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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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洛没了工作后,谢红英勉强撑着,跟儿子又在大城市里呆了大半年。

这大半年里,谢红英心都操碎了,眼看着儿子日日去找工作,日日碰壁,脾气一天比一天坏,谢红英是没少抹眼泪。

那些没眼力劲的公司,明明有些个都已经通知了她儿子过两天去面试了,可真过了两天,她儿子去面试的时候,那些混账东西,却又用那种奇奇怪怪的目光打量她儿子,笑嘻嘻的就把她儿子的简历给扔回来了。

谢红英听儿子说过,那些人就是在找借口,还说什么陈家洛以前呆的公司,跟他们的业务不对口,气得陈家洛一回来就在家里大声的骂,满屋子翻酒喝,喝醉了就接着骂,骂完了就吐,吐完了……谢红英只能抹着眼泪把儿子弄上床睡了。

最初那段日子,谢红英还能对着王晓欣颐指气使,喝斥着那个在她眼里已经一无是处的女人照看她儿子,可后来,连王晓欣都跑了,这些事情就全部落到了谢红英头上。

陈家洛心里不痛快,喝完酒就爱闹,他们租的房子已经越来越小,周围的人也开始乱七八糟,每次陈家洛闹完了,谢红英还得出门跟别人再闹一场——谁都不愿意总是半夜三更的听到个男人死哭活嚎,尤其,好些人第二天还得上班。

不过,还好谢红英跟人吵架是吵出了经验了的,这倒是没输过,可是,没想到,他们的房子租满三个月后,房东就死活不肯再让他们租了。

于是,谢红英只能拖了大包小包,带着满脸颓丧的儿子回了老家。

其实,最不愿意回老家的人就是谢红英了。

当初,谢红英被王晓欣叫去城里,那是得意洋洋的走的,她是跟人这么说的,说儿子要接她去享福、去养老,如今……却拖个连人样都快没了的儿子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了,叫谢红英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因而,回去的时间,就特意选了晚上,趁别人都睡着了,谢红英再拖着浑浑噩噩的儿子,背着个大包裹,准备就这么偷偷的溜进村儿。

可谢红英不知道的是,村儿里最近遭了贼,有两户人家的鸡被人偷了,还有家人的牛圈里也多出一排脚印。

要知道,耕牛在农村可是大事!虽说现在是有机器,可大家都是小家小户的,怎么可能买得起那种东西?

因此,基本上,就是一个生产队有那么一两头耕牛,大伙拉杂着养着,农忙的时候,匀着用。那些常在农村跑的贼偷儿,也知道这个道理,基本上也不会去动这种要命的东西——你偷只鸡偷只鸭子什么的,没人跟你认真,最多给泼辣女人指天骂地的骂上一段时间,可你要是动了耕牛,就算是没常识的农村人,那也是要报案的!

于是,谢红英手上拉着个浑浑噩噩的大人,背上背着个压弯了她的腰的大包,跟做贼一样溜回村里的时候,就听几声狗吠。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四下的看家狗都被这几声吠叫惹得狂吠了起来。顿时,村里的灯全亮了!

就见从离村口最近的一家农户里,一下子就蹿出几个老老少少的男人来,有手脚慢点儿的,还在一边吼着“操东西”,一边往身上套衣服。而手脚快的,已经灵活的冲到了呆滞的谢红英面前来了,手里的扁担眼看着就举了起来。

陈家洛就是再颓丧,再忧郁,这会儿见了这种阵仗也给吓清醒了!一手抓住那扁担,一手将呆滞的谢红英推开,就是一阵大吼:“你们干什么?!”

农家里射出来的灯光隔了这么远,本来就有点瞧不清楚,陈家洛又是好久没回过农村了,大家对他的声音都不熟悉。再加上他这段时间烟酒不断,自己折腾自己,早把自己整得没了个人形,谁还认得出他来?

那边儿一户一户的农家,都被这狗吠和吵闹给吵醒了,纷纷开了灯,灯光一片一片的亮开,不少人穿衣穿鞋,口里问着“怎么了怎么了”,手里已经开始抄上了扁担、锄头、棍子等,甚至有人,已经开始给吠个不停的大黄狗解链子了。

陈家洛急了,将手里的扁担一扯,就要开吼,哪想,对方的嗓门却比他大多了,刚发觉手上“武器”有被人抢走的趋势,立马就对匆匆赶来的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吼上了:“来人哇,快来人哇!这狗 日的贼娃子,给老子把他按实了!妈的,敢偷老子屋头的鸡!看老子不打断他的腿!”

