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石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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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酒店就是见一见朋友,龙番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刘铭去完成,即便他很想留下和大家探讨推理。“法医真的有那么忙吗?”卫敏侧着脑袋问。“当然了,没做法医,你可能还不知道一个大城市每天将近二十个人死去。”刘铭说。“我去,这知识好冷喔。”

刘铭离开酒店前,还说明了电梯井道特殊的环境对尸体的影响。

一般而言,在这个上下运行的封闭通道里,普遍遵循着烟囱效应,即井道里的空气沿着垂直方向升降,形成强对流空气。然而这座酒店基础电气设备属于淘汰产品,空调设备落后,井道内由于电梯运行产生的散热和乘客自然排热,上行高温积聚,与下方空气形成强烈温差,两股空气呈相对静止状,封闭而明显。因此,井道里上层空气可达27摄氏度,而底层温度竟然低至9摄氏度。

由于井道底层干燥而寒冷,空气不畅,低温且缺氧,尸体内部腐败的速度减缓,容易干尸化,甚至有脱水现象,尸体内的厌氧菌也无法充分作用。最终,加上生前接触电梯交流电造成的集肤效应,死亡了一个月的尸体在体表提前形成了尸蜡,被人发现时,是相对完好无损的状态,这令法医们都叹为观止。

“就因此,电梯井道无形中完成了木乃伊的制作,也就没有明显的尸臭了!”蔡文遥激动地说,他野外见识过很多古墓里的尸体,没有一具给他带来这般深刻的印象。

“只不过……尸体身上没有明显的机械性损伤,我不清楚他死亡之后如何从高空平稳坠落的。”

灵异起跑在科学的前边,最后往往还是科学赢了比赛。卫敏低声而缓缓说着。

本以为法医的到来会让案件逐渐水落而石出,没想到,真相却被一个智商媲美爱因斯坦的逻辑天才直接带来了。

是的,鲍博聪回来了。

“你竟然没走?”鲍的回归,让卫敏难得见到夏天比其他人更为惊讶。

“我可没骗你们,我说过我要走了吗!你们回想一下,我说的是再见,我们会再见的!”鲍博聪咧嘴笑笑。

卫敏也冷笑道,好冷的叙述性诡计。

“鲍博聪哥哥,你不会是去调查到了什么吧?”机灵的卫敏感觉到鲍博聪归来后多了一些成熟。鲍博聪先观察了一圈:“又有两个人走了?”“金雪儿住院中,吴祖贤要赶通告。”胡梦蝶解释。

“看来我错过了好戏!”鲍博聪似乎看出了什么。薛沐含想给他开个玩笑:“是呀,我们在四楼发现了幽灵,这酒店真的有鬼!”

鲍博聪嘴角一翘,自信而微笑地讲道:“幽灵我不确定,不过你们当中一定有人发现了除了郭叔远的另外一具尸体!”当他注意到蔡文遥疑惑而挑起眉头的微表情时,他又迅速直言:“那么看来是老蔡学者发现的,我敢说,尸体一定不是在枫岳酒店里被找到的,可能是这酒店后边景区里,而且我相信那人是去年年底摔死的,有骨折。”

都说对了,而且死亡时间比自己估计地还要精准,蔡文遥当然十分好奇他是怎样得知这件事情的,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不不不,线索我自己找的,懒得问孙队长!”

“你愿意分享一下自己的推理吗,大神?”卫敏撒娇说道。

“当然要分享!我必须参与本案的终结!”

大家被他那颇有实力的骄傲所折服。

云烟异诡,波澜奇谲——

得知警方第一次来到酒店发生了尸体偷窃事件,鲍博聪就一直怀疑存在他杀的可能,可是在酒店里有闲杂人等碍手碍脚,于是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脱身而不被这些玩推理的人发现,自己便故意和金雪儿拌嘴,然后主动认输,最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酒店。

目前来看,营造出经典的侦探小说的经典结尾算是成功的,鲍博聪心想。

离开了酒店,他乔装成郭叔远的远方亲戚,打算前去警局招待所拜访郭叔远的生前的关系人,因为鲍博聪推理,既然发现了郭叔远的尸体,警方一定请锦川省的郭叔远的亲人来辨认尸体。然而去了招待所后,鲍并没有发现任何魔术师的亲人,于是他坐飞机连夜赶到锦川,找到了魔术师生前的经纪人贾禾青。

