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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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被火烧了大半的雪皑殿屹立在一片废墟之中,更添了几分凄冷和萧瑟。周围狂风肆虐,发出呜呜声响,就像鬼哭狼嚎。

这是当年奉月开国之初,第一任君王冷擎天为兰荻容建造的雪皑殿,象征着兰荻容像初雪一样纯白无暇的美貌和心灵,当年是何等的辉煌。可是……爱情,之于帝王而言,是何其艰难何其脆弱的东西,身处帝位,心系天下,又怎么能只为一个女人而活。

所以,爱上帝王的女人注定不会有好下场,跟一个英明贤良的帝王相爱,就注定会是一个悲剧。

夜色正浓,一座幽黑宽敞的暗殿之中,一缕昏暗的光线沿着沿着暗色宫灯幽幽散发而出,笼罩着墙角一个四肢被四根粗犷的铁链牢牢锁住的男子。

男子气若游丝,面色苍白,一双凤眸轻瞌,双眉紧紧拧着。长发凌乱披散,遮住了一侧妖娆邪魅的容颜,而另一侧,唇角凝着褐红色的血液。他身后的琵琶骨被利器穿透紧锁,完全动弹不得。

这是位于雪皑殿废墟下的地宫暗殿,专门用来囚禁一些见不得光的历代皇帝的敌人,想置之死地却因为暂时还有利用价值而不得杀之。

此时,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暗殿之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人。

来人步伐沉稳,面无表情的来到被锁住的黑衣男子面前。见黑衣男子闭着眼,连头也不抬,“焚月,你也会有今天。”

纪凡墨抬眸,对于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只冷冷一笑,“身为一朝帝王,竟然使这种趁人之危的下三滥手段,不觉得可耻吗?”

那日他和兰惜一起落崖,眼看着兰惜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要是真的跌入万丈悬崖下的大海,那么巨大的冲撞力对于五脏无损,心口中箭的兰惜来说,是必死无疑的。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抽出随身携带的烈虹宝剑,狠狠刺入崖壁,强劲的冲击和巨大的摩擦让他耗尽最后一丝真气,五指皆被划伤,深可见骨。

在烈虹宝剑与山壁摩擦闪出火花,细石掉落的时候,鲜血直流。可是要留住兰惜性命的信念是那样的强烈,即便坠入黑暗,他也不曾松开自己的手指半分。

即使死,他也不会松开抱紧兰惜的手。

可是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置身这个幽黑昏暗的暗殿,看不见阳光,分不清昼夜。而兰惜,不在自己身边,是生是死。

直到三天后,一袭明艳的龙袍加身的冷澜夜出现在眼前时,只不过问了一句,“她好吗?”

冷澜夜眼底敛聚的嫉妒和恨意如惊涛骇浪翻涌,盛怒之下的残暴折磨,让他幡然醒悟冷澜夜对兰惜亦是有情。

他这才微微放下心来。至少兰惜没事,冷澜夜能有心情来对自己动刑了,那说明兰惜脱离危险了。

“成王败寇,历来世人只关注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么……谁会去细究这其中的是非曲折呢?”冷澜夜语气虽轻柔,却带着一种浓烈的嫉恨和不甘,在昏暗的地宫显得尤为阴森。

“这么说,就能掩饰你的罪恶,以及你心底的不安了吗?”纪凡墨嘲弄笑道,嘲讽着他的自圆其说。

“你还真不怕死……”夹杂着恨意,冷澜夜状似惋惜的感叹。

优雅踱到纪凡墨跟前,微微弯腰,修长的手指拨动其中一根锁链,轻轻摇着。每动一下,锁链的另一端就震动着纪凡墨的琵琶骨,黑衣下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每动一下,纪凡墨就咬牙,几不可闻的闷哼一声。

这样持续不断的酷刑,令纪凡墨冷汗淋漓,经脉一阵阵收缩痉挛。可是……即便这样,依然冷眼瞪着冷澜夜,没有半分妥协或是害怕。

因为,这样的痛,远比不上五毒连心发作时的痛苦的万分之一。

“怎么样?还狂么?还要继续傲吗?”看到纪凡墨面色痛苦,冷汗密布的样子,冷澜夜以为他已经失了傲骨了。

他会证明的,证明这样空有一身皮囊,见不得光的江湖败类是不配得到兰惜的关心和在意的。

“冷澜夜,你会为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明月门不是你可以惹得起的,你最好记住这一点。”压制着喉咙处涌动的血腥,纪凡墨嗓音干哑,咬牙愤声道。

