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审讯室。
头顶圆锥形吊灯幽幽的散发着柔和光线。
陈四海呆呆的坐在铁制审讯桌前,面容呆滞,双目无神。
他的眼角刻着三四道皱纹,面部毛孔粗大,双目布满血丝,头发凌乱,让他看起来憔悴不已。
房间内寂静无声。
他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静静的盯着冰冷的铁桌,哪怕桌子上空无一物。
在他眼中,眼前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变成了黑白。
而他这一坐,便是一宿。
不知过了多久,审讯室的铁门被推开,一道刺眼光线让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等再睁开,身边已经站着一个穿着黑色搬运服的男人。
各自皆是无话。
李渊将手中的两个铁制饭盒轻轻放在桌子上。
上面,还有一部过了时的按键手机。
手机四角已经掉漆,屏幕被刮得发白,纵横着数道划痕。
陈四海看了眼手机,顿时呆滞的表情露出异样。
李渊做完这一切转身离开。
陈四海手腕上的缚妖绳已经收掉。
死亡信封已经逃脱,他现在只是个普通人罢了,想逃出镇妖司,天方夜谭。
陈四海颤颤巍巍抬起手拿起手机,点亮屏幕。
手机已经充满了电。
通知显示三十多条未接电话。
都是儿子的班主任打来的。
还没等陈四海解锁,班主任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那双因干活而长满老茧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
“喂,王老师。”
“老陈啊,这两天在干什么呢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陈四海咽了咽口水,立刻转变平常语气道:“这两天厂里太忙了,手机也没电了,真的不好意思啊王老师。”
“你儿子回家找你两天都没找到,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再忙,也要跟家里人说一声,大家都很担心啊。”
“是是是,王老师说的对,是我粗心了,真的对不住,下不为例。”
“行吧,没事就行了,那个,马上高考了,学校要交考试费。”
陈四海颤颤巍巍道:“多少钱?”
“780。”
陈四海沉默两秒,当即道:“行,回头我把钱给儿子。”
“成,我让你儿子接电话,你等一下别挂啊。”
陈四海握着手机的手徒然一紧,心脏也徒然一提。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爸?”
这一刻,陈四海强压着的内心立刻解脱枷锁。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浑身都大幅度颤抖起来。
眼前的场景由黑白一下子变回彩色。
他连续咽了好几口口水,沙哑的声音却只说出了一个字:“哎!”
“爸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啊怎么都不回来了?我都急死了。”
“厂里突然来了好几车货,领导让我们加班赶出来,这不是太忙了吗,手机没充电都关机了,也没带充电器,就一直没打。”
陈四海那张沧桑的面容逐渐露出笑容。
“怎么突然这么忙了啊?你晚上住哪儿的?吃什么的?”
“厂里有宿舍食堂,能凑合。”
“哦哦,那你跟同事借手机打个电话,你没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还跑到班主任家里给你打电话,打了这么多电话你也不接。”
“没事没事,我忘了,下次不会了,我不在家你吃什么?”
“这两天班主任带我去他家吃的。”
“王老师……好啊。”
双方忽然沉默。
“爸……”
“嗯?”
“那个……那个……我这次考试又考了第一名,不过年级才第三。”
终究,懂事的儿子没提钱的事情。
陈四海眼眶红了,不说,他又怎会不知道?!
家里很穷。
母亲去世。
这么多年是他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带大。
看着他慢慢长成大人。
看着他越来越有阳刚之气的面孔。
看着他在窗前每日每夜埋头苦读。
儿子长大了,也懂事了。
未来一定会成为栋梁之材!
但自己呢?
这个做爸爸的……不合格!
780块钱,他拿的出来,但接下来半个月都得吃素菜。
儿子即将高考,没有好营养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他拼命加班,拼命挣钱。
但是!
没用!
干的越多,拿的越少!
他恨他们!
他恨这个世界不公!
“爸?爸?”
儿子的呼唤让陈四海回过神:“在。”
“你今晚回来吗?”
沉默……
“爸这几天都很忙,有时间就回去,你不用担心我,你认真学习,钱的事王老师已经告诉我了,回头我回去一趟。”
儿子也沉默了几秒钟。
“好!”
“去上课去吧,爸爸干活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陈四海红着眼眶静静的盯着手机。
忽然间,泪水夺眶而出。
握着手机的手关节已经发白。
四十多岁的大叔哭的像个孩子。
“爸爸对不起你啊……”
陈四海伤心欲绝,撕心裂肺。
半个小时后情绪发泄完,陈四海无力的瘫在铁椅上。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铁质饭盒,缓缓伸出手打开。
一盒饭,一盒菜,菜分三种,土豆丝、茄子、几块红烧肉。
他拿起筷子夹起红烧肉放嘴里。
吃着吃着……他又大哭了起来。
而此时,在他对面的黑色玻璃后面,贺英、李渊、柳无熙皱着眉头看着里面如疯癫般的陈四海。
一旁坐在沙发上的南沐枝部长缓缓端起茶杯喝着假龙津。
彼此都是无话。
陈四海吃完饭,环视一圈屋内,随后对正对面墙上的摄像头道:“我要见你们。”
很快,李渊推门走了进来。
陈四海将吃完的剩菜剩饭整理好,看着李渊道:“谢谢你们。”
李渊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逃不掉了,我也不打算逃了,我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我儿子,你们问什么我都会说。”
“在进监狱之前,我能提一个要求吗?我想再见我儿子一面,就一面,他马上高考,钱还没交,我不想耽误他人生大事。”
“我还有工资在厂里,我想把钱都取出来,给我儿子。”
“就这一个要求,可以吗?”
陈四海目光闪烁。
似乎是在恳求。
李渊沉默片刻。
随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