贾禾青比郭叔远年轻,才三十岁出头,鲍博聪听贾禾青说,郭叔远曾经的妻子陈某也是一位魔术师,在一次铁笼逃生的表演中,不幸发生漏电事故,最后遗憾地离开了他。郭叔远没有受到这件事的打击,或许为了纪念逝去的妻子,郭叔远放弃了川剧变脸,改行成为了逃生魔术表演者,他的第一场表演,就是继续妻子未完成的铁笼逃生的挑战,那一次,他填补了遗憾,不仅成功逃生,也收获了荣誉和名气。

“知道了背后的故事,我深受感动,那次成功的演出之后,我主动联系到他,于是就成为郭大师的经纪人,从未换过人……”贾禾青流露出一丝不舍。

名气越来越大,大师就想着把绝活传给后人,考虑收徒弟了,也没过多久,招了一个助手彭赫和道具师程心媛。

彭赫失联;程心媛的家位于锦川省成邑市武侯区的新康嘉园。

鲍博聪伪装成一个崇拜郭叔远的传记作家,假借采访程心媛关于魔术师的一切,向她探索更多魔术师神秘死亡的线索。殊不知,彭赫出现在她的家里。

“我在她的家里发现了乳酸亚铁含片,何首乌洗发液,以及一本电学知识的日文书,我就大概知道她那幼稚的杀人手法了!”

后来,孙婷根据鲍博聪的举证发现,又协同成邑市公安局刑警一大队对程心媛的道具仓库进行搜查,最后警方找到了事发当时藏匿偷窃尸体的面包车的假车牌,湖A M5314.

“才半天时间,孙队长就让彭赫招供,不得不佩服,厉害!”难得见鲍博聪作出如此高的评价。确实,孙婷是警局里出名的审讯高手,她用冷读术,没多久,就套取出彭赫紧锁的内心。虽然程心媛被拘后一直沉默不语,以为这样警方就无法了解真相,但是被怯懦的未婚夫供出之后,她也就无奈的认输了。

事实上,曾川平虽是郭叔远临时雇佣的司机,在很早以前却是程心媛救下的人,为了报恩,无奈之下他只好协同程心媛一起犯罪。彭赫则从当上助手之后一直爱慕程心媛,所以彭赫如此轻易地陪同情人犯罪也就不难理解。

警方最终以涉嫌侮辱尸体和干扰执法机关办案正式逮捕了程心媛等人。

对于犯罪动机,程心媛笑着解释,自己从小智商很高,有魔术天赋,后来十分对这种表演艺术十分痴迷,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认识了郭大师,并且一心想和他在一起,然而当她听到魔术师打算退出魔术界时,她忍无可忍,下定决心,要让他的死亡成为一场无人破解的魔术表演,成为一道永恒的无解谜题。谁知,结果虽然不是自己设计的演绎,却超出了预期效果,她很是满意。

鲍博聪怒道:“在我看来,这手法极其幼稚无聊,还谈不上高智商犯罪!”

故事听完了,可是还有一道难题没有解开。那就是,嫌疑人承认谋杀郭叔远,可并没有再次安排尸体进入井道里。

卫敏看见逻辑天才又露出自信的笑容,赶紧激动而欣喜地问道:“难道鲍哥哥已经解开了?”

“当然!”

夏天用了激将法:“别卖关子了,你不说那就让我来说。”

“别急!我说!”鲍博聪扶正眼镜,目光如炬,开始向在场所有人作最终的推理。“其实从一开始你们就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以为尸体是后来被人移动进去的!当然,之所以会作出如此肤浅的判断,是因为身在三维世界的你们,见识了一个四维密室!”

薛沐含挠挠头:“不懂。”

“别急,四维空间理解起来有点难,首先请你们仔细回想三件事:

第一,曾经有两个人进入电梯,其中一人死亡,另一人神秘失踪,请问失踪的人去了哪里?

第二,为什么电梯曾经十人超重,而现在正常,而且电缆出了问题?

第三,魔术表演事故后,警方发现了一具尸体,被人偷走之后,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井道里?”

“所以你认为,这三件事其实有内在联系的?!”于大为放下抱在胸前的双手。

“对,这三件事虽然都是单一的点,看似毫不相干,实际上,运用逻辑,它们就能串联成真相!”