不是恐吓,而是有绝对的能力自信的警告。

“是吗?”冷澜夜怒极反笑。

他是奉月的天,是所有人的主宰,没有人可以忤逆违背他的意思。没有人可以胆敢抢走他的东西之后还安乐无忧的活在世上过逍遥日子,他焚月也不会是个例外。

即便他现在还不能死,可也不会让他好过。

随手执起刑具架上的刺鞭,长而粗犷的铁链上布满生锈的钢刺,散发着血腥和残忍的气息。

扬手,狠狠挥下。

扬手,再狠狠挥下。

再扬手……

……

一直到他筋疲力尽才停下。

喘气粗气狠狠的瞪着面前满身是血的妖娆男子,从头到尾,纪凡墨都没有哼一声,只是冷漠愤怒的看着他而已。

冷厉的风在雪皑殿上空肆虐着,凄冷萧索,完全感受不到夏日该有的一丝热度。

永宁殿内烛火昏暗,寝殿里一片漆黑,兰惜安静的躺在温软的榻上歇息。因着避开皇宫侍卫暗中查找纪凡墨的下落,奔波许久,精神紧绷,好不容易才沉入梦乡。

即使熟睡,绝美的脸上依旧无法隐去担忧,眉头深皱。

朦胧间,兰惜只觉得自己跌进一个黑暗的深渊,身体也开始轻飘飘的。不停的往前走,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不断延伸。黑暗中,总是觉得背后有一双锐利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可是一转头,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不饿也不累,唯一的感觉只是冷。

时间像是静止了,荒寂无边的黑暗里变的无限漫长,只记得后来终于走出了黑暗,进入一片白茫茫的迷雾林,什么都是白的,什么都是朦胧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兰惜的冷静开始瓦解,太阳穴隐隐作痛,心也开始焦虑起来。

看不清前路,后无退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不知道纪凡墨在哪里,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真的活着,他会在哪里,是不是在受罪,是不是在等自己去就他……

一切问题都深深困扰着她,让她焦虑不安,无所适从。

忽然,白雾淡去,像是被什么人拨开。

兰惜透过白雾看去,眼前蓦地出现一双带着金光的褐色眼瞳,深沉无边,吸附人的灵魂。

那眼神是何等的深情,万年不悔的胶着,爱恋,心疼,愧疚,悔恨,不断的闪现,不断的变换交替……

兰惜觉得好像在哪看过这样的眼神,在哪呢?

太阳穴又突突直跳,疼痛蔓延,整个脑袋像是炸开一样的痛,脑海深处有些凌乱的片段像雪花一样飞落。

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回荡,灵魂在颤抖,兰惜蹲下身子,紧紧的抱着膝盖,头深深的埋在两膝之间,想要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努力的缩成小小一团。

“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白色的身影飞速朝自己扑来。

那是谁?

为什么我看不清你的脸……

“追你啊,看不出来吗?”痞痞的声音,双眸灿烂动人,蕴着无尽的宠溺。

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可是为什么,心这样的酸涩,这样的殇……

“爱情来了就是来了,没有为什么!”

来了就是来了,是不是去了也就去了,来无影去无踪……

“那么,我们一起走头路的那一头看看,看看我们的结局!”宽厚的大掌朝着自己摊开,阳光洒在上面,附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心剧烈的跳动着,被牵引,开始向往……

兰惜有些窒息,难受的捂着心脏,刚刚那些声音是幻觉吗?

为什么觉得那样真实?

那是谁?

那个对自己说这些话的人是谁?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

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这么甜蜜,又会这么的辛酸?

痛,无止尽的痛,连呼吸都在痛……

兰惜无助的抱紧自己,心跳一下重过一下,越来越缓慢。

唔……透不过气来……

是不是快要死了?

死了,就可以解脱了,反正她在这个世界早已了无牵挂了。

慢慢的阖上眼,等待着疼痛散尽,死亡降临……

突然,一张妖娆邪魅的绝世容颜浮上脑海,那妖冶的紫眸带着一丝丝的责怪和心疼……

不!

她还不能死!

纪凡墨……

纪凡墨生死未卜,还在皇宫某个角落等着自己去救他。

不可以,自己绝不可以这样放弃。

猛的起身,伸出双手,在深重的白雾里乱舞,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摔倒,爬起来。

摔倒,再爬起来。

一直这样往复着……

大脑的疼痛竟奇迹般的渐渐散去,心脏渐渐恢复正常的心率跳动……

就连四肢,也没有因为不断的摔倒而觉得疼痛……

不痛?

为什么?

兰惜瞬间又冷静下来,仔细的检视的自己的双手……

柔嫩白皙依旧,没有红肿擦伤。

可是明明自己摔了那么多次……

……

做梦?

自己在做梦!

一个念头贯穿她的大脑,心思即刻通透起来。

没事的,只要醒来就可以了!

集中意念,拼命想要挣脱那无形的束缚。奈何,无论兰惜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

声嘶力竭,筋疲力尽,都丝毫没有用。

她被自己困在了意识世界,被她不知道的,那些刻意遗忘的过去给困住了。

但,她却不知情。

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对了,胸口,箭伤……

伤口呢?

