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一向机灵的小二陈子溜了进来，笑脸嘻嘻的给欧阳漪绒端茶倒水。
欧阳漪绒瞅了他一眼，低首揶揄道。"无事献殷勤，陈子是不是又做错事招老板骂了？"
陈子急忙替自己辩白，委屈的叫着，"哎呦，夫人您这可是冤枉小的了，小的这不是看夫人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无聊，特地来跟你说些新鲜事儿给您解闷么！"
这陈子一直是店里头大家的开心果，欧阳漪绒对他印象不错，时常过来也是找他说事儿，这下子陈子不招自来，欧阳漪绒不免觉得有趣。
她摆摆手，把自己的糕点推到他面前，看着他亮晶晶眼馋嘴的表情，眼底笑意更深。"那你说说有什么新鲜的事儿。"
陈子诶了一句，便开嘴说来，无非是说城西的谁生了孩子，城东的谁丢了猪羊！
欧阳漪绒忍不住敲了敲桌面，"陈子，就不能说些不那么普通的？"
陈子苦着脸笑了会儿，一拍手，笑了。"有了，有件事儿啊，今儿上午刚出，好多人都不知道的，这热乎乎的不就等着给夫人您开鲜了！"
欧阳漪绒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眉眼含着笑听他说下去。
"今儿早上城门张贴了皇榜，说是咱们的皇后的母族，方家的人呐，仗着自个儿是皇亲国戚，是皇上的谁谁谁，就趁机为非作歹，贪赃枉法利用私情，误作非为，还害的礼部尚书郎之女授乳投江，皇上特地做出安排，将那方家非凡的势力给狠狠大挫了一番，并且下令皇后家族不能再过问朝政！"
欧阳漪绒冷冷听着小二口沫横飞的言辞，幽沉的眼底掠过一抹讥讽的笑意。
虽然方梅儿还没有来得及把毒手伸到她的身上，可到底也是曾经对自己百般刁难设计，如今她家族的势力大伤，欧阳漪绒心里说不尽的痛快。
而且欧阳漪绒也知道，虽然表面上皇后是抚养夏侯连景的人，对夏侯连景的关心对比自己的子女做的还要足得多，可从夏侯菁姬和夏侯连泽的态度上看来，夏侯连景背地里可是一直都受着他们这些人的欺负，而这些皇后肯定都知情，却没有出声阻止，有了默然的态度。
欧阳漪绒为夏侯连景不忿，因此看见皇后受到惩罚，也为夏侯连景感到开心。
即使自己不在夏侯连景的身边，她也不能让那个呆子白白被人欺负了去。
思及此，欧阳漪绒薄薄的唇角弯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笑意冉冉显目。
陈子的余光察觉到欧阳漪绒脸上浮现的欢悦，虽有疑惑，但也对自己能够再次逗得主子开心而感到骄傲。
谁说他只会吃饭不做事？瞧，他现在不就让一向冷面冷语的主子眉开眼笑了么！
欧阳漪绒果然笑着给陈子一锭白银，算作奖励。"以后机灵些。"
"小的知道！"陈子笑嘻嘻的接过，忙不迭将银子藏在衣袖里头。
欧阳漪绒脸上的笑意加深，却多了几分阴鸷的意味。
皇宫
乾煜殿
成元帝夏侯秉坐于御座之上，桌案上摆放着从下面呈报上来的，关于方家族人以身犯法的罪状，他眉心紧皱，整个乾煜殿中气氛紧张。
不一会儿，太监首领常成常公公持着拂尘细步走进，跪在地上，轻声道。"皇上，几位皇子都到了，都在殿外候着呢。"
成元帝眉头一动，一挥手，"让他们都进来，不用你们伺候。"
"喏。"
常公公躬身退了出去，殿中伺候的几位宫婢太监也一同退了下去。
几位皇子们进了殿，由长及幼一字排开，掀了袍子，纷纷跪在坚硬冰冷的地砖上，齐齐拱手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夏侯秉幽幽的眸子紧紧盯着地上的儿子们，一一扫过各有出色的他们，眼底的光闪了闪，他威严却不失慈爱的开口。"都起来吧。"
"谢父皇。"
夏侯连辰起身后，便向前一步，低首禀报道。
"启禀父皇，儿臣已将方家乱贼捉拿入天牢，等候大理寺卿的审判发落。"
夏侯秉颔首，与此同时看了眼最右端，从进门至此面色一直没有缓和过的二皇子夏侯连泽，心中暗自有了思量，片刻后才开口说道。
"此事就交给大理寺卿处置，方家也算皇家一族，你们也就不必插手了。"
"儿臣明白。"众人回道。
"连泽啊。"皇帝突然喊了一句，有些怔愣的夏侯连泽身子一抖，立即跪在地上，满脸惶恐的听着夏侯秉所说的字字句句。"你母后家族的人在外以权谋私的事情，朕一直有所耳闻，不过看在你和你母后的面子上，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一直没有过多过问，可这并不代表朕就允许他们继续嚣张下去。"
夏侯连泽死死的低着头，目光落于眼前不远处的明黄布料上，拳头攥的紧紧地。
"是儿臣无能，求父皇赐罪！"
今日被夏侯秉召入宫中，夏侯连泽早就已经做好了被连累的准备。
