声音小了下来,“你这老头咋说话哩?我不是人难道是猫是狗不成?我是说拿事的人没在,你进来不顶啥,我是人也不拿事。多年以来,找我老公卖鸡的人都是唯唯诺诺,谁敢直接往进走。”

常大伯大声说:“我不是卖鸡的,我是来要账的。你不让进门,叫我在外边问谁要呀?没见过你这么不懂礼貌的人。”

那女子也大声说:“没见过才叫你见哩,要账怎么啦,要账更应该低声下气,你老汉连这点常识都不懂。那个要账的不是好话说尽、不耻下问,求爷爷、告奶奶,像你这种态度,临死也别想把账要下。我叫你进来,害怕把我屋里污染了着,快往出走,爱到那里要到哪里要去。”

常大伯执拗地说:“我要自己的账,当然理直气壮,为啥要低声下气哩?我今天就爱在这里要,就不往出走,不给钱还要在你家里睡哩。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自己做生意不摊本,欠别人的账还有理啦。”

常大伯边说边往进走,那女子急忙进去要关里门,常大伯已经进来推着门,她怎么也关不住。就在此时,从隔壁过来个老汉拉住常大伯说:“老哥,老哥,消消气,别和她一般见识。走,先到我那边喝点茶。”

常大伯也觉得自己和一个女娃较量有失大体,就和老头来到他家。老头给他们泡着茶说:“不瞒你说,隔壁二铁是我的二儿子,早晨上省城送鸡去了,可能到晚上才能回来。家里那媳妇蛮横惯了,对人没有礼貌,在家里啥事不管,贪图享受哩,你和她说到底也不顶啥。

唉,没办法,只要她对我儿子、孙子差不多就行了。咱们这代人,享不了年轻人的福。你也别生气,喝点茶,歇一歇先回去,他晚上回来我给他说一声,你明天来早点他就在哩。”

常大伯喝了杯茶说:“既然如此,我就先找大钢去,他家在那里呢?”

那老头说:“别急,慢慢喝吧。大钢是我的大儿子,人也没在,他家在后街,从我庄子东边这条路过去,门朝北的第一家便是。两人早上一块走的,你去了也不顶啥,媳妇从来不管欠账的事。”

常大伯说:“我说这两个鸡老板有点像,原来是弟兄们,都是你老先生的儿子。那你就得给他们说说,这样做生意不行,他们出去应该把钱和账放在家里,由媳妇给养鸡户付款。这样互不耽搁,养鸡户的时间也紧,不能让人家经常跑冤枉路。这样失信于人,往后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老头喝着茶略有所思,然后慢腾腾地说:“他两个是很相像,但和我连一点像气也没有,不管是长相、性格,全都截然不同。我这人一辈子不欠人的,哪怕自己不吃不用,也得先把别人的钱付清。他两个硬把钱存起来、放出去也不给人家还,简直太不像话了。

唉,我为这事不知说了多少次,他们不但不听,还满嘴的道理。说什么‘放你的心,我们欠的账再多,养鸡户只能逆来顺受,绝对不敢得罪我们。我们干的这一行,就是关着门卖疥药,谁痒了就得找上门来。’

我看那些养鸡户,可怜巴巴地经常跑,数九寒天骑着自行车,天不明就跑来站在门口等,脚手都冻肿啦,他们还是推三阻四地不给钱。我实在于心不忍,就用我赞的私房钱把几家可怜人的账还了。

他们知道了还说:‘吃了没盐的饭啦,只要你的钱多,爱还就尽管还吧,没钱了少问我们要。我们就是用他们的钱做生意、赚利息哩。’

我能有多少钱吗,几回就把过去攒的一万来元还完了。他们不给我还说:‘没钱了你甭用,我们给你,你又给人家还了账。’女儿看我可怜,有时来给几个零花。现在好了,国家实行了养老保险,我就不用拖累女儿了。

我老伴死了,自己身体还好,不吃药打针,不抽烟喝酒,一个人用不了多少钱。他们能欠你多少钱?我去把今年的养老金一领给你还。”

常大伯忙说:“不用,不用,你的养老金自己留着用吧。他们每人欠我一次的账也要六七千元哩,指望你那点养老金能顶用吗?我和别的养鸡户不一样,不怕得罪他们,欠我的账非要下不可。

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人常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们父子怎么会截然不同呢?难道他们身上就没有你一点遗传基因吗?”

那老头起身走到门外看看,又进来坐在常大伯对面,端起茶杯喝了口,有点羞愧地说:“唉,不瞒你老哥说,我自己就没有生育能力。”

常大伯惊讶地说:“啊,你有儿有女,怎么会没有生育能力?”

