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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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爷爷韦国柱在瓶底集市上遇到了一个人,那人和别人正说河野,说他正落魄、伤蛋,跑到江心洲上躲命藏身。韦国柱听了,就偷偷跟着那人走。在襄安那里,他走到了那人跟前,那人很吃惊,不晓得韦国柱要干什么。韦国柱什么也不说,只说河野是他三爷。于是,他就跟那人走了。那天我太奶奶还在拦河坝的破棚里等韦国柱回家吃晚饭。第二天天亮露水打湿裤脚的时候,韦国柱到了长江心里的黑沙洲上。在那里,他见到了河野。

三爷河野胡子拉碴的,人漆黑的,一只眼睛有点毛病,看人看东西时老要朝上看,有一点眯,好像心思很高远的样子。他长得很长,一副模样是鬼见怕,两条腿特别长。他脸上有我们家族鲜明的相貌特征,瓦刀脸。

河野留下韦国柱,要他在身边当警卫。韦国柱说到了满村被灭绝的情景,河野死活不相信,张开了口,走出去了,又回来,沉默半个小时。半小时后,他麻脸上流下了一滴泪。韦国柱就哭得更厉害了。这么多天,他还没有好好哭过。

河野已经改名叫何野,他换了姓。

孤洲这里,是个荒僻自在之地,看似没有退路没有进路,可这里进退有据,到南边有个八百丈,是进入江南的搭脚地,到北有一个叫白茆的地方,那也是他的熟地,是回老家无为的跳板。

那时,何野整天阴着一张马脸,抗日的形势比较阴晦,部队北去了,剩下他带一小部分人在坚持。何野的脸很长,脸上还有几颗麻点子,太奶奶说那不是过天花过的,是狼啃的。

他不说笑,大人小孩一见就怕。

韦国柱到达的第二天晚上,何野急急带他坐一条小船,到了江南,他地盘很大,江北江南有许多更重要的事要做,暂时还不能回老家去报家仇。他告诉韦国柱,说韦大柱跟部队北上了。

何野带他又坐一条小船,到了八百丈,住在八百丈乡长家一屋子里。次日早晨,有一个人从江南山里来了,他先找到八百丈的乡长,劈脸就问江北佬何野在哪里。韦国柱一个人在屋里,听到了那人的声音,转眼一看身旁,却没有了何野的人!赶忙把眼屎揩掉,找,也没有人。这才晓得,何野晚上根本就没在这里睡!

韦国柱跟着乡长和来人,到了一个只有七八户人家的小庄子,推开了一个人家的一扇旧芦柴门,还是没找到何野。问那家的房主,主人说江北佬在前面割猪蛋。他们一道又往前走,果然听到前头有猪在没命地惨叫。那一种叫声,也只有当人在割它的蛋时才会发出。走近,看到了何野。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尖刃刀,单膝抵住地上一头约七八十斤重的小黑猪,也不要旁人帮手,一个人就手脚伶俐地把猪身上的一挂红刺刺的东西割出来了,滚热地拿在手上。然后,一松膝盖,那头惨叫的猪钻出他的腿,没命地跑了。何野把手上那挂冒热气的东西顺手甩到屋顶上,手在裤子上一揩,和他们一道走了。

来人要何野去做一桩重要的事,要他离开江边,到横山庄去找那里的猎户队,说那一支猎户队其实是gong产党的青抗会,等顺利接上头后,再带他们去把国民党铜陵县政府藏在白石岩寺的一批枪支给搞出来。

何野劈脸就问那个来人,道:“你是哪个?”

那个人说:“我是临时敌前县委书记张南,现在是光卵子一个人,没兵没马!”

何野那时正弓藏南山,一身的劲在身上闲置着。何野带着韦国柱摸到了横山村去。天是漆黑漆黑麻乌的,江南的那些山路,从没有人走过,一到晚上各种叫不出名的野兽就开始出动,眼里冒绿光,又是嚎又是跑,豹子特别多,不管是哪个,走那样的山路,心里都要直打鼓。韦国柱走着,总觉得有东西跟在身后,从草丛里钻,要扑他们,可也不敢走上路来,就一个劲地尾随他们。何野说:“死也别回头!”他这边说着,那里突然就一个转身,下死劲一脚朝后头踢去了。回头一看,看见了一只灰狼。灰狼往后一挫。何野比它强大和凶悍,正在和它对峙。那一只灰狼……恐怕还刚长好身体、想试试牙口,但找错了对象!