陈家洛还没来得及说个分明,就是一声惨叫,手臂已经给人反压在了背上,骨头嚓嚓作响,又是一个推搡,扑通一下就摔了个狗啃泥,给人牢牢按在了地上,让陈家洛一句匆匆出口的“是我!别打别打!”变成了“呜呜……呜呜呜……”,然后,就是背上一痛。

陈家洛嗷的一声,全身就是一抽,可没等他弹起来,又被人狠狠的一按,重重的跌了回去。

谢红英被成群结队跑来看热闹的众人你一推我一推的给挤出了人堆,这会儿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可却是怎么挤都挤不进去,只看得到一个个的人影子、人脑袋影影绰绰,里面的人个个忿忿,在那儿大声的吼着什么“给老子打!狠狠的打死这个龟儿子!妈的!”,谢红英总算记不得面子了,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别打啦!别打啦!那是我儿子啊!”

有人举了只电筒,一下子射向谢红英,谢红英被射得眼睛花,赶紧的偏过头去。就听有女人的尖声尖气的喊了一嗓子:“诶,这不是陈家嫂子吗?哎哟喂,快停下停下!别打了!认错人了!”

人堆里正闹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们愣了愣,各家的女人们总算是上前拖走了自家男人,谢红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过去,从泥坑里刨出自家儿子,电筒一射过来,就见陈家洛正低低的哀嚎着,脸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还多了个大鞋印子!

谢红英哇的就是一声惨叫,抱着呼呼喊痛的儿子仰天就是一声长吼:“我的儿哟——我可怜的儿哟——你们这些杀千刀的啊!”

旁人面面相觑,瞧见陈家洛那副惨样的愧疚却一下子被这几句狠话给骂没了,有个刚才打得最狠,直接给了陈家洛一扁担的汉子呸了一声,骂到:“哭!哭什么哭?妈的,要不是他一声不吭,咱们会这么狠吗?谁让你们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啦?”

陈家洛眼皮子肿得不行,嘴巴里吃了不少泥浆,也不知道这根田埂上是不是经常有鹅有鸡放养着,那一嘴巴的味道……陈家洛直想反胃!这会儿就算听了这么让他愤怒的话,也说不出话来了——他嘴巴一动,就疼得直抽气。

谢红英却是毛了,抱着儿子像头母老虎一样瞪着周围尴尬的众人:“你们……你们……你们干的好事!我告诉你,我今天是记下了!你们赔我儿子!赔我儿子!”

谁还能没三分火气呢?众人本来是心虚理亏的,可让谢红英这么指着鼻子一骂,就有女人回过神来了:行啊!你不让你儿子被欺负,就活该我男人被你这么阴损回来吗?当老娘好欺负呢!

就有一贯跟谢红英不对付的女人一插腰站出来了:“行啦陈家嫂子,你儿子那么鬼鬼祟祟的,还背那么多东西,谁知道他是谁啊?哪有人半夜三更的回家的?连点风声都没听到!你儿子不会叫唤,你站一边儿的连声叫唤都不会了吗?你可吱了个声的?没有吱声,把你当贼打了,能怪得了谁?”

谢红英气得嘴皮子哆嗦,可今晚被她一句话骂进去的人多了去了,全站在了一条线上,这会儿已经开始杂七杂八的附和起来了。

这边是几声“是呀是呀,谁还认识他儿子呀?好些年没回来了吧?”,那边儿是几句“儿子不认识了,可这刚走了还没一年的陈家嫂子谁也不是认不出来,就不会喊个人说句话了?这不是自作自受吗?”

谢红英是头晕脑胀,连个插嘴的地方都没有了。

总算有会做人的,见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站出来,招呼了男人们,将受伤的陈家洛给背上送去了县上的医院,将陈家洛散了一地的东西收拾了给送回家去。

于是,谢红英跟陈家洛这一趟回家,是连屋都没沾,就又住进了医院。

陈家洛受的大多是皮外伤,没住两天,就因为那流水一样的医药费出院了。提了一大口袋的药,让谢红英扶着,两人是低着头回了家。

回家的时候,两人心里各有思量,却都是生怕有人看到了。于是,谢红英又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打扫了满是灰的屋子,连门都不敢出了,生怕被人揪住了笑话。

她如今,还有什么是能给人看的?想想当初趾高气昂的吹嘘,谢红英恨不得把头低进衣领子里去。

陈家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顿棍棒给彻底打蒙了,彻底的没了人形。

成天的啥也不管,就知道喝酒,谢红英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是把他彻底没办法了。

这是她唯一的一个儿子,从小捧在心尖尖上长大的,再苦再穷,愣是没让他受过委屈,想想儿子这段时间的可怜,谢红英总不能不要儿子了吧?

