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Chapter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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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尔从不讲究华贵的衣饰, 或者注重作为王威肃的姿态,大多时间他明朗而自然, 只像一个相貌俊秀的寻常少年,全然不见王的凶悍压制。

可今天拉斐尔没有往常那样不拘小节, 他披着一件纯黑的风衣,戴着同色礼帽,手中撑着一把手杖般的长柄伞, 像年纪尚轻的学者。

拉斐尔笑着将礼帽摘下, 戴到洛修斯的发顶上:“在您进入约瑟逊城之前, 您需要穿戴一些足够明显的黑色衣物。”

洛修斯将礼帽扶好:“为什么?”

“这会为您带来众人对您的恐惧,”拉斐尔语气轻快,“让您免于过分的骚扰和烦忧。”

洛修斯无法领会到拉斐尔的表意,皱眉问:“你在说, 约瑟逊城的人族会害怕穿着黑色衣物的来客吗?”

拉斐尔回答:“约瑟逊城有两个将死亡带向这片土地的恶魔, 其中一个就是穿着黑色衣物的人们, 另一个的话——”拉斐尔比了个“嘘”的手势, “您到时候会知晓的。”

他看了眼洛修斯怀中的猫咪,意味深长道:“您将它带来了,猫已经许多年没有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了。”

洛修斯:“猫?”

拉斐尔没有再继续谈论“猫”, 他扶了扶洛修斯的帽檐, 眉心微紧:“您戴上帽子后就比我高了, ”他瘪了瘪嘴,“您会嫌弃我吗?”

“……”洛修斯打掉了拉斐尔转帽子的手,“你应该知道, 我原本就比你高,只是这副躯体比你矮。”

拉斐尔牵起洛修斯的手,露出点难过:“所以您的意思是您一直嫌弃着我吗?”他孩子气地踮了踮脚,“我是矮人族,我也想长到奥尔丁那么高,可我做不到——您让我的时间停止在了我十六岁那年。”

洛修斯又把手抽出来了:“为什么会突然在意起身高这件事?”

“您不知道吗?”拉斐尔无辜地笑着,“如果您被奥尔丁那样的造物抱在怀里,即使衣衫齐整,样子也很情/色。”他放回脚尖,“可我就做不到了,除非我在跟您做一些别的事情。”

“……”洛修斯盯了拉斐尔一会儿,“闭嘴,不要在我身上联想这种事。”

他转身向约瑟逊城的城门走去,拉斐尔在他身后,像个受委屈的小孩子:“为什么不可以呢?您陪伴着奥尔丁度过了他的发情期,难道您和奥尔丁之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吗?”

“或者……您是出于害羞,不肯让我提到发生过的事吗?”

如果没有奥尔丁发情期快结束的时候的那次小意外,洛修斯现在可以正直地说明的确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但可惜,有一次小意外。

洛修斯想起这件事稍感生气:“住口,别说了。”

——刚才的话半真半假,只是拉斐尔的玩笑,可现在拉斐尔真的愕然了。

他瞳孔骤缩,不可思议地问:“您……接受奥尔丁的求欢了吗?!”

“没有。”洛修斯不想回头,“我只是不想再听见你提起这件事——别再说了,比起这种事,我更想从你嘴里听见有关于约瑟逊城的事情。”

“好,不提……可有关于约瑟逊城的事情,您在来之前应当已经有所了解了,您想要我和您再复述一遍什么呢?”

直到走进破败无人的城门,拉斐尔才开口:“统算出梦魇一样的瘟疫杀死了多少人族和妖族吗?”

从城门向通向约瑟逊城内的长街眺望,洛修斯愣神了一会儿——约瑟逊城是座混乱的废城,但通出数百尺的街道上不仅仅屋房腐朽,还不见人影。

黑瘦的老鼠四脚朝天地死在洛修斯脚边。

二世醒了,向下探着胖胖的脑袋,“喵”了一声。

继续向前走,破落的矮房排列着,有的烂门大开,有的门锁紧闭。

拉斐尔停在一处掩着门的木房子门前,用长柄伞的伞尖顶开了那扇门:“这间房子里没人,”洛修斯先走进去,进去后才听拉斐尔说,“或说没有活人了。”

恶不可闻的腐臭味扑面涌来。

一个枯瘦的女人面朝下倒在干草堆上,头发乱糟糟地像被晒干的海草,苍蝇嗡嗡地围着她作转,她只露出一双手,黑色的,像烧焦的木炭。

半大的小女孩蜷在她身边,干枯的一团,黑色尖瘦的手指像禽鸟的爪子。

那双沾着血渍的黑紫指爪中,至死还紧抓着一只铁质的十字架,等待神灵的救赎。

拉斐尔只站在门口,远远地瞧着在草堆上无声无息死去的母女,微笑道:“从约瑟逊城爆发出的瘟疫被叫做黑死病,您应当猜得出,黑死病的名字应当来自于它的表征。”在拉斐尔的嗓音外,洛修斯听见了混杂的脚步声,拉斐尔继续道,“可除此之外,您还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体会‘黑死病’的含义。”

洛修斯向门口看去,看见门口闯进五六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们统一地穿着黑袍,戴着黑帽,脸上有一张鸟嘴式的金属面具。

他们手中是一把长柄镰刀,刀刃勾曲。

男人们的视线扫过洛修斯和拉斐尔,冷声问:“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吗?”