案情终于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

云开雾散,光风霁月——

二零零九年八月。

为了这场精彩绝伦的古法逃生术,郭叔远团队提前半个月来到枫岳酒店,与吕经理签订魔术保密协议书后,在电梯进行了两次彩排训练,在此期间,郭叔远完全没注意到昏暗的井道底部躺着一具尸体。

九月三日夜晚,农历中元节。

节目开始,郭叔远从十一层某房间出来,象征性地被助手用塑料制作的手铐锁住双手,头上和双脚套在不透光布袋里,布袋里提前藏有两个便捷式磁力吸盘,一会儿进入电梯后,魔术师将用它们攀爬电梯内壁。

电梯门关闭,电梯下行,郭叔远迅速扯断手铐,摘下头套和足套,取出磁力吸盘,爬出提前松开螺栓的天窗,然后他用准备好的尼龙绳挂在电梯另一边钢索的挂钩上,随着电梯下行,他被曳绳牵引上升,等电梯降在一楼,观众还在摄影机前惊讶的时候,郭叔远已经从酒店顶部电机房离开,搭乘另外一侧电梯间的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坐上曾川平所驾驶的轿车驶向百米开外的湘江剧场……

——当然,这个没有实现的原计划被某人改变了。

事实上,按照之前两次彩排,魔术师确实熟练地从电梯轿厢顶部的逃生口爬出,他本可以按照计划,顺着曳绳离开电梯。然而,他没想到,最后一次彩排的时候,程心媛故意剪断轿厢上暴露在外的零线和火线,并在两处裸露的电线的绝缘衣外捆上铁丝圈,当郭叔远手中的磁力吸盘吸引了捆了铁丝的线头,郭叔远就触电了,他失去了知觉。但是,本该掉落到井道里的他,不可思议的,意外地挂在了电梯正背面的电缆上,然后在接下来很长时间里,随电梯一起,上下移动,其间,还被某酒店员工发现十人电梯超重的奇怪现象。电缆线丛藏在电梯背部,无论是检修人员还是警察都只看到轿厢的顶部和底部,因此找不到郭叔远的尸体。

而警方一开始在井道底下发现的,并不是郭叔远的尸体,而是一年前在电梯失踪的一个偷窃惯犯,只因为被凌乱的线路缠住双脚,那人才失利而身亡。由于井道内独特的封闭缺氧的环境,使得尸体得以较完善的保存,形成独一无二的尸蜡特征,即使一年前的尸体在井道里依旧如新,这也是程心媛疏忽大意的地方;因为自己是道具师,为避免警方怀疑,程心媛必须冒险从孙婷眼皮底下偷走尸体,然后将尸体掩埋在酒店附近郊野公园内的某座山头,那时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偷走的死尸,竟然不是郭叔远。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场特大暴雨让那具尸体被蔡文遥推理发现。而酒店里,柳飞云对电梯造成的停电,引起电梯突然制动停下,让轿厢背后的尸体滑落,坠入井道底部,维修人员这才发现了他。

故事结束,所有人无比震惊,鸦雀无声。

半晌,卫敏说:“这……简直超乎想象!”

夏天闭眼,左手重重拍了脑门:“……我居然没想到。”鲍博聪觉得奇怪:“咦,你不知道啊?!”“是的,遗漏了很多。”夏天说,“我的不可能犯罪手法,一般是从静态空间的角度出发的,所以我就没考虑到,空间里原先有两具尸体。”

“原来如此,我还真的以为诈尸呢!”薛沐含开玩笑。

于大为质疑:“另一具野外的尸体如何确定是死于这里的?”“不用担心,法医正在验证我的推理,如果发现尸蜡形成特征不符合电梯井道环境,孙婷会打电话告诉我是错的。”

“我觉得不会错了,我检查过的。当时没想到会是这样,因为我见到的大多数尸蜡都是在陵墓里形成。”蔡文遥摸了摸黝黑消瘦的脸颊。

鲍博聪:“虽说不是单纯的密室杀人,不过在某种意义上是属于密室的!并且我认定,这个事件开创了新的密室类型!在此之前,你们对密室的思维还停留在静止的立体空间里,而身在三维世界的你们,都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Time,时间。”

“厉害厉害!”宋唐雯静拍手赞叹。

鲍博聪摘下眼镜,若无其事地,拿餐巾纸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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