享福了好些年的谢红英只能重新操起了心,把地也给种起来了,儿子也伺候起来了。谢红英想想,要不,给儿子娶个老婆吧?唉,也是她不好,儿子跟舒心过得好好的,她要不参那么一脚,说不定,现在连孙子都抱上了。

谢红英想着,对儿子也就愈发愧疚了,虽是天天劝着儿子别喝酒,注意身体,可当儿子怒吼着向她要钱时,她还是给了。可没想,没过几天,陈家洛竟然连赌博的毛病都染上了。

当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跑到屋里来向谢红英要钱的时候,谢红英只气得浑身发抖,要不是村里总还算有人发现了,叫了人来,只怕谢红英好不容易支撑起来的这个家就得垮了。

从那次过后,村里的那些女人们就再也不在谢红英面前故意奚落她了,虽然还是会在背后家长里短的说得兴起,到底没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可那些人眼中的那点同情,却让谢红英恨得咬牙:那种同情,从她嫁过来、从她成了寡妇,就一直伴随着她。她不稀罕!

那天晚上,谢红英终于下定了决心,得给儿子找个老婆才行!

谢红英好不容易托了人从外村说了个媒,那姑娘她去看过一眼,是个老实肯干事的,虽然年纪稍微大了一点,比儿子还大两岁,还离过婚,不过,好歹没儿女嘛!到了这个年龄的,没儿女的可不多了。至于样貌,谢红英就不在乎了。她算是看遍了,那些好样貌的姑娘,就没一个好东西!就是要这样,老老实实的,才不招蜂引蝶,才实在!

谢红英好说歹说,总算是让沉迷于烟酒里的儿子穿上了那好久没穿过的西装,头发胡子都打理过了,嘿,别说,那股子帅气劲儿又出来了!

谢红英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心想:别说是这么个小地方,就是那大城市里,也没几个有她儿子长得好啊!就那姑娘的样貌,多半得被她儿子给迷住咯。

见面是在个小饭店,谢红英跟对方姑娘和姑娘的妈是见过面的,那边儿姑娘一抬头看过来,立刻就有些害羞不自在。

谢红英往身边一瞅,心道有戏,立刻就又昂头挺胸了起来:不愧是她儿子!瞧瞧这样貌,多帅气!

谢红英兴高采烈的拉着儿子往那边儿走,也没注意到儿子的表情,简直是随着她的脚步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结果,走到桌前,等对方都站起来了,谢红英也准备开口介绍了,陈家洛却一把甩开了谢红英的手,火冒三丈的指着那姑娘就是一吼:“这就是你找的女人?就这样的?要结你自己去结吧!我不稀罕!”

一股烟味儿冲着谢红英扑面而来,谢红英还没回过神来,咆哮的陈家洛已经咆哮着拂袖而去。等谢红英慌慌张张的意识到儿子说了什么,就对上了对方姑娘一脸的泪水,和对方姑娘的娘愤怒的表情:“就这样的男人,我家闺女还看不上呢!屁本事没有,就知道吃软饭靠妈的混账男人!走闺女!”说完,桌子上就走了个干干净净——人家连饭都还没吃呢!

经此一事,陈家洛的怪脾气是传出去了,谁都不肯把自家亲戚介绍给这家人,谢红英拉下老脸跑了不知道多少人家,碰了无数的壁,最后不得不放弃了。

谢红英是又气又急,又觉得丢脸,偏偏,陈家洛还不管事,成天的游手好闲喝酒赌博,谢红英被吓了几回,骂了几回,终于吃不消了。

她年纪其实不算大,但是,从小一手把陈家洛拉扯大,本来就吃了不少的苦。后来陈家洛孝顺,把她照顾得好,的确让她享了几年的福。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谢红英已经习惯了那种清闲的生活,突然一下天塌了,什么都要她操心,就连丢了好几年的田地也得靠她一个人操持起来。遇到三伏天打谷子的时候,她一个老人,就算再怎么请人帮忙,也累得够呛。

这么又气又急又累,心里还始终憋屈着,一段时间下来,身体自然就撑不住了。

谢红英去的时候,是个冬天。

陈家洛一脸的胡子拉碴跪在她的床前,几年来,第一次哭得那么伤心,嘴里一直念叨着:“妈,妈你别吓我,妈,都是儿子的错,儿子知道错了,你起来啊妈!”

