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缓缓开口,“为表本将军求娶的诚意,夏公子就不送回阁楼了,勾栏院内可随意走动。”
“真的?”烟微大为惊讶,关于今日陈峰的一言一行都大为惊讶。
“不仅如此,烟儿嫁进陈府那日……”陈峰眉梢一挑,狼目中闪着精光,“待到那日,夏公子也可离开羽梁城。”
陈峰今日是吃错药了?
烟微与夏萧然面面相觑,又同时不可置信地回望陈峰。
可陈峰却是一脸志在必得的样子,竟自顾自地仰头走出了暖玉阁,放心地留下烟微与夏萧然独处。
烟微警备地看着陈峰离开的背影,越走越远,渐渐隐没在朱墙壁瓦之间。
门外莺歌燕语的声音传来,嬉笑怒骂,一切都与寻常别无二致。
可越是平静,烟微就越感觉山雨欲来。
她扭头对上夏萧然的目光,同样的一脸茫然。
但无论如何,陈峰带走了他所有的守卫,在勾栏院里,两人暂时安全。
“不如我们先想办法离开勾栏院,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夏萧然一想到刚刚陈峰上下其手的样子,心中就无来由地一空,事到如今,他不得不赞同凌栖迟的做法。
可烟微却斩钉截铁的拒绝,目光在夏萧然身上绕了一圈,心中了然,“你也别想着把我骗出去、捆出去,你知道我会再回来的?”
“为了他?”夏萧然脱口而出,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有此一问。
“自然,我曾说过要与他共赴生死。”烟微非常笃定地点点头,“告诉我,他在哪?我一定要见他的。”
烟微毫不犹豫的话,让夏萧然心中蓦地抽了一下,不知为何,全身的血液由心脏而始,愈发灼热,吞噬每一寸肌肤。
他暗自吐纳,良久,才将灼痛的感觉压下去,脸颊上的酡红也渐渐消散。
“你不舒服?”烟微见他迟迟不发话,脸色也乍青乍白,关切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关你什么事?”夏萧然回应以白眼,一把将人推开。
触不及防地一把,害的烟微一个踉跄,直接跌在了靠椅上。
简直不知好歹!简直不可理喻!
这怪人什么时候能正常点?
烟微深深地剜了夏萧然一眼,“不问就不问,有必要推人吗?”
“我……”
“你爱怎样怎样,告诉我煜王在哪?”
夏萧然本欲解释,可烟微却没心思听,句句离不开煜王。
他心中浮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用力摆摆头,将心头的阴霾驱散。
“我想办法带你去。”
夏萧然一声低吟,凌栖迟怎么说他管不着了,一切且由着自己的想法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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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勾栏院里渐渐安静下来。
烟微穿了件守卫的服饰,跟着夏萧然绕过前厅,从后院往三楼的出云阁而去。
后院的楼梯一向荒废着,很少有人经过,正值深夜更是寂寥无人。
夏萧然还特地选了寅时前来,这个时辰守卫的状态与换班、休息时间他已经了然。
“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你明白吗?”
“嗯”烟微重重地点了点头。
别说半个时辰,对于现在的两个人来说,一刻半刻都是奢求。
烟微蹑手蹑脚地跟在夏萧然身后,连呼吸都要刻意调整,生怕一点点动静就打乱了计划。
这几日正是秋雨绵绵的时节,牛毛般的细雨星星点点地落在勾栏上,幻化作颗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又偶有阴风吹过,更是引得人脑袋昏昏沉沉,催人入眠。
出云阁的守卫们将衣服紧紧裹好,依靠栏杆站着,头时不时地就扎了下来。
今日陈峰不在,众人也都很是松懈。
交接班时,烟微和夏萧然很轻易躲过那些困倦的视线,一路往出云阁内而去。
“记住!只有半个时辰,我们要趁着下一波交接班混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
烟微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却一直往前追寻凌栖迟的身影。
卧室里,点着一支昏暗的蜡烛,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伏案凝想,跳跃的烛光弥散开。
轮廓分明的脸被映照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三哥”一声低吟,烟微疾步跑了过去,她太想看清楚那张脸了。
偏偏一扇冰冷的铁门阻隔了去路 ,烟微眉眼一皱,愤恨地摇了摇铁门。
这哪是她的三哥该呆的地方?
而对面的凌栖迟看到烟微,先是一个愣怔,而后目光平移,白了一眼夏萧然。
“这里危险……”
“我只是想见你!”