而就算他在皇帝面前如此恭顺，在心里，他对方家一族的怨恨和自己父皇狠心的埋怨，却是没有减少丝毫。
他从太子高位被拉下，成了众位普通的皇子们之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不，应该是备受羞辱的那个。
他被父皇禁足，宠妃好不容易怀孕，原以为这是他翻身的一个机会，却没有想到会没了！他就像是个笑话一般，被兄弟姐妹耻笑，被宫婢奴才们取笑，被全天下的人嗤笑着！
这种深刻的羞辱，一向心高气傲的夏侯连泽怎么可能容忍的下去！这口憋屈的气，他怎么能够咽得下去！如今方家又出事，连累了他，他又怎么能不怨恨那些没用的东西！
还有他的父皇！夏侯秉！他竟然不念昔日的父子之情，就这么冷漠的将他废弃，他失了儿子，夏侯秉更是没有半分的弥补表示！
对比着死了皇妃就一直备受瞩目的夏侯连景，夏侯连泽心里就一直有气，不敢言罢了。
由此，父子俩的隔阂，在不知不觉中扩大，演变成了以后的鸿沟无法逾越。
所以他今日主动请罪，实则是以退为进，减少自己被波及的可能。
果不其然，夏侯秉见他很是谦谨的模样，眉头也松了松。
"朕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这件事也不能全然将责任推到你的身上！这样吧，这几日你就在凤仪宫陪着你母后抄念经书，好好静心一番。"
夏侯连泽磕头领命。"儿臣遵旨。"
夏侯秉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其他儿子的身上，忽的开口。
"今日早朝的时候有大臣上谕，劝朕早日立下太子以稳定朝纲！"此话一落，整个乾煜殿静悄悄一片，众人几乎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大气不敢喘。
皇帝眼光一沉，继续说道，"不知你们心中有何想法，是要举荐自己，还是让贤推荐？"
问话，仿佛如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大海之中，泛起浅浅的一圈涟漪之后，便了无生息，平静如昔。
夏侯秉见状，上扬的眉色微沉，半晌后，他才重新打破僵局。
"好了，朕知道你们的意思了。"
众人低下头，不作声响。
"老三留下，其他的！都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五皇弟八皇弟，适才！为何皇兄不开口？"
走出乾煜殿外，夏侯连泽便跟在夏侯连沐和夏侯连辰的后头问道。
两人齐齐回头，皆是大相径庭的漠然表情。
"二皇子此言何意？连沐无心太子之位，心中一时也难以想出合适人选，开口莫不是要伤了父皇的面子。"
夏侯连辰也说道，"连辰与五皇兄一致想法，二皇兄既出此言，可是已经有了太子人选？"
夏侯连泽没想到会得来这样的回答，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本皇子说笑而已，说笑而已。"
"皇兄，此事非同一般，说笑不得。"
夏侯连泽脸绿了，却是什么话也说不上。
夏侯秉留了三皇子夏侯连景一人在殿中，关上殿门之后，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开始渐渐转移变化。
较于适才的冷漠面孔，如今只面对三儿一人，夏侯秉的表情和缓了许多，起码眉宇间的威严和疏远收敛了不少。
他自高位上起身，缓缓走向了立在那处一动不动的夏侯连景，目光带着几分打量。
这个儿子打小便是心智不齐，天性纯真善良，娶妻之后才开始有了些许的转变，多了喜怒哀乐的变化，懂得怎样去讨人的欢心，知道如何关心别人，更是学会了大悲大冷。
看着不过半月之间便消瘦了许多的儿子，夏侯秉的语调了多了几分怜惜。
"连景啊，朕知道三皇妃的事情让你难过，可是人都已经走了，你也不要记挂太多，伤了自己的身子真真不值得。"
而夏侯连景只是身子一动，闷闷的回应他。
"儿臣知道。"
见他仍是如此，夏侯秉知道自己的话夏侯连景并没有听见去多少，无奈的叹了口气，才问出了自己留他下来的目的。
"连景，众位兄弟里面你是性子最直的，朕问你，你觉得哪位皇子最适合当太子，接任朕的皇位？"
夏侯连景低垂的眸光幽幽转过异光，而后消湮于漆黑的眼底之内。
"连景不知道。"
"别怕，父皇只是问问你，你只管说便可，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不必担心会落人口舌。"夏侯秉低声诱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