那老头接着说:“那时候的人思想守旧,我们结婚三年没有娃,也不知道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当时夫妻感情很好,就商量着要了我姐一个女孩养着,觉得娃少了负担轻,把外甥女养大了,和自己的亲娃一样。

后来,听说大队医疗站有个年轻医生,医术高明,能治不孕不育,我妻子找他治疗几个月,果然身怀六甲,全家人高兴极了,当真把医生当爷着敬哩。我也感激的不得了,提着重礼把医生谢了又谢。

我妻子十月分娩,顺利地产下一个儿子,我爸我妈高兴坏了,轮换着抱着孙子亲个不够。孩子过满月这天,还把医生请来坐上席,并给孩子认了干爸。两家人名正言顺地来来往往,一家老少的健康状态,全都依赖了这个医生。时隔不到两年,我妻子又生了一个儿子,我们要了一个女儿,又有了两个亲生儿子,全家老少,其乐融融,真是幸福极了。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群众舆论也一天天增加,酸甜苦辣、议论哗哗,说什么的都有。不知是谁编了一段顺口溜说:

赤脚医生叫呱呱,治病救人真可夸。

疑难杂症能根治,不孕不育是专家。

头疼没有肚疼重,肉针不比银针差。

以身作则除病患,满地出现大南瓜。

一世太监作人父,多年寡妇把娃抓。

騾欢马叫猪娃胖,槽头兴旺乐开花。

互通有无双方好,和谐快乐笑哈哈。

管他生命何处来,孩子长大叫妈妈。

我看两个儿子越长离我越远,而离那个医生越来越近,和医生的孩子也越来越像了。我心里难免疑虑重重,就默默地去省城医院做了个自身检查。这一检查不要紧,使我知道了事情真像,原来病在我身上,自己的那个是死的,根本不可能使女人怀孕。

我明白了这两个儿子的来历,心里十分痛苦,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暗自伤心。我爸劝着我说:‘娃呀,你要想开哩,不管是谁的种,出到咱地里就是咱的庄稼,生到咱婆娘炕上就是咱的娃娃,谁也不敢到咱槽上认骡驹子来。你们的事我早就看出来啦,但不能说破,说破了有损无益,与各方面都没有好处。咱只能当自己的娃养,长大了都是一样的。’”

常大伯插话说:“是呀,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要自己拿得起,放得下,说闲话都是暂时的,时间长了就没人说啦。”

老头又说:“你这话说得很对,只要自己不在乎,别人说啥都不起作用。随着时光消逝,就连那段妇孺皆知的顺口溜,也没人说啦。”

常大伯又说:“顺口溜可能只有你们这里的人能听懂,别人再听也不明白。比如说,肉针银针人还能想到怎么回事;头疼肚疼就不明白了,大南瓜更是牛头不对马嘴,医生看病,与种南瓜咋能连在一起呢?”

那老头笑着说:“你们外地人当然不知道了,这医生没有上过医科学校,医术不怎么样。那时人才缺乏,他又和大队干部有亲属关系,所以才能成为一名医生。是医生就得看病呀,那几句就是他在看病期间喋的冷活。

一次是有人肚子疼,被他用药不当伤了脑神经,虽然没有生命之忧,这人却头疼了好多年,几乎变成神经痛啦。

还有一个患者被他治得神志不清,往车上抬的时候出现幻觉,大声喊着‘啊!红苕南瓜,满地的大南瓜,都快摘呀!’直到拉进医院,嘴里还一个劲叫着‘南瓜红苕,红苕南瓜。’这些原因,你们咋会知道。”

常大伯笑着说:“和我们那里的雷鸟先生有点相似,那时的确人才缺乏,闹的笑话真不少呀!我大队有两个医生,一个是胆小如鼠,治不了病,也要不了命;另一个则是胆大包天,不治病就要命。群众能叫治不了病的看,也不敢叫能要命的看。唉,当时就那种条件,咱不说他。

我觉得你这两个儿子,不管有没有先天性的遗传基因,他们都把你叫爸哩。后天教育也很重要,你可能就没有好好教育他们,这样下去不行。经常失信于人,生意就做不成啦,时间长了与各方面都不好。”

老头忙说:“我也想让他们改,经常叫人家登门要账,我这老脸都臊得没处搁。可是,他们不听我的,我能有啥办法哩?只怪我过去思想有包袱,小时候没有严加教育,现在想教育也鞭长莫及啦。”

常大伯说:“是呀,孩子就是要自小教育好哩,不然,长大难免走歪路。他们这种毛病时间长了,当时没有特效办法医治,得慢慢来,总会有办法的。你自己慢慢喝吧,我今天就不等了,明天早点来,最多跑三回,不给钱就去经济法庭起诉,非把他们这老毛病治了不可。”

常大伯告别老头回家,家里的房子已经盖好了,人还没有搬进新房。柳枝和杏花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院子里玩,他走过去说:“让我抱抱,你们也该做饭啦。”柳枝说:“你刚回来也不歇歇,我两个能行。”

