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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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后的第一天,陈栋就遇到了麻烦。

长假期间,研发中心人歇机器不歇。一上班,陈栋的邮箱里就堆积着自动化测试系统报出的十几个bug提示邮件。其中还有一个内存泄漏问题。不过好在现在还是模块测试阶段,排查起来也相对简单。

但是bug数一多,还是让人不免发麻。陈栋居然有些坏心思地想:早知道就去求薇薇放过了,春节停几天自动测试,也不会耽误太多。

他在座位上挠头,钟辛路过,忍不住提醒他:“重点查查析构函数。一般都是析构的问题引起的。”

陈栋苦着脸:“不好查,路径太多了。”

钟辛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我这儿有个小工具,试试看。”

她把严岩最后与自己见面那天给的小工具拷贝到测试环境中,运行起来。陈栋毕恭毕敬地站在她身后准备学习。

“老大,你这是病毒吧。”陈栋疑惑地盯着屏幕。

钟辛一愣,屏幕上赫然有一行提示:

Do_you_still_love_me?_(Y)es_or_(N)o?(你还爱我吗?是或者否?)

钟辛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按了一个Ctrl+Z。没想到程序没有中断,反而是弹出了另外一行提示:I_am_always_loving_u_@yyan(我永远爱你。@yyan)

严岩的签名钟辛和陈栋都很熟悉,一看到这个签名倒是排除了病毒的嫌疑。陈栋赶紧退后了一步:“老大,我再回去看看代码。”

说完他脚底抹油,一溜儿烟地消失了。

钟辛对着屏幕,眼圈都红了。她手指颤抖着,马上开了另外一个终端把进程强行杀掉。然后她整个人都抖起来,心中一片翻腾,说不清是生气还是震惊。

深呼吸了几次,钟辛把U盘打开,在目录下面严岩倒是也给了源码。钟辛打开源码一看,一开始运行就有一个关于爱不爱他的选择分支。

选择Yes(爱),严岩的回答是:I_love_U_more_@yyan。(我爱你更多。@yyan)

而其他的任何键盘输入都被严岩截获了,输出只有那一句。(我永远爱你。@yyan)

源码显示句子输出两秒之后,就会被正常的程序替代了。后面倒是再没有其他乱七糟八的东西。钟辛吸了一口气,把这段恶作剧代码删掉,重新编译了一下工具,再次运行起来。这一次一切正常。

钟辛和严岩共事多年,他从来没有这么情绪化,会在代码中开这种小玩笑。钟辛心中五味杂陈。他的不辞而别,始终让她耿耿于怀。她要用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去恨他,怨他,只求忘掉他,却没想到他以这种形式重新闯入眼帘。

钟辛站起来,怔怔地走到窗前。从她的视线望下去,脚下是科技园中心小小的水池。水池里结着冰,一个冬天的冰层都是灰蒙蒙的,但是过了春节,靠近黑色大理石边缘的浅冰已经开始融化,有一些潋滟水光。

严岩的话在耳边响起:“……上次我看你追踪内存泄漏,大型项目Valgrind太慢了,效率不高……”

钟辛心中猛然一惊。

8.0最后那个内存泄漏的bug,董晴打电话来的那个晚上,她正在运行Valgrind工具。那天之后,她嫌工具太慢,就换了其他的追踪方法。那天她不让严岩看自己的笔记本,又躲到了里屋去和董晴通话。

严岩一个人在外间,一定是没有忍住手痒的冲动,想去帮自己解决问题。他看到了自己的屏幕,因此才可能知道自己在运行的Valgrind工具。

当时电脑上微信的PC端正连着,董晴发过来的照片他一定也看到了。

他一定是受了刺激才跑出门去的。而自己却一直以为他对此一无所知。

他那天回来后,其实是有些反常的,两个人亲密的间隙,他就不断地央求钟辛相信他。钟辛却以为他不过是想逞强,当时她对他说得是:“我不相信你。”

紧接着小平和钟妈妈就来了。钟辛把他的衣物打包放到了车子后备箱。

再然后,钟辛昏天黑地地忙了三周,8.0发布之后才去看他。他的状态很糟糕。他求着自己想要搬回来,他还说想和自己一起去塞班,他也需要休假;他甚至还要求去见钟辛的父母。这些,钟辛都硬着心肠拒绝了他。

那天晚上,严岩送自己回家,俩人在小区外依依不舍。他从车里看着自己,那怨苦的神情,一度让她不安。

钟辛终于明白严岩为什么不辞而别了。

他一直在等待自己向他敞开心扉,一直在等待自己一个爱的肯定。所以他才会那么反常地在程序里写下了那个问句。

严岩有沉重的过往,他是一个脆弱敏感的人,这一切钟辛不是不知道。去年春节他和自己只分开了几天,回来很久之后都情绪异常。那时候钟辛是整晚整晚抱着他入睡的。稍稍一放开,他就会惊醒。

而这一次,他受了伤,和自己分开了这么久,他在哪里?他还好吗?

