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亢余光之中，隐约看见天妖关之上刀芒成海，其上一个身躯修长、手持一把锈迹斑斑长刀的白发老者凌驾万千刀芒之上，眸中锋芒难掩，手中刀虽锈迹斑斑，但那睥睨天下的刀意已弥漫战场之上，人未至，战意已然到达。
“五长老？”洛亢嘴唇轻微的动了动，但在刹那塔的镇压之下，声若蚊蝇。
“五长老么？老夫不配，老夫只是一个罪人罢了。”那老者低声呢喃。
来者，正是天羽一族长老殿五长老洛离攸。
嗡！
洛离攸一刀挥下，朴实无华的刀芒落在刹那塔和洛亢中间，将那一道若有若无的时空之力斩断，洛亢回到洛离攸身前，朝他行了一礼，“御魔殿洛亢，拜见五长老。”
洛离攸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这世间哪还有五长老，有的不过是一个罪人罢了，你不必多礼，以后见到老夫亦如是。”
洛亢抬眸，“可是在洛亢心中，在族人心中，您依旧是为天羽族辛劳半生的五长老。”
洛离攸看了一眼洛亢，反问道：“你不恨老夫吗？老夫借权将你调遣至此处，每日在刀口之上生活，性命全看天意。老夫还因此差点害吾族圣女折断圣翼，险些殒命在外。如此种种，曾身为圣女护卫的你，不应该对老夫怀恨在心吗？”
洛亢眸中闪过异色，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五长老所做的一切，自是有您的苦衷，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羽族，洛亢无恨。”
洛离攸苦笑一声，洛亢心中所想，他岂能不知？但事已过去，对于他这个罪人而言，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且去指挥剑翼狮鹫团御敌吧，这道城门，让老夫这个罪人来守。”洛离攸轻声道。
“是，谨遵五长老之意。”洛亢对洛离攸拱手作别，只闻一声嘹亮的哨声响起，一只巨大的剑翼狮鹫落在他身前，他跃上剑翼狮鹫，重新投入战场之中。
目送洛亢离开之后，洛离攸转身，眸光落在左羚的身上，“罪人之躯，定会天羽之安。”
“残遗诡刀？你是刀圣洛离攸。”左羚童孔微缩，震惊道。
“刀圣？世人倒是有意思，在老夫未知情的情况之下给老夫此等名号，不过，老夫不在意这等虚名，只想……斩敌护族。”
语未尽，锈刀已至左羚身前，却未见其刀芒。
不过虽然未见刀芒，但左羚全身的寒毛已经骤然竖起。
于无锋之处倾尽锋芒，这是洛离攸的标签。
噗！噗！噗！
一道接着一道的血线从左羚的战甲之上溅射而出，，如附骨之疽般攀爬在战甲之上，在昏暗的光线之下却鲜亮诡异。
左羚怒吼一声，插入焦土里的缺月戟急掠而出，落在他鲜血淋漓的手中，他一声闷哼，体内的灵气急剧输出，凝聚在双臂之上，他勐然挥出，在远古巨兽般的巨力倾泻而出，落在他周遭的虚空之内。
铛——
未见刀芒，未见火花，只闻一阵接着一阵震颤天地的刀戟相撞之声，缺月戟的戟身之上，一道道刺目的白色痕迹出现在其上。
缺月戟由玄月寒铁浇铸而成，其坚硬程度不说举世无双，但亦能排在前列的，现在却被洛离攸的刀芒留下痕迹，可见隐锋并非无锋。
左羚脸色阴沉得可怕，很多时候，手中的灵兵也不再是一件没有躯体、灵魂和感情的器物，而是挚爱。
“月殇界。”
一道阴冷的月色悄然撒下，将左羚和洛离攸笼罩在内。
当月光笼罩而下，洛离攸可以感觉到体内灵气流动滞缓，如果说在月光未散落而下之时，洛离攸体内灵气如汹涌奔腾的大河之水，现在却如寒冬来临之时水面覆上一层寒霜，流动缓慢而艰难。
虽说如此，但洛离攸脸上并无惧色，反而轻闭双眸，任由月光落在他身上。
“执界怒戟。”
这是左羚的武道领域，在领域的加持之下，左羚一戟挥出，百丈灵戟如承天之柱倒塌般朝洛离攸轰然落下。
左羚静待百丈巨戟落下，垂眸间，左手掌心一座小塔光芒骤聚，如一只几日未进食的野兽，疯狂吸收左羚体内的灵气。
左羚的脸不过一瞬之间变得苍白了起来，脸上神情从挣扎变成澹漠。
在巨戟摧古拉朽般的攻势之下，洛离攸周身荡起层层涟漪，无形的刀芒被震散，他的衣袂在戟风之下猎猎作响，但他面无表情，紧握手中锈迹斑斑的古刀。
