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宜州城,已日近黄昏,听船家说东街那里离娘娘庙最近,明天的庙会是东街那里办的,雇的戏班子也是在那里唱曲,所以平安二人跑了些路子在东街找了家还不错的客栈这才歇下。
翌日清晨,二人早早起床,洗漱一番就寻人问路来到了娘娘庙。
娘娘庙是地方风俗神祗,除了百姓自发外基本也没什么供奉可言,所以庙宇不大,自然也不需要在外筑一圈森严厚实的围墙,属于人人可拜的地方。
庙前坐着一尊石鼎,石鼎略显灰白,表上也斑斑驳驳,看起来已经有好些年头了。鼎里堆积着沙土,沙土上铺盖着一层厚厚的黑灰色细粉,应该是香火燃尽后落下的。
走进庙里看去,不出意外,十分干净,几乎一尘不染,堂中正坐着唯一一尊石雕,手捧桑枝,面容慈爱,应当就是嫘祖娘娘了。
座下摆着一张石案,案上盛放三盘新鲜的蔬果跟一尊小方鼎,鼎里插着三支瘦香,香头燃了不长,香烟袅袅,应当是刚点上不久。
案几下没有铺放供人叩拜蒲团,平安领着阮玉恭恭敬敬的给娘娘拜了三拜,缓缓走出。
庙外不远处是已经搭建好的一蓬大大的戏台,台棚里不时有人进出,应当是戏班子们正在忙碌的准备着。
戏台外就是集市了,虽然天色尚早,集市两边已经有不少小贩支好桌椅板凳准备开业,往日里小贩们肯定是有空地就找空地钻,整个集市也乱糟糟的,今儿个小贩都是自发的往两边站,而两边有屋有房的大商家也不嫌堵了门口呵斥着撵人,平安稍作细想也就明白了,毕竟今儿是好日子,在这城中也算得上“普天同庆”了,你乐我乐大家乐,没必要为了这么点点琐碎败了兴。
平安领着阮玉找了一个面摊,随意点了碗热气腾腾素面就将就过去了,用阮玉的话讲,今天是个好日子,等晌午时分商贩们齐齐到场之后肯定会有更多好吃的,得空出肚子来好好品尝,这趣言把平安乐坏了,他也是这么想的。
吃完素面,平安领着阮玉回到了客栈起来,就当先行“踩点”了,免得到时候找不到路。
闲里无事,平安干脆学着平日里阮玉那般刻苦打起坐来,不知不觉就日近晌午,阮玉轻敲房门才惊醒了他。
平安扭扭脖子,看着略带喜色的阮玉,笑道:“到时候了?”
阮玉开心的点点头,牵着平安的衣袖来到窗前,推开窗门一指,笑道:“大哥,你看街上,好多人呀。”
平安适才入定,两耳无物,现在这么一瞧,吓!好家伙,岂止是好多人,简直都人山人海了。
街道两侧挤满了人,有年轻姑娘,有健壮的小伙,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还有骑在父母颈上的孩童,甚至还有手捧食钵,衣衫褴褛的乞丐,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平安惊讶道:“哇,这么多人,比想象中的还要热闹啊。”
阮玉笑道:“是呀,就是太热闹了,这么多只脚堆在一起,我们怕是挤不到娘娘庙啦。”
平安一愣,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瞧着街上这人潮,除非会飞,要不然还真难挪身。
忽然,平安灵光一闪,飞?自己没有飞天符相助还真飞不起来,但是可以攀房啊。
平安笑意难耐,回头对阮玉说道:“来,我带你抄近路去,走!”说着牵起阮玉的小手转身就往外走。
两人折身到后巷,站在楼下,阮玉眨巴着明亮的眸子,又惊又喜道:“大哥,你该不会是想上屋顶吧。”
平安“嘿嘿”一笑,“当然是了。”
阮玉娇羞的摆弄这袖角,垂首羞涩道:“这...不好吧,万一被人瞧见了...”
平安仰首瞧了下楼顶,约三丈上下,不算高。拍拍自己的腰间,对阮玉笑道:“无妨,来,抱紧我,我带你上去。”
阮玉面目绯红,稍作迟疑后还是紧紧揽住了平安腰身。
平安轻踮足尖,觉得阮玉的身子仿若无骨,轻的厉害,心中不由吃笑,傻姑娘,生怕自己跌下来。
丹田之气猛然一提,纵身跃起,掠至半空,足尖在楼阁边沿再点,轻轻松松飘上了楼顶。
待上去后,阮玉还闭眼装作不知,平安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好了,上来了。”阮玉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双臂。
要说这东街还有这么一桩好处,两侧都是高堂广厦,走在屋顶很难被人发现,两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走了一回飞贼的路子。
这时,远街那边传来一嗓嘹亮的号子——“娘娘出巡!”