杏花也说:“是呀,你一个人管了那么多事,回来就够累啦。我两个人看着两个孩子,还有我二妈和桃花帮忙,一点都不累。做饭的时候往坐车里一放,一个人看着,一个人做饭完全可以,你快歇歇去吧。”

常大伯说:“这几天坟上不忙,我出去讨账才回来,来回骑着电摩有多累的。孩子长了这么大,我没抱过几回,今天就抱出去转转。”

柳枝说:“要转自己转去,让你抱走一个,剩一个就会哭,没有两个好看。”常大伯说:“哎呀,照你这么说,人家一个孩子就不养活啦。”

杏花说:“咱这两个经常在一块习惯了,和一个孩子不一样,忽然分开一个不见一个,两个都不习惯。孩子不会说话,只有用哭表达。”

常大伯说:“这话说得也是,那我把两个都抱上,出去转一会就回来。”

柳枝忙说:“不行,不行,一个人抱两个孩子太危险,要是摔一下不得了。我们抱孩子,都要一个手抱大腿,一个手揽腰间,就怕把孩子的腰闪了。你就算臂长有劲,可只有两个手,抱着两个孩子怎么护腰哩?孩子要是朝外一倒,你咋办呀?只能看着往下倒,咱不能冒这个险。”

杏花也说:“是呀,我们把孩子放在坐车里,你坐在跟前逗她们玩,既轻松又保险。不是一样把你孙女看啦,为啥要抱出去哩?”

常大伯想想也对,就让他们把孩子放到童车里,自己坐在旁边逗着玩。其实,他要出去转也没有什么打算,就是觉得自己经常在坟上忙,对村里有点生疏,想抱着孩子转转看看,熟悉熟悉。

这时候,桃花走进来说:“大伯,你也回来了。我刚从厂里回来,我妈做饭哩,我就过来看看孩子。听说你收账去了,怎么样,收完了没有。”

常大伯说:“唉,别提了,连人都没见,我正想着怎样对付哩。你过来了正好,咱们一人抱一个孩子到村里转转,我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桃花说:“就是多盖了些闲房,街道还是原样,没啥好看的。你要看出去也行,气候不热不冷,不用担心孩子着凉。”

二人抱着两个孩子,逗着玩着走在街道上,和乡亲们亲热地打着招呼。大家对孩子也显得特别亲切,谁都想抱在怀里亲一下。走了不到一条街,各种糖果就把口袋装满了,他们挡都挡不住。

二人急忙转身往回走,常大伯把自己出门讨账的经过大概说了说,并说实在不行,准备起诉他们,经过法律途径解决。

桃花说:“你那想法是小题大做,太不值得啦。就那么点账,法院不会受理,你还是把那种念头取消了吧。现在的法院、律师判案,都是按比例收费的,几千元的事,人家看不上,咱们也趁不着那么做。”

常大伯坚持着说:“大小都是案件,经济法庭就是处理经济纠纷的地方。听说有人为一两千元的事都打官司,咱这六七千元也不小,他们咋能不受理?咱们有欠条,诉讼费由败诉方出,咱们有啥趁不着的?”

桃花边走边说:“我是说打官司手续复杂,太麻烦啦,咱的时间都耽搁不起。你不是咱村里的智多星吗,杀这样的小鸡还需要宰牛刀?”

常大伯又说:“唉,啥智多星,跟不上形势,连个普通小学生都不如啦。我听那些养鸡户为讨账低声下气、可怜巴巴,就想把这种形势改变过来,让养殖户不再跑冤枉路,永远不为讨账作难受气,看人的脸。”

桃花正走着回过头说:“那也不是几年的远话,咱不是正建屠宰场吗,建成了不光杀自己养的,别人的也可以屠宰加工,批发销售吗。”

常大伯未及再说就回到家里,柳枝和杏花已经把饭做好,桃花把孩子放进童车就回家吃饭去了。常大伯也把孩子放进童车,让她们对面坐着玩,自己和柳枝、杏花坐在旁边的小桌周围开始吃饭。

柳枝和杏花边吃边看孩子,常大伯则吃着饭想:办屠宰场这一步走对了,的确太需要啦!不但能解决自己的实地问题,同时还能解除附近养殖户的后顾之忧。他们就是害怕鸡不好卖才不敢得罪杀鸡老板,如果打消了这个顾虑,腰杆自然能硬起来,再也不会低三下四地讨账啦。

祥合在外边跑了多年,的确长了不少见识,我只想到办养猪场,他就把屠宰场连起来了,真是后生可畏呀!照此下去,可以发展的项目多着哩,羽绒、皮毛、熟肉------等等等等,需要办多少厂子呀!