等灰狼走了,韦国柱去拣何野的那只鞋,那时,韦国柱才发现他脚上穿的是我们家的铁鞋。何野接了,也没穿上,而是把脖子上挂着的草鞋穿上了脚。继续赶路。

到了横山庄,何野在那里瞧了几天的地形。往白石岩寺有好几条山路,夜里要走两个小时才能上去。他们决定了动手的日期,预计动手那一天晚上会有下弦月的。他们手里只有装火药的长铳子,但那家伙也够厉害了,他们计划六个人埋伏在红土冈,三个人空手进寺,能背得动多少就背多少枪支弹药出来。

行动前,何野问韦国柱:“赶去吗?”

韦国柱正是杀人放火的年龄,说:“我要去!”

可等真正动手之前,何野不带他。韦国柱气坏了,一个人在山庄子里看月亮。那晚月亮太亮了。天亮前,他们成功回来,说笑着,非常快活。他们说,一个国民党孬兵在站岗,九个人爬在草窠子里,硬是等到下半夜那个孬兵打瞌睡了才扑上去,放倒了他,遮了眼,塞了嘴,拣好枪背出了十六支,还取了弹药。那些枪支弹药还是国共合作时国民党藏在那里的东西,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一小批。

就是用那些装备,何野在霜林村带出了一支武装,韦国柱也在中间接受过训练。末后,整个铜陵县委也偷偷移到了霜林村。有了一支自己的武装,胆子就大了,力量也壮大了。战争年代,就要靠枪杆子。

可是,有一天,组织部长忽然跑来了,说来了许多敌兵,把村子围住了。何野爬上了屋顶一看,说:“不好,真的被围住了。”大家都拎着上了叮当火的枪,问何野怎么办。凡是打仗的事,他们都问何野。何野说:“西边拐角还没围上!你们拿手榴弹,投过后,冲出去,各跑各的,往山后跑,我带民兵牵制住敌人!”

那次县委伤亡惨重,韦国柱跟第一批突围的人从西边那个豁口逃掉了,县委书记张南牺牲了,民兵当场死了两个。何野躲在小荷叶塘里,被敌人用刺刀逼出来,身上湿淋淋的,撒谎说自己是生意人,从江北到江南来贩皮货。多亏他是江北口音,没被汉奸认出。一个人在外,口音和乡音,有时会救你,有时也会让你白白送命。

何野被敌人捉去了,关在牢里。当时的皖南地委重点营救几个没死的干部,包括何野。他们不惜血本,买通了关节。他们需要何野这样的人,一整个县委差不多都没了,剩下的几个人,是一定要保住的。

太奶奶一个人在家,能掐会算,她死活也不想让韦国柱从军。

当她知道身边的孙子走了以后,竟然有通天的本事,派来一个拦河坝的人,就是那个哑巴,照直不打弯地一下就找到了在江南行踪飘忽的何野。

何野刚从敌人的地牢里逃出来,何野看到了来人,知道了太奶奶的用意,立即就让江北人包安世送韦国柱回老家去。

我爷爷跟着包安世,走在回家的路上。

可路上,他一个人又逃回去了。

韦国柱已经知道了一些何野藏身的地点,他想去找他,跟他后面杀人放火。他那时胆子已经大了,死活也不想回家做道士。他年轻气盛,自作主张,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但是,他走错了路,在路上岔了半个月,差一点被国民党军队抓去,还差一点丢了命。

太奶奶在家里哭,急瞎了一只眼睛。

太奶奶又派人三番五次地去找何野,可何野也找不到韦国柱了。

韦国柱在江南漂泊,那里山多,生路走起来绕着绕着,就迷路了,第二天又走回来。他顺着长江走,怕遇到兵,净拣没人走的路走。有时,随便找一口吃的。没有办法时,他也帮江南的道士做道场,在人家待个五天八天的。

他打听何野的队伍,可是,何野神行无迹。你想找他,就找不到他。凡是道听途说有何野的地方,他都辛辛苦苦地去了。

他满身荆棘,衣服不像衣服,头发不像头发,可到了那里一看,根本没有何野的影子。

他又继续找,有些地方当初他跟何野去过,可现在复返回来,有些人还认得,可他们也不晓得何野去了哪里。那些人留着他吃一餐饭,睡一晚觉,第二天,他又走了。

他一个人蓬头垢面地在江南流亡。当时天下很乱,江南那里,有许多股政治势力,政治形势非常险恶,有些人第一天在这边,第二天就到了敌人那一边,何野的生存环境也很恶劣。

后来,实在没办法,韦国柱就一个人回老家了。

太奶奶见了,像见到了死去又活过来的人,大哭起来。韦国柱看到太奶奶盛年时期就为自己哭坏了一只眼睛,也很伤心,发誓再也不想出门了,终生当一个的孝子,守着奶奶。

太奶奶抱着他哭。

这样,他又回来,当个居家道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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