想到这里,钟辛几乎站立不稳,心突突直跳,钟辛死命地按住胸口,让那一颗忍不住要跃出胸膛的心稍安勿躁。悔恨的眼泪却又忍不住涌上了眼眶。

钟辛管理不过来自己这瞬间失控的七情六感,她只恨自己太疏忽。

钟辛,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你怎么能够对身边最亲密的人视而不见?

你和以前吴晨诚又有什么分别?

此刻的钟辛只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但这里是办公室,她不能允许自己有任何失态。慌乱中,钟辛抓起桌子上的保湿喷雾,对准自己的脸喷了又喷。冰凉的水雾带着花香,掩饰了她的眼泪和冷汗,好容易她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往董晴的办公室走去,路过陈栋,陈栋从电脑前乖巧地抬起头:“老大,我找到问题了,是析构函数的事儿。”

钟辛匆匆点点头:“不错。干得好。”

一天后,钟辛坐到了严岩在重庆的家中。董晴春节回老家的时候就打听到了严岩家的地址,那天钟辛一问,她就把地址交给钟辛了。

钟辛回家和父母说了一声,就直接飞往了重庆。

第二天一早,钟辛从酒店出发。按照董晴的吩咐,打了个本地出租,她刚把地址递给了司机,司机就踩着油门飞了起来。出租车在高架和小巷间穿来穿去,钟辛都快晕车了,才终于停到了一栋有些陈旧的宿舍楼前。

严岩的家靠近江边,家里的陈设清清爽爽的,既不过分张扬,又不过分简陋,一切半新不旧的,是很殷实平静的人家。

客厅与阳台相连,落地的阳台门常年敞开着,外面就是灰色的天际和江面。钟辛坐在客厅的竹木沙发上,数着江面上稀稀落落的船只。船只往来无声,半天,才有一声短促的汽笛,愈添寂寥。

她回过神,正对上对面两位老人探究的目光。钟辛笑了笑:

“叔叔,阿姨,我是严岩以前的同事。”

钟辛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墨绿色的羊毛大衣,头发别在耳后,看上去温雅笃定。

两位清瘦的老人神情有些失望,又有些惶惑。他们原以为来人和儿子有着更加亲密的关系,但是一听介绍是前同事,不免心凉了半截。不知道这位前同事追到了儿子老家,所为何事?

钟辛大方地解释:

“您们别担心,我来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问问他的近况。严岩以前在我们公司的时候,和我工作往来很密切。我们都叫他大神。

现在我遇到了点技术上的难题,想向他再请教请教。因为他离职的时候走得挺匆忙,我没有他现在的联系方式。正好最近到重庆来旅游,索性就登门拜访了。”

来人直截了当,又肯定了儿子的工作能力,两位老人再多疑,也忍不住绽开了笑意:“哎呀。这孩子从不跟我们说工作上的事情。他也没在家。让您白跑了。”

钟辛笑笑:“严岩一直那么优秀,工作自然是不用您二老操心的。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我也猜着他多半是不会在家,只是来碰碰运气罢了。

我那个技术问题,实在是有点棘手。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冒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高就呢?”

钟辛这一套说辞逻辑严密,她本人又气质端庄,两位老人于是深信不疑。

严爸爸说:“他去美国了,走了快有半年。今年春节也是在国外过的。”

严爸爸说到最后不免神色黯然。严岩不在家过春节已经多年,只是个中情由不足为外人道。

钟辛马上体贴地安慰道:“去美国一趟就要飞十几个小时,怪累的。这么短时间再回老家太折腾。等他安顿好了以后,您二位出国过春节就好了。”

严妈妈语带埋怨地说:“这孩子是走得太着急。让同事朋友也跟着费心了。他读大学的时候就说,为了我们老两口以后有依靠,他不出国。没想到工作得好好的,倒是突然想起出国了。”

严爸爸看了一眼严妈妈,用眼神制止她在外人面前发牢骚。严爸爸温和地说:“是啊,等他在美国安顿下来就好了。他现在那公司好象也还行。听严岩说工作环境不错,关键是时间也不像国内那么紧张。”

钟辛听到这里,忽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边是要人性化一些。他习惯就好。”

严爸爸倒是迟疑了一下:“习惯不习惯也不好说,不过我看他老出去旅游什么的。应该是比在国内轻松些。”

钟辛整个人松弛下来。他还好,他一切都好。工作生活也比在国内更舒心。没有什么是比这话她此刻最想听到的了。

严妈妈起身:“你坐会儿,我给你把他的电话抄过来。你怎么称呼?”