这三十亩地远远不够,可能要把大滩地全部承包下来,让这一带的农民全都进厂当工人。只要效益高,工资可以尽管往上提,要不了多长时间,群众都能过上好日子。就是老了退休,也能像干部一样的领工资。正所谓:

发展眼光看发展,发展起来没深浅。

小坟岗上栽果树,上代祖先换了脸。

项目一个接一个,户户小康路不远。

登高远瞧前景阔,农民也端铁饭碗。

常大伯吃完饭没有久停,又骑电摩来到小坟岗,给电摩插上充电器就到处走着看看。沙二虎两口子正在吃饭,常大伯问他们有没有啥困难。

二虎忙说:“没有,没有,这样好的生活还有说地啥哩。每天都是白米细面,蔬菜不断,日子过得跟神仙一样,我两口在你这里把福享啦。”

常大伯笑了笑说:“神仙啥都不做,你们还要喂猪,咋能跟神仙一样?”

二虎夫人说:“神仙是啥样子咱没见过,像我们这样好吃好喝能挣钱,有穿有住不挨打的日子就嘹扎啦。我们就不能啥都不做,让你当猪着喂。”

二虎又说:“大叔,我自从到你这里,再没有挨过打。可能是你的名气大,他们不敢到这里来,我就跟在保险柜里一样,不出去就挨不了打。”

常大伯说:“你出去也不会挨打,就是回去,也永远不再挨打啦。我已经让玉顺去把你们那里的账清完了,再没人会找你的麻达。”

这两口惊奇地看着常大伯,二虎张大嘴‘啊’了一声说:“你,你把我欠的高利贷还清了!啊呀,大叔,我把你叫爸,你比我爸还亲----。”

二虎说着就要磕头,常大伯拦住他说:“行了,行了,啥都别叫。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就是拿上次的奖金帮你还的。这就叫众能济一,你两个只要好好干,等挣了钱再把大家这份心补上。”

二虎妻子说:“我说你咋把那么多钱拿啦,当时还有误会,你原来是想给我们还账哩。大叔,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老板那就更没有了。我们会永远记着你的好处,日后挣了钱,一定给你还了。”

常大伯说:“别说了,都快吃饭。你们以后挣了钱,那笔钱还会扣出来,按原来的人数发给大家,我办这事就是为了让群众有钱挣。”

常大伯说着走出大门,先到坟上看看鸡,再到工地上转转。工人们正在做围墙,挖掘机正在挖地基,运料车来回呼呼跑着。他不想影响大家工作,只和熟人打声招呼,就匆匆离开工地,回到他的住所。

第二天,常大伯天不明就起来了,出门解了手,回来洗了脸。然后用电热壶烧了壶水,自己喝了一杯,吃了点馍就骑电摩上了路。

时令尚未立冬,早上骑电摩还是很冷,常大伯穿着毛衣绒裤,戴着手套,也挡不住扑面而来的寒风冷气。两只孤立无援的耳朵首当其冲,最先麻木起来,接着就是戴着手套的两手、穿着鞋袜的双脚也先后尝到了冷的滋味。寒风躜进衣服,整个身体也冷了起来,上下牙不由得‘嗒嗒’直响。

他只能放慢车速,减少冷风,双手轮换着捂住耳朵,眼睛看着前方的黑路,路旁的白霜。心里却在想着:天气越来越冷,中午去人家不在,早晨上路冷得不行,自己第一次讨账都受不了,那些养殖户就可想而知了。

电摩尽管放慢,也比骑自行车快多了,他没有受多长时间冷就进了杀鸡村,来到杀鸡老板二铁门前。天哪,门前路边就跟车辆保管站似的,电摩、自行车并排撑着好多辆。有六七个中老年男女好像程门立雪那样,恭恭敬敬地站在二铁门前。没有人敲门,也没有人大声喧哗。

常大伯撑好电摩走过来大声问:“喂,你们要账来了咋不叫门哩?”

有个老头连忙向他摇着手说:“小声点,小声点,老板两口正睡觉哩。要是打搅了瞌睡就会生气,咱们今天又得白跑一回。”

有个五六十岁的妇女说:“是呀,我都来了六七回来,今天要是再不给钱,家里这批鸡就没料吃啦。咱得谨慎小心,千万不能惹老板生气,他高兴了才有可能给钱。我今天来带了一箱火晶柿子,不知他喜欢不喜欢。”

有个中年男子说:“嗨,人家没吃过啥,谁能看上你那烂柿子。我来拿了一壶菜油,是自己种的菜籽榨的,百分之百的纯度。市面上的菜油倒是不少,都有假哩,真正的纯菜油根本没有,我拿这可算是缺物了。咱除了要以前的账而外,还想卖鸡哩,不想办法巴结人家不行。”

