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拿十万元做了两条主要街道的广告,许多面小旗子上全都写着“热烈祝贺华东地区首届商标文化展隆重开幕”,红红火火的。
田小姐挽救了一切。
老张和吴顼他们逼老丁答应,一定要让这次展览的收益入我韦雄黄另开的账户。
老丁应承了。
我们的商标文化展比预计的还要成功。
开幕那一天,两个巨大的气球上了天。
展览馆前广场上盛况空前,人山车海,声音一片。主要人物如期而来,宣布开展。
我突然失聪,顿时觉得一座大城陡然鸦雀无声。
我累得想睡了。
这真是一次巨大的开心,一个巨大的玩笑。人潮、车流,全部在无声地行进,一切都好像是场面恢弘的图片。
……
会展非常成功地结束了,证书奖品也发了,到帐资金非常踊跃。
可是,老丁却突然失踪了!
吴顼也不来分钱,田小姐也不和我联系了,他们一分钱都没有拿走。
难道他们合伙要我一人来独吞这么多的钱款?
我给分社打进了该付给他们的比例,我手头还有许多我没法消化的钱。
“我赚钱不过是想证明一下我自己!”我对吴海囡说。
办公室里堆放着这次商标文化展还没有发出去的奖品,有冰箱、电视机。我们在它的夹缝里待着。
吴海囡看着我,幸福地笑着,说:“这么多东西,这么多钱,都是你的了?”
我说:“你要你拿走。”
她说:“我不要,这么大的电视机,电冰箱,要回家干什么啊,装米啊?”
我说:“你的工资都打你卡上了。”
吴海囡又说:“那你以前说好的完事了要跟我到温州去,现在,是不是我们可以走了?”
我犯难地说:“如果老丁在,我明天就跟你走,可是他不在,我怎么走得了?这一摊子事……”
吴海囡说:“难道你还要我在这里给你打工打下去?”
我说:“你家里那边的事多吗?”
她看着我说:“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
我说:“我好感动,我好想谢谢你。”
“谢我什么?”
“对不起,我这一段时间差不多忘记你了,要不你跟邓捷他们一起走吧,他们也回乐清。我太忙了,你知道。”
“我没怪你。”
“但我做人失败了,这样吧,你别走,我带你好好玩几天,你要到哪里玩,我就带你去。”
“家人厂子里好忙的,你晓得的。不是为你,我哪里能出来?”
“那我找个车,送你回去。”
“不需要的,浪费!”
吴海囡回温州去了。
我对她满怀愧疚,我送她走,她用不通的语法安慰我说:“你不要难过,你这里有这么多朋友,我在你这里过得挺好的,但我现在要回家了。……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打电话。我也会给你打电话的。我家里的亲戚都到欧洲去了,他们一直问我要不要去,我说,你这里很忙。”
我说:“耽搁你这么长时间,我真是有点抱歉。”
她说:“没有关系。这里是你的事情,也不是别人的事情。为朋友做点事,还说什么?再说,我也到你们合肥来玩了一趟。”
她坐在卧铺上,和我摇手,车就开走了。
他到合肥这么长时间,我只陪她逛过一次四牌楼商品城,那次她的钱包和手机被人掏了,我要去追人家,她还把我拉住,说算了算了。
……
我到处去找老丁,打听老丁的去向。
我到老张那里,我们在金寨路的粤菜馆吃饭,就我们两个人。
老张和我一起怀念老丁。
老张说:“他不会出事的,他这人是到处流走的。……当年读大学时,你还记得吗?当年老丁最凶猛了,他天天手里拿一本李泽厚的美学,和人家辩论谁的美学观点更正确,说蔡仪的不行,朱光潜的也不行,整天是一副很跋扈的样子,他要为李泽厚跟人家动拳头,学习委员虚无就是从那时开始,吓得不敢研究美学的。”
我想起那时的老丁,他有时也到足球场上踢球,人长得跟帕瓦罗蒂一样,灵巧性又极差,一只皮球滚来,转身接球,球滚走了,人却倒地。
老丁早年唱歌的保留节目是《桑塔露琪亚》和《我的太阳》,他能用意大利语唱,不过他的意大利语我们都不知道对不对。
那时他没有像样衣服,他的上衣上拖着线头,他也不拉断它。
老张又耸人听闻地说:“……老丁自己吹牛说,他两年前就设置好了自毁装置,要在今年的十月十八日拿到我们日报的广告部,否则他就要到一个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离开人世。”
我说:“我不相信,老张,你并不理解老丁。老丁他舍不得死的!他很有斗志,比我们哪一个都进取。”
之后,我和老张一起到老丁的居室里去,我有钥匙。
进门后,看到老丁一件暗灰色风衣还放在椅子上,我把它挂在门后。我们坐在那里,我很希望就跟以往一样,什么时候老丁忽然就回来了。老张第一次来老丁这里,他四处嗅,找过去老同学身上的一切味道。
老丁确实失踪了。
展览开幕后大概第四天的早上,省城人民仍蜂拥而来看展,工作人员也仍在那里忙活,那时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忽然,一个电话来了,我拿起来,但好半天,对方没和我说话。
我预感到什么,立即查那个号码,知道是老丁的手提。
过了好久,我又听到老丁那电话,这次,他那孤独的男低音出现了:“我马上就要飞了,但,我命令你,韦雄黄,你不要过来,我只是想和你言语一声。”
我迅速到骆岗机场,车子在路上差不多飞行了三十八分钟。
我到达登机入口处时,我看见最后一个人把两只手高举着,像是在投降,全身被一个人拍捏搜查,我估计那就是老丁。
我迅速奔过去,可他的背影消失了。
飞往广州白云机场的541号航班,很快就呼啸上天了。那天云层很厚,飞机在钻云时一定会震颤的。我去查了乘客名单,确实有老丁,他在机上。我相信老丁的生存能力,他到哪里都会成功的。
我回到老丁的居室,那里空空荡荡的。我一个人把他两套房子走遍了,卫生间里还有老丁的脏内衣,他的枕头底下还有一根九截鞭,还有一根大辫子,和大学时他枕头底下的东西一模一样。
他的卧室内门后面有一张很大的通讯联络图,上面有许多省城政要和北京政要的电话号码,都是他工笔小楷亲手写好的。
他的写字桌上,有一只台灯,一叠便笺,便笺上是空白。旁边是一支派克水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