洛修斯还没回答,拉斐尔微笑着向男人们致礼:“是的,我们尚未来得及佩戴上面具与镰刀,我们碰见了这里的两个不幸死去的病人,所以想先为你们帮忙,将她们带走。”

“你们两个蠢透了,”男人说话毫不客气,“你们的冒失会让你们付出生命的代价——现在就出去,离开这里,等你们把防护的装备穿齐了,再好好用脑子想想你们要做什么。”

洛修斯皱了皱眉,他想在这里看看这些戴着古怪面具的男人们要做什么事。

可拉斐尔却过来拉住了他,笑道:“好,我们离开,你们自便。”

在出门前,洛修斯回过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了一个男人将镰刀刺进了女孩尸首的背脊,像勾着一头死去的猪畜,将女孩丢到了干草堆上,压在了女人的尸体上。

一簇火苗从干草堆下面点燃升起。

洛修斯思索了半晌,问:“你说这是瘟疫……他们在阻隔瘟疫的播散吗?”

拉斐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说:“您知道黑死病还能怎么理解吗?”

拉斐尔在领着洛修斯向前走,洛修斯问:“还能怎么理……”他一句话没说完,脚步陡然一停,站在原地注视向前面的一间矮房。

一个羸弱的男人疯了似的尖叫着从屋子里破门冲出,他脸色很差,皮肤渗着溃烂似的黑斑,衣服破破烂烂,连鞋都没穿。

“啊啊啊啊——我求求你们,别、别杀我,我……”

“噗嗤——”

男人的尖叫戛然而止,向前扑倒下去。

一柄柄很长,刀锋弯曲而小,钩子似的镰刀勾进了他的后颈,刺透了他的咽喉,把他拖回了那间破败的房子。

屋门后,戴着尖鸟嘴面具的男人似乎看了一眼站在街上的洛修斯和拉斐尔。

“从另一个角度理解,”拉斐尔看向洛修斯,似乎并不受这一幕影响,笑着说,“杀死病人的,除了瘟疫,还有这些穿着黑色衣袍的人们。”

洛修斯无法对这种事做出有个人感情色彩的评判:“他们杀死了活人,也杀死了病原。”

“约瑟逊城是黑死病的发源地,虽然黑死病似乎只出现了几个月的时间,但约瑟逊城的人口已经寥寥无几了。”拉斐尔说,“而瘟疫还在向别的地方传播着,有人认为,只要把患病的人无论死活全都烧掉,黑死病就结束了,所以出现了这个穿着黑色衣服游荡在疫区的组织。”

他看上去颇有兴致,紫罗兰似的眼注视着洛修斯:“您认为这是可行的吗?”

洛修斯没有给出答案,他只是问:“你说这是瘟疫,这是由什么传播的瘟疫?”

“您果然没有把心思浪费在无聊而无用的道德批判和慈悲怜悯上,”拉斐尔弯起眼,“这是鼠疫。”

洛修斯重复:“鼠疫?”

“在黑死病爆发前,我曾来过约瑟逊城,所以我想和您说个秘密。”拉斐尔说。

洛修斯皱紧了眉:“你要说什么秘密?”

拉斐尔将洛修斯怀中的缪金二世抱了过来,猫咪懒洋洋地躺在他臂间,拉斐尔贴近了洛修斯的耳廓:“约瑟逊城对猫深恶痛绝,他们贫穷,饥饿,厌恶猫,这片土地上已经几百年没见过猫的踪迹了。”

洛修斯愣了一下,拉斐尔没有停:“与之相对应的,约瑟逊城贫瘠得也不是一个老鼠喜爱往来的地方,这里连寻常的植被都寥寥无几。”

“可一片老鼠寥寥的土地,为什么会爆发出鼠疫呢?”拉斐尔轻声问。

可他不是猜不到答案的在询问洛修斯。

洛修斯知道拉斐尔的意思,他严肃起来:“你是说,有谁故意地将鼠疫带到了这里吗?”

拉斐尔问:“您知道约瑟逊城这样混乱的地区的特征是什么吗?”

洛修斯:“无人管辖吗?”

“无人管辖,”拉斐尔微笑,“穷困潦倒,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进行在这里,每天无数人从这里出去,又有无数人到这里来。鼠疫来到了约瑟逊城,又从约瑟逊出去了,等到约瑟逊城的人们全都死去,它就彻底离开了。”

洛修斯怔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瘟疫已经传到外面去了?”

“是这样的,相当有意思,黑死病的散播速度比正常瘟疫的传播速度快无数倍。”拉斐尔笑道,“更有意思的是,在普通人族妖族毕生无法抵达的深渊之海,同样出现了发作在妖族身上的黑死病。”

他似乎在叹息:“所以即使将所有患病的人们都杀死了,瘟疫仍然不会结束——因为有人在投放瘟疫。”

“您认为这个人,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黑死病借用历史上的黑死病,但不要和历史对号入座= =+

谢谢豆沙包兄的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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