还有个老头说:“我来拿了几盘乌鸡蛋在自行车后架上带着,到半路上手冻麻木了,把车头没捉好,车子倒了,蛋打完了。你们都带着东西,我啥都没有,今天这账恐怕要不下啦。”

常大伯大声说:“你们咋那么下贱的,自己要自己的钱,应该理直气壮才对,为啥要巴结他哩?他们的毛病就是你们这样惯出来的。”

那个妇女说:“我们也想理直气壮,可惜底气不足,下次卖鸡还得找人家。要是把人得罪了,人家该拉你的鸡都不拉了。”

那个中年男子气呼呼地说:“我要是没有鸡了,以前的账就硬要,不给钱把车挡住,叫他生意做不成。可是,咱不养鸡再干啥呀?咱也是凭人家挣点钱,要是一回把路断了,往后卖鸡找谁去呀?”

常大伯忙说:“咱们凭他挣钱,他也是凭咱们挣钱。咱们养鸡还要摊成本,他们连成本都不摊,把咱们的鸡卖了,自己赚了钱不还账,还得让咱把他当爷着敬。咱们要是不养鸡,他们挣谁的钱呀?”

那个老头说:“是呀,养鸡的和杀鸡的都是互相依靠哩,凭啥老让咱们看他的脸?我这些年就把人家的脸看扎了,为讨账把腿都能跑断。往后年纪大了,不想再受这种罪啦,他今天不给我钱,我就不让他走。”

那个中年男子说:“你不想干了当然敢硬要账,我们养着鸡就不敢那么来,还得看人家的脸色行事。唉,我不是还要卖鸡,这么好的纯菜油,一共才榨了十几斤,自己都舍不得吃,今天就拿得剩了几斤。”

常大伯说:“我看咱们谁都不用给他送东西,把拿来的东西放在电摩、自行车上回去带上。咱们今天统一行动,给他来个堵门硬要,不给钱不让出去。他出不去就拉不成鸡,雇的人开不了工,食堂要的东西送不去。他为了顾及自己的生意,就得取钱还账,把咱们打发走。”

那个中年男子说:“如果这样要账,他怕坏了自己的生意,当然非还不可了。就是怕面子上过不去,日后卖鸡,不好再来找他。”

常大伯说:“放心,只要你有了经验,把握住时机养鸡,让他们拿着现钱找你要鸡,你还不一定给他,自己也把当爷的滋味尝一下。

我是老村李的李玉常,三个月养了将近六万只肉鸡,欠账只卖给他们了四百只,五万多都是现兑现卖完的。我们正在建屠宰场,不但杀自己养的各种动物,还要大量收购附近各地的进行加工,随行就市,绝不欠账。

到那时,你们还怕养的鸡卖不了吗?他们这些杀鸡老板不但牛不成,还要巴结咱们这些养鸡户哩。谁现在有鸡也可以去我哪里联系,把多长时间,几时能卖的数字统计起来,到时候我让大客户上门去拉。保证不赚大家一分一文,我就是想把这杀鸡老板的坏毛病治了哩。”

六七个人全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常大伯,那个中年男子先说:“啊呀!你就是老村李的常大伯呀!早就听说了,了不起,出了名的农民企业家。我还以为年轻着哩,想不到一个老头就弄了那么大的事。今天能遇见你,真是幸运极了,我这一壶菜油就不用送人啦。”

中年男子说着提起油壶,放到自己的电摩上。那个妇女也把自己的柿子绑到自行车的后架上,其他人都把自己拿来

的东西放到车子上。

常大伯说:“你们别站着等啦,把门叫开,一起往进走,把人堵在房子里,不给钱不让出来。他就是打电话报警也不用害怕,警察来了才好,他们不会向着欠账不还的人。都大胆敲门,我再到大钢家去看看。”

养鸡户有了底气,胆量随之增加,刚才那种胆小甚微,毕恭毕敬的现象荡然无存。一个个扬眉吐气,放 声抡拳,把铁门敲得咚咚直响。

常大伯则骑上电摩,从隔壁庄子东边的路向北而去。没走多远,忽觉臭味扑鼻,就见路旁的杨树林里支着一口杀猪大锅,树上横着绑了两根光椽,地上撒满滩滩污血,撮撮鸡毛,一看就知道是经常杀鸡的地方。

有个妇女头上包着围巾,两个脸蛋冻得通红,提了桶水正往锅里倒。常大伯停住电摩问:“喂,姑娘,请问大钢家在那里,还有多远的路?”

妇女看着他说:“不远,正门朝北,路边第一家便是,这里就是他家后院。已经去了好多人啦,你好像第一次来,别急,去也不顶啥。”

常大伯说:“我昨天中午来了一次,听他爸说人不在就没过来。今天冒着严寒早点来,人就一定在家,你说咋能不顶啥哩?”

