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大师就像个没事人似的,安静地端坐品茶,瘦弱精干的身体沐浴在夕阳里,倒像是个迟暮的老人。
只是他的目光清冽干净,怎么看都不像年纪大了,可怕的是我根本看不穿他的任何一点心思。
蛇蛊在肚子里翻滚的感觉很奇怪,痒痒的,倒是不疼,只是比胎动还要不舒服,蹭得我毛骨悚然。
我捂着胃坐下,岩大师这才抬眼看了我,嘴角上扬,得意地甩着脑袋:“既然听话,那就不要纠结。你要的是人脉,我要的是钱,各自为政,互不干扰。”
“那你一声不吭地给我下了蛊毒……”
“我要是提前说了,你会乖乖喝下去?”他斜眼看我,小麦色的脸色有点黯然,不知道他又想了什么,顿了顿竟然告诉我,让我赶紧回去。
话音刚落,我没问清楚,一阵狂风卷着砂石扑头盖脸地落下,我迷了眼睛,心里直打鼓。
手掌被一只更厚实更大的手捏在手心,岩大师的声音里不容拒绝:“快走!我要招待老熟人!”
感受到危险的我准备拉上他一起走,可他却捋开了我的手,一把将我推开。防不胜防的我被他一巴掌拍到了院子外,这会儿感受到脚下的大地都在震动,不得不离开。
一直跑到道观外,这震动还没停止,我不敢久留,跳上车就狂踩油门,一路撞上灌木也不敢停。
这一开就开到了别墅楼下,面前是点点星光,房子却黯然无光,只有欧阳煦特意镶嵌在台阶上暖玉闪着光。
我的胸口渐渐发烫,摸了把,我这才想起来可可最后见我的时候给我的血玉镯。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我就扯了根线将镯子扣在了脖子上,这会儿拿出来,对着月光一看,有些懵。
镯子上的血色就像有生命一样,缓缓流淌,但没有滴下来,我拿着的就像是会流动的血制成的手镯。
尤其是靠近台阶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我的脑袋也慢慢疼了起来,我似乎在下意识地逃避什么……
但走到别墅外围,我就不敢再往里走了,那里有太多可怕的回忆,更危险的是暗中有人盯着我,我怕出意外。
深吸一口气,我将血玉镯挂回脖子,上车后直接开去了老村。
村庄里里外外都没一丁点儿人气,这里曾经和坟头村贯通,一个天然山脉将距离很远的两个村子牵扯在了一起。
一切都和可可有关,还有莫离。
我丢了莫离的尸体,现在却是连他的魂魄都聚集不了,毕竟书上说人的魂魄能聚集一次,鬼的魂魄也能聚一次。
两次机会用光了,那个眨眨眼都会发光的少年彻底远去,也许我有生之年都见不着他。
但听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是我们早就相识,只是我忘了他。
愚蠢的、痴傻的,忘记了他,失去了他。
这一切都和赵辰良脱不了干系,可笑的是他一直留在我身边,用的借口就是爱我,而我竟然还信以为真了。
都是套路,谁把谁当真,最后我不得不为自己的鲁莽感性买单。
越走越费力,我听见了铃铛的声音,但除此以外没有感受到半点人气或者鬼气。
人鬼都不是,那这东西又是个什么?
随手结了手印隐身,我憋着气,生怕这东西道行深,能看出我。
等了好一会儿,我僵着身子站着,才见写着老村两字的石碑里跳出了一只通体发黑的猫。
只有它的眼睛金光闪闪,它朝我这个方向来了一眼后,迈着八字猫步缓缓走来,尾巴竖立。
人都说猫竖尾巴是喜怒不定,但一只猫哪有这么通灵?
