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帚尾端不停地往巴雅站着的地方戳，“让让，让让，挡路了。”巴雅在扫把的扫动下一步步地跳脚后退，直到整个人的后背抵在门板上。
“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扫地没看见？往旁边让让啊。”贺海冬把扫把往回一收，气势汹汹地看着挡路的人。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哟，还是个老相识。
巴雅知道这个凶悍的女人是谁，他在战场上救人的时候，曾远远地看到过这个人。不仅如此，后来救命的牛黄丹就是这个女人给的。巴雅看看空旷的四周，又看看唯一存在的女人，“难道神医你就是可汗带回来的狐狸精？”
狐狸精？贺海冬危险地眯起眼睛，“给你个机会再重新组织下措辞。谁是狐狸精？你见过狐狸精亲自扫地的吗？”
还以为圣手的宅子能有多富丽堂皇，结果年久失修成了危房。贺海冬都觉得住在这里会有生命危险。贺海冬瞥见巴雅握在手里的刀，“你拿刀干什么？”
对于贺海冬，巴雅的心里更多的还是尊重。见贺海冬注意到了他的刀，心虚的巴雅顿时松手，‘当啷‘一声，短刀落地。
扒在门缝听动静的守卫听到刀落地的声音，朝天上的草原之神祈祷，千万保佑巴雅巫医一切顺利。为他们北狄除害。诚心地祷告过后，守卫再次扒门缝听动静。
“治人，这是切草药的刀。”巴雅急中生智，弯腰捡起刀，“可汗带来的女人是神医你，那个男人是谁？”
“害关尚北的巫药，是你做的？”贺海冬放下扫帚，“跟我来。”贺海冬转身往稍微干净些的偏房走去。这几天关尚北的状态很不好，尽管他装得若无其事，但贺海冬看得出来。只是，既然关尚北不想她担心，那她就干脆当作不知道。
“我做的药不害人，就是药性非常冲。圣手说过，是药三分毒，哪有保证不带药性的药。”巴雅是巫医，好歹带个‘医‘字。不会做平白害人的事。
推开门，卧在床上的关尚北往门口看去。
“既然不害人，那你就负责把他治好。”贺海冬大踏步走向关尚北，坐在他的身边，“忽尔哈赤让巫医来治你的腿了。”
从贺海冬的身份判断，巴雅在见到关尚北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房间里的可能是大商的皇帝。可真的见到时，巴雅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惊。大商的太后不是已经向天下的臣民发送了皇帝的讣告吗？连带着附属国的他们都已经收到了这份讣告。
见过大风浪的巴雅很快镇定下来，他走到关尚北的面前，“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巴雅在关尚北的默许下，伸手解开缠在他腿上大大小小的白色绷带。大小不一的二十几道溃烂伤口暴露在巴雅的眼中。“贺神医，上面的刀伤，是你划的吗？”
贺海冬看着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溃烂地更加严重的刀伤，咬紧了牙关。关尚北的情况比她想得还要严重。从放在床尾的布包中拿出竹卷，递给巴雅。“我按照圣手先前的案例，做的手术。”
展开竹卷，巴雅认出这是圣手的字迹。“神医，你的说法和圣手说得一样，叫做手术。我们都不太习惯叫这个名字。圣手做过的所有手术中，这个是最难的之一。皇上能活到现在，说明你真的很厉害。”世上总有这么一些人，光用天赋就能让人望尘莫及。巴雅收起竹卷放在一边，搭上关尚北的脉，“巫药的副作用就是会让伤口快速恶化，无法愈合。巫药的好处也正是用这个为代价，让皇上的腿能在短时间内重新站立。”
“能救吗？需要我做什么？”贺海冬说话的语气急切。“之前我用了别人养的血玉，效果不错。如果有必要，我愿意养血玉。”关尚北的手搭上贺海冬的手腕，轻轻拉扯，贺海冬低头看向关尚北，“朕见过司雀养血玉。司雀那么身强力壮的人都差点受不住，整天昏昏沉沉，遑论没有武功傍身的你。有别的方法吗？”关尚北把目光转向巴雅。