那妇女说:“前边去了十来个人,人家跑几十回的人都拿着东西;你才来了一回,啥都没带想要账,恐怕连门都没有。”

常大伯又说:“这你别说,各人有各人的办法哩;我这人来一回,就要顶他们几十回哩。天这么早,你一个人急着添水干啥呀?”

妇女说:“我们就是给大钢二铁杀鸡的,得早点把水烧好,鸡拉回来往椽上一挂,放了血就能烫,拔毛的人来了不耽搁时间。”

常大伯说:“老板还在睡觉,门口账户都拥满啦,他还怎么出去拉鸡呀?要账地打发走就得几个小时,你急着把水烧好烫啥呀?”

妇女又说:“老板才不管要账的,他起来就急着去拉鸡,账户挡不住,也没人敢当。老板只说食堂里的账没算,没有钱清账就走了。要账的深不得浅不得,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把东西放下往回走。

这口锅要盛几担水哩,我得一桶一桶地提,水添够还要抱柴,一把一把地慢慢烧,起码得一个多小时哩,赶鸡拉回来都不一定能行。”

常大伯说:“你别急,今天和往日不同,要账的不会那么容易走。老板要是硬不给钱,他今天的鸡就拉不成了,你们杀鸡的也该休假啦。”

妇女扭着脖子说:“嗯,老板今天杀鸡是金钉定下的,他不拉鸡拿啥杀哩?不杀鸡拿啥送哩?鸡送不去食堂拿啥卖哩?老板怎么也得出去拉鸡,无论如何也得给人家准时送到。不然,生意做不成倒是小事,食堂还要他赔尝人家的损失。指望那些养鸡户,谁敢奓着血脸硬要钱?”

妇女说着回头看时,常大伯已经不见人了。他这时已经来到大钢门口,正在和要账的人说着二铁门前的话。不大一会,这里的十来个人也和二铁门口的人一样,全都放好自己拿来的东西,咚咚咚地敲门喊人。

常大伯又回到二铁门口,他家的大门已经开了,门外没有一个人影。常大伯走进大门,里边却是乌烟瘴气,人声吵杂。要账的把刚起床的二铁堵在房子里,就跟看罪犯似的看着,上厕所也有几个人陪同。

二铁媳妇迷惘地说:“你们,你们今天这是咋啦?一下子全变啦!莫非吸了毒品不成?都赶快往出走,我这屋里从来不允许外人进来。”

那个妇女往她床上一坐说:“怎么,杀个鸡有啥了不起的?房子都不敢进人啦。你们要是不欠账,谁跑到你屋里弄啥呀?请都不会来。”

那个老头说:“要叫出去容易,赶快把账清了,我们马上就走,连一分钟也不想多停,你当谁爱往你家里来,这些年就把人蹂躏够了。”

二铁低声下气地说:“好大叔大婶哩,我欠你们的钱属实,食堂也欠我的钱呀!他们不给我结账,我拿啥给你们还账哩?咱们都是多年的老关系啦,养鸡杀鸡一个行,人不亲行亲哩。你们今天先回去,我得赶快出去拉鸡,要是把明天送鸡的日子耽搁了,食堂就按违约论处,非把我的钱罚完不可。你们要是把我的锅砸了,欠你们的钱永远就还不了。”

他媳妇也改变口气说:“大家行行好,让他明天把鸡送去,就是给食堂老板磕头,也要求他们给一部分钱,回来马上给各位清账。如果说话不算话,就叫把他妈死了。这么长时间都过去啦,紧慢还在乎一半天吗。”

那个中年男子说:“对啦,对啦,这种话不知听了多少遍啦。开食堂的早种晚收,吃饭的人不会欠账,他们的经济周转特别快,就是压你的钱,最多也是一个星期,如果长期不清账,他们的账咋走哩?”

常大伯听了一会,没有插言就到隔壁去了。二铁又说:“你们不知道,开食堂的也欠账哩,好多单位吃饭都不给现钱。特别是工商、城管,税务、质检,哪一个单位一年不欠好多万;还有卫生、防疫,市霸、地痞,谁进食堂吃饭给过现钱,能认账都算是好的。

唉,一家不知一家难,干啥的都不容易。管事人太多,把那个神仙敬不到都不行。就是我们杀鸡的也不例外,见庙门就得进去烧香上供,有啥办法哩,不敬人家弄不成事。世上的世事就是这样,我欠你们的账,食堂欠我的钱,单位又欠食堂的。你们为了卖鸡给我经常送点小东小西,我为了做生意也得巴结人家,一次送的东西能顶你们十次。

昨天食堂里的会计没在,我等到黑也没见人,账算不成,回来没带钱,今天实在没办法清账。大家还是先回去吧,我明天把鸡送去,死磨硬缠,拼命要钱,后天保证给你们把账清了。”