但当它蹭我腿的时候,我忍不住笑了。这一笑,隐身手印就自然消失了,可猫见了我非但没咬我,反而亲昵地舔舐我送过去的手心。
痒痒得很舒服,我眯着眼睛打量了毫无杀伤力的猫,之后直接抱进怀里。
将它举起,我从它眼里看到了当初死前却在微笑的猫女,这只猫的瞳孔和猫女的很像。
从很久之前,一切就错综复杂了起来,我身边的人,他们身份越是奇怪,就越是和我亲近。
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我还有利用价值,一时半会死不了。
也正因为如此,我走进老村这么个诡异的地方也丝毫不怕,因为我背后的那些东西不会让我死。
抱着猫,我随意坐上田埂,默默盘算接下来应该怎么建立一个全国性的组织,专门收拢会点道法和鬼术的人。
就算是厉鬼要加入组织,我也愿意考虑。很多时候,就是因为我可笑的妇人之仁,所以才让事情变得更棘手,这一次我必须忍耐。
想得入神,猫咪突然“喵呜”了一声,就要从我怀里挣脱。
我没想清楚,就听面前有道清朗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愧疚,我抬头正对上那双黯然的眼睛。
“对不起,我没赶上找你们……没想到,赵辰良用的是调虎离山,我追上去一看,却是个纸人。”楚辞低垂着脸,苍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紧张的心理,可这件事和他分明就无关。
还有更值得怀疑的事,我打量了腿上的伤口,那里结成的一大块疮痂不知道什么时候崩开了,一腿的血看着挺刺眼。
我抱着猫,他看着猫,我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看了我一眼,一秒钟就移开了眼,抿唇不说话,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又突然停住了。
可他看了我一眼后,竟然挺直了脊梁,一声不吭,看得我起了一股邪火,气得牙疼。
“你特么告诉我是不是跟踪我了,卧槽脑袋是馊水糊起来的?”我越说越气,到后来眼泪糊住了眼睛,声音打颤,还喋喋不休:“我告诉你,我不稀罕你假惺惺的同情,你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给我滚!”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璀璨光芒渐渐沉寂,就像是一汪深深的潭水,下一瞬就能将我吸进去一样。
被搅得心慌意乱,我怀中的猫儿惊叫一声,挣扎着在我脸上、脖子上划过尖锐的爪子,我一松手那猫就跑得没影了。
呆呆望着看不到边际的田埂,这么荒凉却只有我一个大活人半夜在这哭得撕心裂肺,这种感觉,只有体会过的人才会明白。
明明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人,而且每天都生活在自己周围,可惜自己却融不进去,他们也走不进自己的心里。
随着消失的猫,楚辞也消失了,无声无息的,就像来时那样,也从来不和我解释他的来历。
“你不该来这里。”身后冰凉的声音如晚风一般,只一个叹息就沉重得让我呼吸不过来,杜若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就站在田埂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我。
被他盯得呼吸一窒,沐浴月光的他比坐在王座上还冷傲,明明在笑,像是冰雪消融,却让我呼吸都快被冻住。
随着他一步步走来,我心脏也忍不住紧缩。
他白皙的脸上始终都是淡漠,我敢说,要是我敢动一下,只要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会要了我的命。
隐隐约约的,我能感受他对我的厌恶,可我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当下也只能稍作提防。
“你心里充满恨意,想要报仇却没有能力。”他的手轻轻滑过我的脸,我僵着身体,见他身后渐渐有个影子靠近。
渐渐,我看清他的模样,他却低下头单膝跪地,诚恳地叫了声:“师傅。”
楚辞竟然是杜若晟的徒弟,这层关系在,楚辞就不可能是眼镜蛇组织的人,我之前还那么横地指控他……
脸火辣辣得疼,我定定瞧着他挺直的脊背,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和这位鬼界的大佬。
“你我师徒不必如此客气。”杜若晟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这才回过神扶起楚辞。
楚辞的起身后手贴两边乖巧守着杜若晟,而我尴尬地不知怎么办,杜若晟突然笑了。
瞧他笑得那般好看,我呆了一瞬,就被他瞧见了,他眉心轻轻一皱,却问:“做我徒儿,我教你如何对付他们,如何?”
天上掉馅饼,总是像极了陷阱,所以我不敢立即应声,只能小心再小心地观察楚辞神色。
可他冷着脸低头站在杜若晟后面,我不仔细看都看不见他人影,这会儿指望不上。
试试又不掉块肉,于是我甜甜地叫了声师傅,还偷眼看了杜若晟,果然还是淡着表情,不过这次却是点了点头。
心中怀疑是有,但这会儿也不敢和老大叫板,于是我搭上楚辞伸过来的手,打算就这么和他们走。
可杜若晟的目光却一直顿在我和楚辞紧握的手上,我被盯得掌心冒汗,杜若晟哼了一声。
楚辞就像是没听见一样,默念我听不懂的话,大概是远古的语言,我听着都身心舒畅。
就在他入神时,杜若晟挤开了我,横在我和楚辞中间,不咸不淡地笑了笑:“看不出来,你们师兄妹关系这般好。”
这都能看出来……我还想说话,突然天旋地转,原地卷起了龙卷风,一瞬间我陷入了黑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