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需十万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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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爷爷一边在家里吊河野,一边在三公山那边山上呼鬼。他能分身。他栖居两处。

早上上集市的人回来说,韦家大村庄的道士在三公山顶上叱咤风云,抢天呼地地呼鬼,周围三十里的地方,都听得到他的啸叫声,那三公山上,所有的孤魂野鬼都在逃窜。水面上每天都飕飕有声,空气里有神秘的东西在唱,所有的木桶、地窖、坟茔地、空窟窿里,都有什么东西要逃窜出来。

家里,老大昌年走过来,瞧空中的老三河野。老二汉卿说:昌年,别动,大大要剥我们皮的。

昌年说:我晓得。

第三天上,大家看见悬空的何野开始在空中发抖。

他抖了一天。

有人想背着分身有术的太爷爷,偷一口水给河野喝,可河野被吊得太高了,够不上。

一只小麻雀始终想歇在河野的鼻梁上。

长房昌年那时已经得子,取名叫韦大柱。昌年把他抱着,他递水到河野嘴上,可也够不上。好不容易递上半口水,河野的嘴还没有张开,水就泼到天井的青石上。

河野被吊得很高,像一刀腌肉。

他已经不能张开口,递到他嘴边的葫芦瓢掉在了地下。

河野已经人事不知,嘴唇发白。

两天前,他的嘴里就不再拖水涎了。

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死在空中了。家里人都很害怕。

等他死了,太奶奶才能出来。太爷爷吩咐的。

太奶奶一个人在房间里哭,那里每天都是她嘤嘤的哭声。有时,有人去打她,那是夜里,大家都s床睡觉了,但家里人都听到她在喊叫,但都不敢去瞧。打她的人,是太爷爷派的,或者就是太爷爷。

最可怕的还是河野,他吊在空中,一动不动,转也不转了。

白天,天井上面的天光照着他,他的身影黑沉沉的,悬在半空。

太爷爷说过,这样死了,不会成为怨鬼的。

到第五天,河野差不多已经死了。昌年站在一条板凳上用手试他鼻眼的气息,下来后,告诉自己的兄弟汉卿说:真死了,真要死人了!

老二汉卿不赞同老大的慌张的神情,他那年头已经接过太爷爷手头的一套道士家当,冷冷地说:“我心里有数。……父亲给了他一个时限。在这个时限里,他死了,我们埋他,葬在祖坟里;要是不死,他能活命,也算他命大,就放他走。……不过,你不要对旁人讲,我正在作法,让河野不死,……缘于我们家死的人太多了!”

昌年忠厚地说:“那到底要吊他几天?你不说出期限,我们都不晓得期限,莫非是死的那天就是期限?都已经六天了!”

汉卿说:“我心里有数。你不要多说一句。多说一句,你我都不好。”

昌年又说:“我是老大,我要放他了!……现在放下来,都不一定能活了!父亲在三公山呼鬼,随他呼去,我要放走河野了。”

老二汉卿在闲闲抽烟。好大一会子后,他对昌年说:“那好,现在,你去把家里所有的大人小伢子都一起叫来。”

许多人一起来了,有些不懂事的下辈晚辈,拖着长鼻涕来了。

汉卿开始说话了:“……现在,我韦家家里人都来了,我要说话了,你们都记好。这……人在世上,第一要务,是保全生命,古话叫全身活命,要不惜任何手段,保全生命。……现在,我兄弟河野在半空中,就是我们说话的一个由头。我要你们记住,以后,当人家把你吊在空中,你就要想到,这不是绝望的时候。如果有人搭救你,如果你以前和人有恩,你还能活命。所以,一个人在活蹦乱跳的时候,要想着死,想着你死时,有没有人来救你,想着你自己能不能自救。……我们家里的人,从今天起,由我出来说话主事,这也是大大的意思。我现在立一个规矩——我们韦家的人,往后是不杀自家人的。……三爷河野犯了家规,该当死去。但在我手里,断不会杀亲。可家有家法,还是要惩治他的,生死由天。现在,家法已经对他施加了,接下来,我们就要放下他,驱逐他走了。……从今天起,三爷河野,就要出家门了,永不回家!他在外面,是死是活,就看他的命了。……死后,也埋在外面,不得归葬!”

汉卿厉声说过话后,就一个人出门,背着手,走到后山去了。

昌年站在长凳子上,把河野放下。孩子辈的都一起拥上来扶他。

河野像一捆干柴摊倒在地上,许多人用手接,也接不住他的身躯。

灌了一点水后,河野嘴上全是白沫,半天没有一点动静,他在天井青石上躺着。

昌年守在旁边,抠开了他嘴里的白沫,说:“舌根动了。”

太奶奶还在房里,不许她出来照面。

老二汉卿一直没有回来。下晚,有人喂了点米汤给河野吃。昌年又是掐又是捏,许多人还围在旁边,哭啊推、揉的。

终于,河野有点活过来了。

经过一个夜晚以后,河野走了。他带走了我们家族里的一双铁鞋。一代,只有一个男人要走。河野是个血性男儿,早年在家脾气坏出了名,按照太爷爷早先的意思,想把他送到韦家大村庄东边一个国民党军官那里去,那个军官是早期黄埔军校毕业的,当时在我们这里带兵,可河野第一天到他家去,就跟人家顶嘴,结果白送了礼,人又回来了。