在关尚北和贺海冬的注视下，巴雅摇头，“可汗已经把膏方带给皇上你吃过了，那是最后的法子。我可以再试试别的方法，但我不保证能在你因为伤口恶化而丢了性命之前，找到方法。我不是圣手，治不好病入膏肓的人。神医的医术高超，没准她说的血玉能够一式。因为巫药，皇上你双腿的血已经在渐渐坏死了。”
贺海冬要是他们北狄的人，该多好。他们北狄失去了一个圣手，急需另外一个来引领他们。巴雅觉得贺海冬会是那个人。
之前，巴雅恨死了魅惑可汗的狐狸精，知道贺海冬就是那个狐狸精后，巴雅又恨不得可汗赶快把贺海冬娶回家，这样，他们北狄说不准就能出现第二位的圣手。
“那就，养血玉！”贺海冬一槌定音，不容关尚北再置喙。“给我好好地活到能一直让我欺负的七十岁。”
原以为能帮大忙，但实际上帮不上什么忙的巴雅成了宅子里名副其实的管家，管做饭，管打扫卫生，管洗衣服。起了个大早洗完衣服的巴雅认真地看着在水井旁堆了一堆的衣服，他一个巫医，竟然整整半个月没有碰到草药了。
像话吗？完全不像话！
撸起袖子，巴雅气势汹汹地去找贺海冬。在飘着浓浓血腥味儿的偏房中，贺海冬靠坐在床头，反手看着医术。
“贺神医，我有事想找你谈一谈。”巴雅觉得他有必要让贺海冬认识到他是个巫医，不是个仆从。
“想知道圣手用你们看不懂的文字写了些什么吗？”贺海冬晃了晃从书房搜刮出的竹卷。简体字，还是用隶书写的，别人看不懂，贺海冬却是能看得明明白白。一腔怒火的巴雅看见贺海冬手中的竹卷，突然熄火。“想。”
宛若看着一根香喷喷的骨头，贺海冬拿竹卷的手移到哪儿，巴雅的眼睛就跟到哪儿。
“在我养出血玉前，照管好宅子里的一切，包括我和关尚北。之后，我会一字一句地口述给你上面写的有关于刮骨开颅的方法。”
贺海冬果然是上天派来提高他们北狄医术的！巴雅气鼓鼓地进门，高高兴兴地出门。
不就是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嘛，他可以！
有了第一次养血玉的经验，贺海冬第二次既没有浪费血，还基于关尚北此刻的危险情况，边养血玉边用血玉治关尚北体内的丹毒。加上巴雅的照看和用药，双管齐下，关尚北腿上的伤口总算一点点地好了起来，有了愈合的迹象。
在关尚北的强烈要求下，从贺海冬养血玉的第一天开始，他就让巴雅每天去买猪血回宅子，给贺海冬炖汤喝。喝到后来，贺海冬见到巴雅端汤进来，她就下意识反胃。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贺海冬默默用圣手的医书做威胁，让巴雅骗关尚北她有按时喝汤。
好景不长，关尚北很快从不怎么会说谎话的巴雅处套出贺海冬玩的小把戏。一个病人，竟然在病房里架起小砂锅，每天雷打不动熬猪血汤，后期变本加厉，往猪血汤里使劲儿放猪肝。
“以形补形，乖。”关尚北让巴雅把小砂锅端去给贺海冬，隔着一条过道，关尚北深情款款地望着贺海冬。吃了几天猪血汤，海冬的脸色都好起来了。
不，这是被关尚北气的。贺海冬瞧见关尚北刚才熬汤时，手上烫出了一个个的小泡。她算了，喝就喝。贺海冬捏起鼻子，往嘴巴里灌猪血汤。
“辛苦了。”巴雅皱着眉头看贺海冬苦大仇深地喝猪血汤。大商人的食谱可真是奇怪。猪血这种下脚料竟然说是能补血？
贺海冬抹去嘴角的汤汁，把砂锅还给巴雅：不辛苦，命苦。
整间屋子，只有关尚北笑呵呵地为贺海冬今天也补血了而感到高兴。
由于养血玉期间深深的心理阴影，贺海冬在养完血玉后的第二天，就撤了关尚北床头的小砂锅炉灶，并且宣布猪血和猪肝是她最讨厌的两样食物！
见大商皇帝慢慢地好起来了，巴雅转头出门乘上马车，就去面见忽尔哈赤。
“可汗，大商皇帝体内的丹毒已清。是我医术不精，这次，我没帮上什么忙。”关尚北治病期间的所有草药，全是忽尔哈赤派人送进宅子大门口，由巴雅搬进去熬制的。
“无碍，他能活下来就好。”至于是谁治好的关尚北，忽尔哈赤并不在意。“既然咱们的主君已经大好，今天，本汗也该去看一看他了。”忽尔哈赤从虎皮椅上站起来，同巴雅一起乘坐马车，往圣手的旧宅驶去。
忽尔哈赤一去旧宅，乌兰拿的谣言又开始欢快地四散飞起：可汗终于去看病美人啦！荒废国事从看病美人的第一天开始！
“这是知道驴子能走了，所以来喂胡萝卜了吗？”贺海冬搬了个躺椅，睡在院子里晒太阳，大门一开，她就看见许久不见的忽尔哈赤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