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明月听完卫无疆的话，这才有机会凝神观察四周，雾气在渐渐的消退，重林古树，山石流泉都显露出身形。
难得的是，这一夜还有圆润明亮的月。清冷的月色仿若水银，自千万里高远的虚空垂落下来，静静流淌在每一处可以照见的地方。
山林间起伏错落的景致，都被铺上了一层银白色的月光，如霜如雪。
长孙明月此时的心情就像霜雪一样冰凉。
路，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密林遮掩的帝下之都中。青石铺就，平整无华，随着雾气的消退渐渐显露出身形。
这条路在月色辉映中显得格外幽深，惨白色的路面像是将树林割裂成两半，一直向前延伸出去，似乎是要通入最深处的妖域。
黄泉路！
“这里又不是阴曹地府，哪里来的黄泉路？”长孙明月不由得心头一震。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露宿，我们三人都不要离开这块石碑方圆三丈。”
就在长孙明月震惊的时候，一道温和而清朗的声音传来。
不知何时，卫无疆脸上又挂起了温和的笑容，就像刚才如妖魔般骇人的神态不曾出现过一样。只是卫无疆的笑容里难免带着几分疲惫：“你和司徒颖在黄泉路前面的空地休息，我就在石碑旁边，有什么事情你们就叫我。”
长孙明月收起了震惊，冷艳的脸上古井无波，只是满含深意的看了卫无疆一眼，随即便拉着呆滞的司徒颖坐在黄泉路旁打坐。
“这眼神是在警告，还是在看一个怪物？”卫无疆摇摇头，只能在心里苦笑，暗道：“或许，我真的是个怪物？”
看着长孙明月和那个娇蛮的司徒颖盘坐在一旁打坐休息，卫无疆能够轻易地感觉到，以长孙明月为中心，天地元气似乎在慢慢流淌，沁入两人的散发着荧光的身体中。
两人身上天门开阖的气息散溢出来，神圣威严。武者当真是得天独厚的存在，天地都会为他们动容。
即便在世俗人看来其重无比的伤势，不论是筋骨俱折四肢尽断，还是开膛破肚鲜血淋漓，只要武者有天地元气的滋养都能很快恢复如初。
所以卫无疆看着自己血肉淋漓的双手，神色显得颇为无奈。
打开书箱，看着自己带来的一些小玩意儿，他愁苦的脸上总算流露出了几分笑意，就像小孩子看着自己心爱玩具的一样：“宝贝儿，我的好宝贝儿，你快出来透透气吧……”
褐色的书箱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很是冰冷，但那书箱听到卫无疆的言语，竟似有了生气一样，微微抖动了起来。
不一会儿，那种抖动越发强烈，书箱都开始吱呀作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爬出来。
一条蛇，一条通体雪白的蛇，缓缓从书箱中爬了出来！
这条小蛇雪白如羊脂，全身竟然呈现出明朗的半透明状，好像通体由一块温润的白色玉石雕琢而成。
它大概有三尺长短，一出书箱就昂起头吐着信子，探寻空气中的某种气息，黑色的眼瞳中流露出熟悉而享受的神色。
难以想象一条蛇竟然会流露出人一样的神色，但卫无疆却早已见怪不怪了，一把拉着白蛇的脖子，亲昵地开口：“小白啊，我对你不错吧，难得出来散心我都要把你带上，这儿可是你的老家，你要好好保佑我们啊……”
那条名叫小白的蛇摆了摆头扭动身子，眼瞳滴溜溜转，似乎很是不喜欢卫无疆的亲昵。但它也并没有怎么抗拒，只是待卫无疆说完话，便猛地弓起了身子，随后急剧向空中一冲！
唰！
虚空生出阵阵涟漪，小白突兀地消失在原地！
卫无疆看着小白消失，咧开嘴笑着：“不枉我养了你十年，果然听话。”
小白，这个听起来像是小孩子的名字，是这条雪蛇的名字。
而帝下之都……是它的家乡！
卫无疆之所以敢进帝下之都，不是他艺高人胆大，更不是他缺心眼不怕死。而是因为他知道，除了那个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之外，此行最大的保障便是小白！
按老流氓沉舟的话说，只要有小白在，你可以横着在帝下之都从西走到东！
“哈哈，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卫无疆站在惨白的石碑前面，笑得很含蓄，矜持地点着头，颇有点儒雅的味道，“看来明天能省心很多，顺利的话明天拿完东西就走人！”
只是很可惜，有时候你明明觉得很舒心，觉得这个世界无比美好、天下太平、万事如意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会和你开一点不让你舒心的玩笑。
通常，我们管这叫无常的命运。
此时，月光清冷如水，山林幽静如诗，美景如画。
一缕若有若无的妖异歌声，突兀地从密林深处幽幽传来……
……
……
卫无疆也很喜欢唱歌。
或许是受了无良老板沉舟唱十八禁的影响，他很喜欢在阳光正好的午后，泡一杯清茶然后躺在藤椅里，捧着《长生经》修行，顺便唱几首听霜当地的民谣。
在和煦的午后饮茶欢唱，是一件极具闲情逸趣的事情，但如果把时间地点换成半夜三更的深山老林里，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这大半夜的是谁在唱歌？难不成是妖精？”卫无疆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望着密林深处歌声传来的方向，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长刀上。
幽幽的歌声越发清晰，从最开始的一丝一缕，渐渐变成婉转清扬，不停地在卫无疆耳旁回荡。
这歌声在卫无疆听来凄婉迷离，就好像有一个世间绝美的女子，穿着红衣广袖的戏袍，在幽静的山林中翩翩起舞，放声高歌，吸引情郎前来幽会。
嗡嗡嗡嗡。
腰间的长刀猛然颤动了起来，无风生鸣，几乎快要跳出刀鞘。
但卫无疆没有动，只是轻抚刀鞘以示安慰，静静站在原地。
他不需要出手，因为他知道小白就在黄泉碑附近。只要有小白在的地方，帝下之都中无论什么妖魔鬼怪都闯不进来！
只要守在黄泉碑旁三丈范围，他们一行三人自然可以安然无恙！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飘渺的歌声在卫无疆听起来，起伏不定，高低错落，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似乎是在向人倾诉心事：“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只要能得到自己心爱的人长相厮守，就算明天就死去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来吧，来吧，随我去往极乐世界，与你心中的一切美梦相会吧……”
这死亡的歌声，沿着最细微的缝隙流淌到人心最幽深的角落，勾起人心中最隐秘最真实的欲望！卫无疆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瞳中散发的金光却越来越亮，好似有一轮朝阳即将跃出深邃的大海。
“不好，卫无疆，司徒颖不见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骤然将卫无疆从那种奇异的状态中惊醒，他悚然一惊，这歌声竟有如此蛊惑人心的力量！
卫无疆猛然回头，看向身后的黄泉路，眼中精芒四射——
一抹淡绿色的身影，消失在青石铺就的黄泉路上！
“妖孽敢尔！”
一声暴喝，一道雪亮的刀光刹那间电射而出。
长刀破空呼啸，直射黄泉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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