“我姓董。单名一个晴字。”

“董小姐,你等等啊。你先喝口茶。”严爸爸招呼着。

“叔叔阿姨,别麻烦了。我一会儿就走。”

严妈妈把电话号码抄在一张信纸上拿来了:“董小姐啊。你能不能跟严岩说说。外面虽好,但是现在国内也不差。我和他爸爸不一样,我觉得就他原来的公司就挺好的。你看能不能让他重新回来工作。

我们也不指望他挣多少钱。他在北京也能离我们近一点儿。现在这样,我们做父母的……”

严爸爸笑着拦住了严妈妈:“孩子的事情,他自己有数。”

“阿姨,严岩在哪儿都会有好的发展的。严爸爸说得对,他自己心里有决断的。

不过我也会跟他联系的,我们公司肯定也欢迎他回来。至少他回来,我是求之不得,也省得我为了一个技术问题,追到重庆来了。”

钟辛语调轻松,老两口也都跟着笑开了,只觉得儿子这位前同事大方明礼,说不出的让人想亲近。严爸爸甚至有些遗憾,这要是自己的儿媳,估计儿子也就不会远走天涯了。

钟辛笑罢站了起来:“您放心吧,严岩那么善良,一定不会丢下您老两口不管的。”

她把礼物轻轻地放到茶几上:“叔叔,阿姨。这是北京一点小特产,祝你们春节愉快。我这里就不多打扰了。”

“哎呀,董小姐,你这么客气。坐坐再走。”

“不用了。我还要赶回北京。”

钟辛坐在出租车上,泪流满面。成年人的世界是要靠演技支撑的,在严岩的父母面前,她一点儿都没有流露出伤感,此刻,卸下了所有伪装。她才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囔个了嘛?妹儿?哭啥子哭嘛?”

司机操着本地话,有些不安地看着她。钟辛带着眼泪笑了一笑:“没事,师傅,我就是突然放心了。高兴了才哭的。”

司机将信将疑。

钟辛把手里的信纸仔细地叠成了一架纸飞机。车开过一条江。钟辛也不分不清这是长江还是嘉陵江,只觉一切都浩浩汤汤的,一切都要随着流水逝去。

“师傅,麻烦把车停到桥中央好吗?”

司机的眼神很是警惕,但还是遵从地停了车。他紧张地盯着钟辛,生怕她有什么异动。

钟辛站在桥上,倚着褐色的栏杆,脚下几十米就是冬季灰青色的江水。重庆的冬天,好像也没有什么风,空气润润的,人心也跟着潮湿起来。钟辛用尽全身力气把纸飞机扔了出去。

也许是因为够轻,够高,那一只白白的小飞机倒是飞了许久,才终于晃晃悠悠地坠落江心。

知道你一切都好,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没有你的这半年,我几乎死了一次才撑了过来。我曾经怨过你,也曾经恨过自己。但是现在,我终于可以平静下来了。

严岩,再见。

她回身对着司机笑笑:“走吧师傅,我们去机场。”

严岩家中,严妈妈还是有点困惑。刚才这位董小姐虽然落落大方,举止有度,但总觉得眉宇间有些淡淡忧郁。

她跑到儿子的房间,翻找起来。

“你又干什么呀。人家董小姐来找他问工作,是给他面子啦。这是好事,别这么疑神疑鬼的好不好。”

“不是,这个董小姐有点面熟。我好像哪里见过。”

严妈妈从儿子留下的一只纸盒子里翻出来好多打印的照片。有熊猫的眼罩、有餐盒、有红酒,许多七七八八的古怪东西。只有一张照片上,有一个女人。

严妈妈把照片拿起来,照片中,钟辛正含情脉脉地微笑。

老两口面面相觑:“要给孩子说一声吗?”

严爸爸慌慌张张地回答:“当然要。岩儿一定在等着她。哎呀,刚才忘了问董小姐的联系方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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