他媳妇接着说:“他都把话说到这里啦,大家体谅一下吧,谁头上有毛爱装秃子。都快回去,让他赶快出去拉鸡,后天来取钱就是。”

讨账的有点动摇,几个人私下议论着说:“他说地也是实情,一家欠一家的账哩。就是地方上的村干部,一年也欠食堂好多钱,有些欠不起账的小食堂都倒闭啦。那么多实权单位,肯定欠得更多,咱还是------。”

常大伯到隔壁就把老头叫过来了,二人一起站在门外听着。当他听到这里,觉得情况不妙,一步跨进门大声说道:“大家别听他的,他们这话都是借口。这种情况以前有过,近几年广泛开展党风廉政建设,反对请客送礼,大吃大喝,过去那种情况改变多啦。

大家可以想想,他们要是没钱,咋能把屋子修得跟皇宫似的;他们要是没钱,孩子怎么上得起贵族学校;他们要是没钱,怎么穿得起几千几万元的高档服装?屋里盖地没处盖了,在承包地里盖了几层子还嫌不够,又拉砖备料,准备再盖一院子,没钱的人办得到吗?

他们活动人,给别人送东西倒是不假,那也是吃小亏占大便宜哩。他们送一万元的东西,自己就会有十万元的回报。结果还不是亏了国家,减少工商、财税收入,公家没见钱,私人腰包圆,这样下去会犯行贿罪的。

我们是讨自己的辛苦钱,不管你怎么搞,把我们的钱还了就算没事。不然,你今天别想做生意啦,咱就看谁能扛过谁。”

二铁看着常大伯说:“我说今天咋变了呢,原来是你老常叔来了。没有你,他们谁敢给我来这个态度。你往回走,我一会出去拉鸡给你把钱捎上,绝对不叫你多跑路,至于别人的事,你就别管啦。”

常大伯斩钉截铁地说:“不但我的钱要给,今天来的每个人都要给,少给一个人也不行。你要是执意不肯还账,这一行永远别想干啦。”

二铁媳妇气呼呼地说:“咋呀,你还想告我们不成?你告去,不管是工商城管,法院派出所,谁都把我们不咋一下。铁呀,你怎么把他的账欠下了?这回把麻达弄下啦,他是老村李的智多星,就会煽动人。”

常大伯又说:“我没时间告你,也趁不着。你今天不还钱我们都不走,就叫你的鸡拉不成。你也知道,我三个月养了六万肉鸡,你弟兄才拉了多少?大部分都卖了现钱。人家一车就是几千只,咱这里的鸡有多少,着得住人家拉吗?我叫大家回去把各地的鸡做个统计,让人家定期来啦,你们这样做谁还会卖给你?我说永远别想干不是空口说白话哩。

你可以去我哪里看看,包了三十亩地正盖屠宰场哩,很快就能正式投产,这些养殖户还用看你的脸吗?还用低三下四地求你拉鸡,忍气吞声地向你讨账吗?恐怕你拿着现钱找上门,人家也不一定给你。”

和常大伯一起过来的老头说:“二铁,赶快把账清了,经常欠账不还,让人家过来过去地跑,我都觉得没脸见人。你要是忙了就把账和支票、身份证给我,我和你媳妇取钱给大家清账,你两个拉鸡去吧。”

二铁媳妇嘟囔着说:“来得回数多了怕啥,越多咱的收入不是越大吗。想清账我会清,用得着你来多管闲事,快回去喝你的茶。”

那老头回身就走,常大伯一把拉住他说:“别走,你就不能说说他吗?”老头低着头说:“说啥呀,咱过来都觉得不气长。”

常大伯大声说:“咋不气长哩,自己养大的娃,怎么就不气长啦?你坐你的,我看谁有多大的胆,敢把你从这里掀出去。”

二铁瞪了妻子一眼没有说话,看见大钢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大门,一下子把前边的大厅占满了。二铁急忙走出房门,众人也像看特务似的围着他。

大钢说:“二铁,咱们再用老办法不行了,还是把账清了,这位老常叔把咱改变啦。往后,他们屠宰场把鸡垄断了也好,咱们可以在他那里批发。要白条鸡有白条鸡,要鸡腿有鸡腿,要分割有分割,直接装好就送走啦,要省多少事哩。再不用辛辛苦苦地把鸡拉回来,还得叫人杀,又脏又累又麻烦,把村里都弄得臭哄哄的。”

二铁点点头说:“能那样当然好,迟早把车开过去就有现成货。咱们不逮鸡,连养鸡的地方也不去,再不用闻那些熏人的鸡屎味啦。”

大钢又说:“不只是省事,咱们要节省多少时间哩。有了这些时间,就可以广泛联系业务,把他们公司的产品都可以往出推销。让单位把钱直接打到公司账号上,咱们在那里取钱,也省得看老板的脸。”

二铁接着说:“这样一来,咱们就成了他们公司的推销人员,按销量提成,再不用巴结工商、税务------,那一系列人啦。”

那个杀鸡的妇女把水烧得差不多了,也随众人跑过来看热闹。她听到这里就插话说:“要是那样的话,把我们的锅就砸啦。我们这些烫鸡的,拔毛的,开膛破肚掏肠的给谁杀鸡呀?挣谁的钱呀?”