河野被逐出家门,夜晚熄灯后,家人听见汉卿一个人在黑夜里吹响了无孔笛。

太奶奶还在她房里哭。

笛声在天井那里发散,传到空中去,声音幽怨。

家门不能容忍这个逆子,逐走他了。他一个人去走天下,送给天地野兽养了。

河野走后,太奶奶天天在家里啜泣,她不敢放声哭。

那时,太爷爷又开始了在三公山的新一轮呼鬼。他把家里的木剑全都折断烧了,只有汉卿那里还留了一把。

三公山已经下雪,鬼已经躲起来,但他还是在那里招鬼。

母山这里,山后的李道士也在母山上乱舞。

路过看到的人们都说,我们这里的两个道士疯了,一个人占了一座山在呼鬼喊鬼,喊许多天了,天这么冷,他们还在山顶风中,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要不,就是天下一定要出什么大事,不好的预兆啊。

老大昌年可怜老好些,缩在棉袄里,对老二汉卿说:“父亲他会不会在三公山冻死?……老三河野走时,也没多带衣裳,他在路上会不会冻死。……要不,我到三公山去看一下父亲。他死了,我是他儿子,总要给他收尸吧。”

汉卿坐在家里的火桶里,嘴角笑了一下。

太奶奶看了看石屋一眼,她已经被放出来了,她对两个儿子说:“放心,他哪里死得了?”

汉卿说:“昌年,你还是把自己家的两个小奶伢子经管好吧,家里父亲的事,你操不了心,他的本事有多大,你这一生都搞不清!他管得了人间,还管得了阴间,他还管不好自己的小命?难道还要你来替古人担心?哈哈哈哈,多事!”

昌年说:“我不晓得他这么冷的天在三公山那里到底怎么活,那山里我晓得,顶多也就是一间破庙。……冬天,那些野兽没有东西吃,是很凶的,它们什么东西不吃?……鬼,我晓得,我家上人他是不怕的,他一辈子就是和鬼打交道,但野兽,他也管得了?……年底了,他要是在年底死了,人家还说我们做儿女的不孝哩。”

我太奶奶又说:“没关系,他什么东西都吃,死小伢子都吃,饿不死!他天天在家调理身体,他也冻不坏。”

昌年说:“我还是去瞧瞧他吧,看他在那里干什么。”

汉卿打断他,说:“你去了,他就不灵了。”

昌年一下就顿住了,说:“那他到底在那里干什么?你告诉我。”

汉卿说:“兄弟,你既然这么问三问四的,我就说一点事给你听听。……我家上人他,和山后的李道士在抢鬼!……如今,在我们这块地面上,有两个高人,李道士也是一个高人,他抢占了母山,呼鬼收鬼,我家上人,去了更大的山——三公山,呼鬼,他们两个在争抢阴魂,谁抢得多,谁的道痕就深,法术就高。”

昌年听了,不解地说:“人活着,到底是要命,还是要法术?”

汉卿那年头已经继承了道士家业,也懂得点祖传道术了。他嫌弃兄长没知识,对昌年说:“……老大,你活在世上,也是一个睁眼瞎。你活在我们家里,连房梁上的一只猫都不如!……我家上人的道痕已经很深了,他想事情,是不以此生界限来思量的。……就拿河野来说,他要他死,其实就是想要河野的鬼魂留下,留在故里,死在故里,永远不离家,他不是真要取他性命。他要添加一个魂灵。他的心地还是很善良的。他不想河野死在异乡,因为他知道何野的命。但是我,还有你,我们这些凡人,境界都不到他,我们不指导河野的命,我们看不到他的明天是什么样的。所以,我们是凡人。我和你的念头一样。所以,我们放了何野,给了他生。可这……说实话……这……不晓得是给他苦,还是给他福哩!我们其实,是让他遭苦去了,而他死了的魂灵若永远留在家里,何尝又不是福啊?”

听到说河野,我太奶奶就又抽搭起来。

昌年又问:“那现在他两个道士占两座山收鬼,又是要干什么?人家都是驱鬼,以前他们两个也是驱鬼,如今他两个要呼鬼是干什么?”

汉卿说:“这个你不懂。你不懂,就别问。塘里的鱼要死,是有征兆的。”

那时我家太奶奶说话了,她说:“你们两个给我听了,你家上人在我面前说过一声,说家有大灾,国有大难,如果这次他年底能回家,就能化解,如果不能,那就只好领受大灾大难。他说这次他要请动十万阴兵,否则,这次国难一准难消!他还偷偷地对我说,这次送走河野,是保全我们韦家一条人命,他说,我们家的人不能全部留这里一下死光,赶走一个,说不定能留一个根……”

太奶奶看了看那密封的屋子,又神秘地说:“他在阴阳两边招鬼。那边在三公山招鬼,这里就在密屋念诀,最近他天天念诀,身上的内衣每天都汗湿了,我拿手上,都捏得出水。从没有这样刻苦过。可能天下要出什么大事!”

他们就坐在石屋外面的堂屋里,议论这事。

昌年许多次朝那石屋顶上看,有一只猫一直站在那里朝他们看,也不下来,也不走动。那根粗木梁已经很黑很黑了,不晓得家里在哪个年头弄到了这么粗的木头。

昌年忽然对太奶奶说:“妈妈,我这一生,什么时候能到这石头屋子里瞧瞧?”

太奶奶听了,立即就抖起来,站起来小声地说:“昌年,你也想死了?千万别说这话!这个念头你想都不要想!河野哪是什么驮我有罪,哪是什么和仇人村柳月蛾好有罪?他就是进了这屋子,才……”

说着,太奶奶都不敢在这里待了,她走了,到厨房烧火去。

昌年看看汉卿,汉卿也看看昌年,两个人都不再开口说话。

第二天,昌年就生病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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