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风微微一颤，闭上眼，挣扎许久，终于抬手，缓缓，环抱住她的肩膀。那样孱弱。
他爱的人，此时就在他怀中。那么，他可是得到她了？不，非但没有，从此之后，离得更远了。陌路？不，不是，比陌路还可怕，若她成婚，他将再也无法触及她的身体，她的一切。从此以后，她的人，都要归于他三弟了。
呵，事到如今，就连他西枫王也都无能为力了。
心好痛。不过，都是他自作自受。
“垣风，”她声音轻轻的，“你也爱我，是吗？”
他没说话。
“如果你爱我，那就求求你，不要把我来清水国的目的告诉任何人，特别是你三弟垣清他，千万不要。我无力与父皇抗争，只能从命。那些事情，求求你不要说出去……”
林中恢复了寂静，许久，传来一声低叹。
“……好。”
不得不说，她和白琰当真很像，可气质却由内而外的不同。她是清冷的，而白琰是……天然呆的。时至今日，他终于见到她了，却是最痛苦的相见。
明日若是再见，还要以宾礼相见，她还是帝姬，他还是王。
总而言之，不是一个世间的人，就不要强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他三弟，不也在强求而无所得吗？如今，他竟感觉，他的命运，开始和他三弟有些许相似了。
那是一个不眠之夜。
白琰缩在柔软的白色锦被中，身旁便是垣清温暖的身躯，还有那带着淡淡的芜檀香。整个宫中都是蔓延着的、如同云丝般飘飞的芜檀香。
明日就要去玉贵妃那儿了。她睡不着。
曾经，在潇雨山上的她，怎会想到自己如今竟是这样。所谓王妃，所谓皇子的妻子，对于她来说，甚至还比不上一副名贵的药方。她不知道作为皇子的妻子要干什么，她也不需要什么王妃之位，她只不过是想和垣清在一起罢了。
在王宫仅仅三个月，却经历了多少心惊胆战。或许这些跟她都没有关系，但她也不希望垣清次次为她犯险，亦或是担心她。若是在莲心湖，那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
好想回莲心湖。
白琰感觉鼻子一酸，急忙把头埋进被子里。她这一动，却动醒了睡在一旁的垣清。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中，没有说话，长久地拥着她。
白琰不敢睁眼，能感觉到来自垣清胸口那强有力的一阵阵跳动，她就如同受伤的小动物般缩着，却不知道垣清为什么不说话。
许久，寂静的宫中传来垣清低低的声音。
“琰琰。”
“嗯……嗯？”
“对不起。”
白琰怔怔，抬眸，望着垣清俊美的侧脸，黑发散落他的肩头。
“是我太固执，才连累了你，跟我进宫，过这种生活，是吗？”他声音轻轻的，“你和我母后很像，你也很讨厌他们的虚伪，也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白琰没作声，许久，才轻轻开了口，“你太固执……若单单只是你固执，我又如何会嫁给你？垣清，这或许是天意啊。”
不知为何，当说出“天意”二字时，白琰竟蓦然想起了那年深秋的那个夜晚。
那个深夜，下着雨，深秋的潇雨山，落满红叶。虽不是寒冬，可那种带着丝丝寒气的雨点打在人的脸上，落在人的心上，也是很疼的。那种冷，是刺骨透心的冷。
她犹然记得，师兄相里渊，一身玄色衣袍，撑着二十四股黑色油纸伞，就在潇雨山顶的那个木屋前，望着师姐灵清的背影，一点点远去，一点点，消失在山顶。
白琰那时还小，不懂得什么离别情苦，只记得相里渊的脸上满是水，但那似乎又不是雨水。
待灵清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相里渊手中的纸伞掉落在地上，轻轻的，毫无重量一般，雨点落在伞上，化成哀怨的声响。
白琰忽然觉得，相里渊那时心中那种滴血的痛，自己似乎也感觉到了。从小傻傻愣愣地长大到如今，才知道，原来心，真的会痛的。
“没事的，垣清，”白琰往上挪了挪，微微俯下身，纤细的手捧上垣清的脸庞，那种棱角分明的感觉立即在她掌心明显，她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说过会陪你走到最后，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孤单单的……”话音未落，她感觉腰间一紧，唇上蓦地贴上一个温软的物事。