常大伯大声说:“给我杀呀,都可以挣我的钱呀!到那时,你们可以到屠宰场里上班,按月发工资,不比这样时有时无的打零工强。”

那些讨账的有人跟着说:“你们要是用人多,我们也可以去呀。当个工人挣月工资,每天准时上班,到时候工资就发啦。再也不用操心赔啦赚啦,逮鸡娃,拉饲料,寻人看脸把账要。还有防疫呀,买药呀-----。”

常大伯打断他的话说:“那些都是后话,等屠宰场建好以后再说,需要这方面的人当然少不了大家。现在,咱只说现在咋办呀?”

和他一起来到老头说:“还有说的啥哩,你两个给人家清账就是。”

大刚说:“今天的鸡还是要拉,咱不能误了食堂的事。爸,我相信你,这是我的银行卡,身份证,还有账本。你把钱取回来给大家发,让我这位大叔给你帮忙,他是当了会计的人,算这点账不在话下。只要欠条和账面上一样就发钱,绝对出不了问题。”

大钢说着把东西递到老头手里,二铁看着妻子说:“去,把咱的支票、证件拿来,让爸去取钱吧,回来按欠条对账发钱。”

他媳妇还在犹豫,二铁几步跨进房子,从箱底一把摸出几张支票。媳妇赶过去夺到手里说:“你咋取了几张子?这一张都用不完。”

二铁媳妇抽出一张递到老头手里,把其余的重新放进箱底。老头拿着银行卡和支票说:“唉,你们这是弄啥哩?钱存着硬不还账,先人亏了人啦。今天这钱还得你们去取,这么大的数量,我害怕哩,要是被人抢了如何是好。叫我一个老头,怎么担当得起呀!你们还是自己取吧。”

大钢说:“今天已经迟了,我们要是不去拉鸡,耽搁的事就大了。”

二铁也说:“你去吧,害怕啥哩,晴天大白的,谁就敢把你抢了。快去,快去,胆放正,万一真被人抢了,我们也不会让你赔。”

老头还是坚持着说:“不行,不行,我本来就不气长,要是再把钱丢了,那就更没脸见人啦。就算你们不说,我,我临死都咽不下这口气。”

常大伯大声说:“自己儿子的钱,有啥不气长的。别怕,让他们拉鸡去,我陪你去取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看谁怎么个抢法。”

那个中年男子也说:“对,咱们都去。骑自行车的人在这里等着,骑电摩的人都跟着保驾护航,坏人就是有多大本事也把钱抢不走。”

老头看着大伙说:“那好,有这么多人同去有害怕的啥哩。你们快去拉鸡,都把现钱带上,再不要弄叫人讨账的事啦。”

大钢二铁急匆匆地走了,那个中年男子对老头说:“把菜油暂时放在你家,回来再拿。我用电摩把你带上到银行取钱,保证摔不了。”

二铁媳妇说:“东西直接放在这边就行了,拿来拿去不嫌麻烦。”

那个妇女说:“对不起,今天的东西不给你了,我们回去还要带哩。这些年为了卖鸡要钱,你得的东西还少吗?今后再不会给你啦。”

骑电摩的人当时把东西放进老头家里,中年男子带着老头,一溜电摩一齐出村。没用多大功夫,便顺利地从银行取回了钱,没有骗子诈骗,没有歹徒抢劫,回到老头家里,也没坐下多歇,立即算账发钱,账户一个不缺。

常大伯帮着老头准确无误地给所有的人清了账,众人心里都很高兴,一个个对常大伯心悦诚服。大家装好钱,在老头家里一起喝茶,说些感激常大伯的话。常大伯谦虚地说:“要不是大家人多势重,统一行动,指望我一个人能弄啥呀?你们没事了多喝点,我的事多活忙,就此告辞吧。”

常大伯说着起身要走,众人纷纷跟随,刚出大门,门外路上来了一辆漂亮小车,‘吱’地一声停在了门前路上,正好挡住了众人去路。

大家瞅着从哪里出去,就见车门开处,从里边出来了两个身穿灰色制服,头戴大檐帽的年轻人高声喊道:“喂,老头,鸡杀好了没有?” 正是:莫道山高皇帝远,旮旯缝隙有人管。不知来者欲何为?下回接着说长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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