两人立刻矮身坐下,四目望向那头。
只听一声清脆的锣响,一群头戴红缨,腰系喜带的汉子们现入眼帘。
领头的一面大鼓,八人共抬,紧着在身后的是十数个或身系腰鼓,或手持铙钹的汉子。随着一声高扬的齐号,八名汉子的鼓槌高高扬起,“轰,轰,轰...”,闷雷般的声响一起一落,富有节律,接着是短暂一滞,然后密集的鼓点如响雷般炸起,继而所有的铙钹和腰鼓都躁动了起来,浑厚的鼓声裹挟着铿锵的锣声,仿佛春雷响万物,激扬的鼓乐配上汉子的呼和顿时惹的众人欢呼不已。
平安看的满心雀跃,时不时也有样学样的伴着鼓乐吼上一嗓子,暗道,不虚此行!
锣鼓队刚过,身后又出现了一物。
平安初望吓了一跳,因为那是两个龙头!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无怪乎被惊到了。
随后又很快安下来心来,原来是舞龙队!
那两条龙做的极为逼真,龙眼硕而有神,龙须迎风飞舞,龙躯下几个身着彩服的汉子支起撑杆,彼此配合天衣无缝。
只见两条金龙恍若在云雾中穿梭,时而互相追赶,如奔日逐月,时而相互嬉戏,如双龙戏珠,时而又分作在两边,翻腾起落之间如龙游四海,这不似真龙胜似真龙的表演赢得满堂喝彩。
就连平安都忍不住赞道,这才像是保佑万民风调雨顺的祥瑞之物。
长龙一“飞”而过,接着远方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难道后面才是重头戏?平安忍不住探长了脖子望去。
四个精神抖铄的汉子抬着一顶彩轿迈着四方步缓缓走来,轿顶无盖,轿帘半卷,上面坐着一位身披锦绸,手捧花篮,面容姣好的女子,玉肤娇嫩。桃腮带笑,一股子的温柔可人。
只见她笑意盈盈,素手轻挥,向沿街的百姓扬出一把又一把蚕花,人群立刻炸开了锅,无不七手八脚的争相接住。
一轿未走,另一轿又至,同样是一位面容美好的女子向沿街百姓撒花,前后一共七位女子,无不体态婀娜,灿如春华,皎如秋月,每一个都担得起“美人”二字,不说撒花之举,单这各有千秋的姿容就够人们大饱眼福了。
就连阮玉都搂着平安的脖子,指着花轿里姑娘兴冲冲的说道:“大哥你快看,那姐姐好漂亮啊,她的衣服真好看...后面的姐姐也好漂亮,她的衣服也很好看...”之类的云云。
平安笑道:“船夫不是说么,这是嫘祖娘娘身边的侍女,通常也是她们代嫘祖娘娘出巡撒花,象征着风调雨顺。这些花上沾粘着各种各样的糖果,如果人们吃了它,就会灾祸莫近,幸福安康。而且呀,我觉得你比她们要好看呢。”
阮玉面色微红,眼中透着晔晔精光,接着看看身下争相接花的人群,一脸羡慕的说道:“真的吗?我也好想下去捡一颗啊,可惜这我不能这样贸贸然的跳出去,万一吓到人群就不好了。”
平安含笑看着阮玉,牵住她的小手,起身道:“走。”
阮玉朦胧道:“去哪?”
平安转身指指前方,笑道:“我们去她们的前头候着,然后下去抢蚕花。”
阮玉立刻挽住平安臂弯,欢喜道:“好。”
于是两人很折下楼顶,混迹在人群后方。
花轿很快就游了过来,蚕花满天撒下,平安暗里劲气凝集,屈指一弹,劲力点在一朵蚕花上,蚕花受力轨迹突变,不偏不倚的落下里阮玉高举的手心。
阮玉顿时兴高采烈的挥舞着粉拳,向平安献宝似的喜道:“大哥,大哥,你看,我抢到一颗。”
平安也欢喜的说道:“是呀,你运气不错,我手慢就没抢到呢。”
阮玉立刻摘下蚕花,剥开糖衣,捡出澄红的糖仁递在平安嘴前,笑靥如花道:“大哥你快吃了,嫘祖娘娘会保佑你平平安安。”
平安心头一暖,如沐春风,抬手接过糖果反手递在阮玉口前,柔道:“我的名字就是平安,已经很平安了,我希望我们都能平平安安。”
阮玉看看平安的脸庞,又看看他指尖的红仁,两片唇瓣微启,轻轻含在口中,只觉分外清甜。
平安轻声问道:“甜吗?”
阮玉颔首,“甜,比蜜糖还甜。”
平安笑道:“喜欢吗?”
阮玉含笑不语,点点头。
平安朗笑道:“我去前面再抢几粒给你吃。”
阮玉揽住他的手腕,笑道:“不用了,一颗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