谢红英曾经胖嘟嘟的手指如今已经是瘦骨嶙峋,手背蜡黄,手指上的金戒指更是早就不见了。

陈家洛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谢红英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拼着最后的力气细细嘱托着:“家洛,妈别的心愿都没了,就盼着……就盼着你能给妈生个孙子。你……你要是成亲了,生孩子了……记得……记得告诉妈一声……”

谢红英就这么走了,陈家洛也终于不再浑浑噩噩,可是,还有哪个姑娘还愿意嫁给他?

谢红英最引以为豪的大学生,学的那些东西,在他一穷二白的时候,又能派上什么用场?而在农村里,那些插秧、开地的活,陈家洛却从来没碰过,一路学得磕磕绊绊,几年后,再回想当初大城市里的那段生活,再回想曾经陪伴自己的那个温柔美丽的妻子,几乎怀疑是一场梦。

陈家洛四十多岁的时候,总算是挣下了一点家底,把房子翻新了一下,接了个媳妇。

媳妇是外地人,别人介绍的,腰粗膀圆,面色黝黑,说话大声大气的,吼得对面坡都能听到。

介绍人一个劲的说这样的媳妇好生养,好干活,彼时已经再看不出年轻时的俊朗帅气的陈家洛点点头,同意了,给了介绍人一大笔钱,把两口子的结婚证书的复印件在谢红英坟前一把火烧了。

结果,刚结婚那一两个月还好,过了没多久,那媳妇就开始原形毕露了。

原来,那女人彪悍无比,以前结婚的时候,就爱打老公,跟满村子的人吵架撒泼,那家男人受不了她,却又拿她没办法,还好那家男人的兄弟是个厉害角色,找人收拾了这女人一顿,把这女人收拾怕了,总算是把婚离了。后来找了个说媒人,把自己嫁到了这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

女人其实是个能干人,地里的活、家里的事,都能一把抓。就是性子实在是强了些。见了陈家洛,见他虽然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地里扒活的人,但那样貌,到底是胜以前男人好几分的。哪个姐儿不爱俏?女人也就安安心心欢欢喜喜的嫁给了这个男人。

可没想,陈家洛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田里干事磨磨唧唧,总比不上别人不说,就连床上那事……哪怕是孤家寡人了一二十年的陈家洛竟也满足不了这女人。

女人顿时毛了,将个家里一把抓了起来,除了床上干事的时候,就对陈家洛没个好脸色。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女人脾气本来就不好,一回说二回吼的都没用,女人就开始动手打人了。

陈家洛刚开始还跟她还手,打得邻居都来劝,后来,邻居见得多了,也就当看不见了,除了那些爱凑热闹的小孩子,谁都不当回事。

陈家洛打了两回,毕竟没女人狠,拿着什么都敢打,管他是扁担还是菜刀。陈家洛那天生的欺软怕硬的性子顿时就冒出来了,一下子就软了。而这一软了下去,哪里还雄壮得起来?

于是,三天两头的,不如女人的意,陈家洛就得挨打。这么几年下来,陈家洛的性子就愈发的像烂泥一摊了,什么话都不敢说,唯唯诺诺得厉害。

到结婚都四五年了,女人总算怀上了。

陈家洛这才高兴了些,结果,生下来,却是个女儿,那模样,还大半随了女人。

陈家洛心里一下子就不喜欢了,可不喜欢有什么用?他年纪也大了,未必还能再生一个,家里又什么都是女人再管,虽然日子是比他一个人时好多了,可陈家洛从来没觉得好过。

陈家洛默默的陪着兴高采烈的女人抱着半岁的女儿照了张全家福,烧给了自家老妈。可烧的时候,陈家洛终于忍不住哭了,趴在自家老妈坟前哭得泣不成声。

女人这次没说他什么,哼了一声,抱着女儿走了。

陈家洛趴在坟前,想要回忆一下曾经的快乐生活,却发现,竟然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就连那个温柔贤惠的女子的样貌,都早已在他的记忆里模糊成了一片……

他后悔了,后悔得厉害,可是,却什么用都没有了。

天黑的时候,女人在对面坡扯着声音吼,让陈家洛回去吃饭了,陈家洛抹去眼角的泪水,就这么低着头,踩着田间的小路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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