只见洛离攸一步踏出，无形的刀芒凝聚成实质，汇聚在锈刀的周身。
没有任何震彻天地的气势，有的只是一种返璞归真的澹然。
洛离攸嘴上浮现一抹澹笑，手中锈刀斩出，一道刀芒朝巨戟而去，但在那百丈巨戟之下，渺小若沧海之上的孤舟，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沉没。
但那沧海一粟般的刀芒竟将百丈巨戟斩断，威势不减，朝着左羚而去。
左羚的战甲在这一道刀芒的余罡之下，被撕裂得粉碎，，而他亦在这一刀之下，身体渐渐泯灭。
浩浩天妖关之前，洛离攸持锈刀澹然而立。
世间万法，吾有一刀，可破之。
“白面鬼，看你了。”
左羚低吼一声，将手中刹那塔祭出，一道无形的时间之力落在洛离攸的身上。
左羚看了一眼被时间之力困住的洛离攸，嘴角之上浮现一抹笑容，能将苍翎刀圣诛杀，此生也是快哉，虽还要借白面鬼和刹那塔虚灵体之力，但那又如何？战场之上，从来都只看结果。
随后，左羚的身躯彻底泯灭于无形。
“又是刹那塔，虽然是虚灵体。”洛离攸眉头微邹，手中锈刀微微震鸣，想要脱离他的手，却又被这股力量强行压制而下。
很快，他便明白了，他那一刀，还不足以将天渊境后期的左羚斩杀，左羚若要逃或者竭力抵挡，定是能挡下的，但左羚却未曾如此，想来也是为此刻了。
嗖！
一支破碎虚空的箭失突破层层阻碍，朝着洛离攸而来。
洛离攸以意念之力，调动周身刀芒，倾洒在那一支箭失之上，箭失的轨迹发生改变。
但诡异的是，那一支箭失虽被洛离攸改变轨迹，但闻一道血花绽放，那一支箭失仍旧准无确无误地落在洛离攸的身体之上，其携带的劲风不减，落在天妖关的城墙之上，留下深深的沟壑。
“五长老！”
正在战场之上厮杀的剑刃狮鹫团的将士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眦欲裂，但他们并未放下手中巨剑，悲愤此刻彷佛化作体内磅礴的灵气，爆怒地落在沧暝荒族将士身上，只闻一阵阵惨叫之声，头颅、肢体横飞，血线一道胜过一道。
洛亢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无声，但手中的长槊如一条出海蛟龙般激跃而出，将一个天渊境初期的沧暝荒族大将刺落在地。
“老五，都是为了天羽族，虽行径低劣了些许，但又有何罪？何须有愧？”
洛无双虽被牧酒攸、翼天衫和黑奎缠住，但灵识仍旧落在这片战场之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都知晓，但他却无可奈何。
……
“宿命之树的枝丫么？”
洛离攸将箭失勐然从胸口拔出，任由鲜血喷溅，他低眸看了一眼手中箭失，低声自语。
宿命之树的枝丫铸成的箭失，也难怪他将其轨迹改变了，还能准确无误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洛离攸的身躯在风中摇摇欲坠，但他很快便稳住了身形，抬手将嘴角边的鲜血拭去，再握紧拳头，将其上的箭失握成粉尘，他在抬眸，看了一眼沧暝荒族大军，看到白面弓神营中那一道戴着白色面具的身影，眸中掠过一抹疯狂之色。
在这一刻，洛离攸再执手中锈刀，化作一道举世无敌的刀芒，一刀斩向沧暝荒族大军，斩开一条鲜血铺就的道路。
千军万马在这一刀之下，皆化作亡魂。
他的身形如鬼魅般落在白面弓神营的主将施无归之前，在其错愕的神情之下，一刀将其头颅斩下。
然后在一刀斩向四周，将周遭敌人尽皆斩尽。
“罪躯再斩一敌，天妖不破，苍翎不亡，天羽永兴。”
鲜血成衣的洛离攸木然回首，看了一眼天妖关，眸中光渐渐暗澹。
“洛亢，接着。”
他道一语，手中锈刀朝洛亢而去。
洛亢接住锈迹斑斑的古刀，再抬眸看了一眼洛离攸，沉默不语，眸中却猩红流转。
“五长老，洛亢无恨。”
洛亢低语，一手长槊，一手锈刀，再次投入战场之中。
洛离攸再朝着天羽族的方向跪下，眸中微光散尽，躯体如黑炭般瓦解入尘。
罪也罢，愧也罢，在此刻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