拉开衣襟,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一点疤痕都没有。

用力按下去……

却痛的令她皱起眉头。

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伤口,却痛了。

一阵一阵撕裂的疼痛传来,那样的记忆犹新,一如昨晚走出南燕殿伤口撕裂的痛楚一样。

低头,定睛一看,忽然血如泉涌……

满眼都是刺目的猩红液体,那样疾速的顷涌而出……

兰惜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任由伤口扩大,鲜血直流……

突然,面前的景象转换,白雾林瞬间消失,自己又跌入一个昏暗的血池。

血池的尽头,绑着一个憔悴不堪的黑衣男子,被铁链穿透琵琶骨,锁在一角。整个血池不断的在汩汩冒泡,那些血液好像都是从男子身上流出来的。

兰惜慌神的看着,莫名觉得心痛。

抬步靠近,不小心跌入血池,巨大的声响引起男子的注意。

抬头的刹那,兰惜整个人呆住。

那似血妖娆的邪魅脸庞,紫眸妖冶,带着磁力一般吸引兰惜所有的视线,无法移开。

“纪凡墨,你怎么在这里?”兰惜大骇。

“你来了……”纪凡墨虚弱一笑,带着欣慰,仿佛等了千年万年那般的疲惫,却终于等到的欣慰。

“你……啊……”

兰惜刚想上前去救他,却发现纪凡墨绝望悲凉的笑开了,紫色的眸子开始变红,最后整双眼睛都变成血红色,如嗜血的魔鬼,然后咆哮……

兰惜下意识的就后退一步,在血池行动不便,就一头栽倒在池里。

好不容易,拜托害怕和窒息,探出头来。

却看见一个七窍流血的纪凡墨……

不害怕,可是心痛万分,心中仅有的一丝希望幻灭,兰惜疯狂的大喊大叫,癫狂的朝着他扑过去。

“纪凡墨!”

兰惜直直的从床榻上坐起,凄厉的大声喊出来,满身大汗,如溺水即将窒息的人,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大口大口的喘气粗气。

“兰小姐,你怎么了?”子瑶听到寝殿有声响,急忙奔进来。取出随身携带的火褶子,噗呲一声吹亮,很快寝殿的烛火被点亮。

从黑暗到明亮,兰惜一下子不知道身在何处,眼神有些空茫的看着朝自己走来,满脸担忧的子瑶。

“兰小姐?”子瑶看兰惜精神有些不对,以为她伤口又裂开了,忙上前按住她的肩头,“兰小姐,伤口又痛了吗?我马上去禀报皇上……”

“等一下!”兰惜听到冷澜夜瞬间又清醒过来。

这个子瑶在以为自己伤口裂开之时,不是先为自己检查伤口,上药,或是请御医,而是去禀报皇上……

很显然,她是冷澜夜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

难怪,她总是冷静沉着的让人生疑,想必她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吧。

“兰小姐?”看着兰惜一下子好像又恢复正常了,可是看她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样子又不像真的没事。子瑶又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子瑶,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冷澜夜派你来监视我吗?”兰惜看着神色惊疑不定的子瑶,声音轻柔却冷厉,犹如寒冬里飘着的鹅毛大雪,却然轻,却极寒冷。

“这,兰小姐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子瑶扑通一声跪地,半个身子趴在地上,轻轻抖着身子惶恐不安道。

“我没误会,你不想说就算了,那你去请冷澜夜过来吧,我有话问他。”兰惜起身,捂着心脏处的伤口,努力平复情绪,想要摆脱那可怕的梦靥。

“这个时辰皇上应该早就歇下了,要不……”子瑶抬头劝导,却在视线碰到兰惜时微微闪躲。

“歇下了就叫他起来,我要见他,立刻,马上。”想到昨晚宴会时那个长隆皇帝的选妃决定,想到纪墨凡至今下落不明,想到刚刚的梦,兰惜的口气变的暴躁犀利起来。

子瑶一愣,似乎第一天认识兰惜似的,诧异的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诺诺道,“是,奴婢这就去请皇上。”

说完,就匆匆折返,跑出永宁殿去。

兰惜深呼一口气,随即坐在桌旁,替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掉的茶。几口就饮尽,麻涩之感瞬间充气口腔,微微皱起眉头,人倒是清醒不少。

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寝殿,兰惜换了一身干净的袍子走出外殿,准备在此恭候冷澜夜的大驾。

今晚,为了纪凡墨,还有那该死的和亲,兰惜决定跟冷澜夜摊牌。

不再想被命运摆弄,想要和纪凡墨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从此过着与世无争,翱翔天地的逍遥生活。

今夜,她决定速战速决,用那半壁江山去换取下半生的平淡生活。

坐在凳子上静静的候着,思绪百转千回。

殿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兰惜以为冷澜夜来了,便起身,准备把外殿的灯火都点亮。

可是冷澜夜并未进来,脚步声也在外殿门口骤停消失了。

看来,今晚虽无月可赏,却相当的热闹。

兰惜目光一凛,别有深意的看向门外,好吧,我时间不多,要来就一起来吧,今夜就一并彻底解决。

等了许久,没有再听见声音。

兰惜走到门口,伸手一拉,门就被打开。

没见到预期中的人,却看见一张惊慌失措的可爱圆脸,手足无措,“兰,兰小姐……你还没睡啊?”

“小玉?”怎么会是她?

错愕,陷入深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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