白琰睁大眼睛，看到垣清那深邃如同千古寒冰般的黑眸中，映出自己的影子。他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不曾是他的本意。但若不这样做，垣风会更加过分。事情，似乎正一步步朝着不可逆转之势发展，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给白琰一些安全，尽可能地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反正错了就错了，错下去，也不在乎这点什么。大不了，把一辈子搭进去，下辈子再还便罢了。
一步错，步步错。入骨安，生生恋。这似乎是灵清师姐常说的一句话。
翌日醒来，白琰却发觉身边早已没人了。连床榻都是冷冰冰的。看样子，垣清一定很早就离开了。
这样也好。再见难免伤心，不过话又说回来哎，又不是什么要生要死的离别，不过是去做个侍女嘛，过几日又可以再见的。想到这儿，她毅然掀开被子从床上下去了。可刚掀开被子，就发现——
自己在栉雨院的梳妆台旁早已站了一个人，看背影似乎是个宫女，正在替她收拾梳妆台上的东西，这不，或许是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响声，那人转过身来了。
果真是个宫女，只是从未见过，生疏得很。
“姑娘你醒了，”那宫女微微一笑，“奴婢是玉贵妃的近身宫女。贵妃娘娘知道今儿个姑娘回来，就指派奴婢来接姑娘，这不，东西都快给姑娘收拾好了。”
白琰微怔片刻，“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来多久，”那宫女笑笑，“就一刻钟的时间，见姑娘还睡着，就没叫醒姑娘。”
“那你可曾看见什么别的人没有？”
“别的人？”宫女愣了愣，“没有啊，奴婢来的时候，这院子就姑娘一个人，屋里也是，哪有什么别的人？”
白琰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垣清早早离开了。
宫女抿唇笑了笑，向她微微矮身福了一福，“奴婢碧蓉，既然都是侍奉贵妃娘娘的，以后也算是与姑娘有缘了。”
白琰没说话，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名唤碧蓉的宫女。见她一身素衣，一头黑发用簪子绾起，大约二十岁出头，相貌却是出奇的好看，眉若远黛，眼角似攒着笑意，看着就是一副亲切的模样。
“碧蓉姐姐好。”许久，白琰才有些生疏地道了一句。
碧蓉微微一笑，道：“时候不早了，也该走了，别让贵妃娘娘在那边等久了。”顿了顿，又道：“奴婢服侍姑娘梳妆吧。”
白琰闻言怔了怔，抬眸望向前方那面古铜镜，才发觉自己长发微有些凌乱还有睡眼朦胧的呆样子着实可笑之极。
“嗯……我自己来好了。”她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小声道。
“好，”碧蓉微微一笑，“那奴婢先收拾姑娘的东西。”说着，她便打算先将白琰那少得可怜的首饰放入盒中先带走，仅有一根玉簪和一对明月耳环。
“姑娘的首饰还真少啊，”她边收拾边轻轻道，“奴婢刚入宫时都不止这些东西了。”
“是吗？”心不在焉。
“嗯，”碧蓉轻轻一笑，“好了，收拾好了，奴婢先出去候着了。”说罢，转身便要离开，却忽然顿住在原地，仿佛看到了什么。
“姑娘……”
“嗯？”依旧心不在焉。
“姑娘，”碧蓉望着她身后，“那块玉佩……可是姑娘的？”
“玉佩？我没有什么玉佩啊。”白琰从镜前转过身，却看见在床榻上的一边有一块莹莹的玉佩，像是谁掉落在那里的。
“咦？”白琰起身去拿起那块玉佩，却是熟悉的图案。
这玉佩……不是给垣清了吗？怎么落在这里了？莫非是他落的？这块玉佩……好像对他来说蛮有用的……对啊，连秦要的好像也是这块玉佩。
“这块玉佩……姑娘要带走吗？”碧蓉问道。
白琰斟酌一阵，用力点了点头，碧蓉便将那块玉佩一同放入了盒中。
改日得想办法还给垣清，定然是他落在这里了。
院外春光明媚，好一个艳阳天，只是还带着冬过初春的寒意，风也还未暖和起来，吹来便是凉飕飕的。院中花卉还未盛放，在湿冷的空气中瑟瑟。
白琰跟着碧蓉，一路走过去，迎面也碰见了不少宫人，但凡认识的，碧蓉都一一问好了，还给白琰指着认，这个是哪个宫哪个主子的宫女太监，白琰认真点着头，下一刻便全忘干净了。
经过沐风宫时，白琰下意识望去，却见宫门紧闭，看不见半个人影，只得微微失望。或许，还是可以很快再见的吧，只是不知道玉贵妃找我去干什么……千万不要找我麻烦才好，上次没答应她做内探的事情，她会不会……想到此，白琰咬了咬唇，叹了口气，忽然纠结起来。
“姑娘，”一旁的碧蓉忽然开了口，“前边绕过那个小院就是娘娘现在住的太明宫了，你自己进去吧，奴婢就不奉陪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