烟微一句话打断了凌栖迟所有的说教,也戳中了他心中的柔软。
他将话咽回喉咙,走近铁门,抚了抚烟微贴在额头上的碎发,又将她冰冷的手握在掌心,“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一句话,引得烟微鼻头一酸,眼眶瞬间盈、满泪水。
她有多久没听过他温柔的‘责骂’了?又有多久没感受过他温热的气息了?
她心中一暖,反握住凌栖迟的手,“微儿只是想见你,只是想见你……”
同样的话在烟微的口中反复呢喃,有人听了暖心,有人却泛起了别样的情绪。
夏萧然一声重咳呛出了胸口的浊气,可灼热的气息仍旧不断上涌,整个人像行走在火海中,身子由内而外经受着烈火的炙烤。
不一会,他整个脸都热得通红,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不断地做深呼吸,不断地伸手抹汗,却无济于事。
“你怎么了?”烟微感觉到身边人有异样,转过视线。
只是灯光太过晦暗,烟微根本看不清夏萧然此刻的神情。
他倚着门栏,用内力压下那股滚烫的气息,咽了口气,淡淡道:“关你什么事?你们聊,我去门口守着。”
话音未落,人就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凌栖迟狐疑的视线落在夏萧然身上,还欲张口问,人已经远远离开了。
在他的印象中,夏萧然还是那个乐观的翩翩少年,可现在为何变得这般古怪?
这五年他经历了什么?或者说五年前,他经历了什么?
“三哥,你怎么了?”
烟微却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因为自她认识夏萧然以来,就是这般模样,不足为奇。
“没什么。”凌栖迟收回视线,对着烟微灿然一笑,“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夏萧然吗?我坠落山崖时,他救了我。”烟微略作停顿,低眉瞟着凌栖迟,“是明曦……”
“我知道,我会为你和我们的孩儿讨回公道。”
“可是明曦不是留在流光轩了吗?”烟微垂下眼眸,手也顺势抽了回来。
一提起明曦,流光轩窗户上那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身影,立刻浮现眼前。
看烟微的神情,凌栖迟也大概猜到了,他将烟微的手重新捉回掌心,笃定的眼神凝望着她:“我和她什么也没有,我是为了查出孩儿的下落。”
烟微在眼眶里打转的泪花终于倾泻而出,凌栖迟的话她是坚信不移的。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也大概知道了凌栖迟的意图。
凌栖迟对那个孩子的爱,怎会比她少呢?
她颤抖的双手反握住凌栖迟的手,放在心口,急切道:“所以三哥查到孩儿的下落了吗?”
“你不要急,待回到长安,我已经想好办法撬开明曦的嘴了。”
“嗯嗯!”烟微点头如捣蒜,另一只手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痕,“我听三哥的。”
烟微眼珠一转,羽扇般的眼睫跟着微微颤抖,手则抓住铁门上的锁,来回翻看,“我想办法撬开这锁,我们立刻回长安。”
“微儿,我们现在回不去。”凌栖迟控制住烟微另一只手,满眼歉意。
烟微一个愣怔,淡淡点了点头。
是她见到凌栖迟太过激动了,竟忘记了两人还在陈峰的控制之中。
可是以凌栖迟一贯的作风,他不该这么轻易被关押在厢房里啊。他来羽梁前,不可能没有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
烟微满腹疑问全然写在脸上,凌栖迟握紧了她的手。
夏萧然之前那句话,凌栖迟有细细想过,或许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烟微,才是对她最好的呵护,这一次他决定毫无保留。
“逃出勾栏院,甚至逃出羽梁都不是难事,只是长安那边却不好交代。”
“你是指皇帝会借机发难?”烟微果然一点就通,她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是啊,凌栖迟可是以北萧国使臣的身份来羽梁的,若是仓惶逃窜,皇帝小则治他个办事不利之罪,大则扣个通敌卖国之罪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烟微想到陈峰的话,他是要将凌栖迟做人质换取财富啊,难保皇帝无动于衷,借刀杀人。
这岂不是进退两难?
烟微握着凌栖迟的手,指节泛白,缓缓摇头,“三哥,总不能指望皇帝来救你?”
“他恐怕还会添油加醋,激陈峰杀了我。”凌栖迟轻嗤一声,对他这位皇兄太过了解,决计是不能指望他的。
“那我们岂不是无望了?”
“还有一人。”凌栖迟掏出怀里的令牌,递与烟微,“一切症结都握在贺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