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勘察窨井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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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熊与老鼠交往笃厚,有可能是老鼠逃跑的同谋。但是,崔海燕分析,两人关系好,那是表面的。狗熊只有莽力没有心智,老鼠精明过人,犯不着为头笨熊轻易暴露自己。难道是秀才?据说,秀才与老鼠私交甚好,又竭力调出监房。种种迹象表明,隐藏老鼠背后的可能就是秀才,而只有秀才的城府才能让老鼠心甘情愿地打头阵。

“假如有犯人检举我崔海燕要越狱,你说政府会相信吗?”收工时,站在嘈杂人群中,崔海燕问老鼠。

“有犯人怀疑你了?”老鼠警觉地问,“谁?我们想办法摆平他堵住他嘴。”

“别问是谁,你回答我。”崔海燕说道。老鼠很快进入同一个阵营,崔海燕暗暗好笑。

“嗯,不管信不信,政府先把你单独关起来审问,让你脱一层皮再说。”老鼠沉吟了片刻,说道。

“如果没有证据,政府也这么做啊?”崔海燕机警地左右观望了一下,回头问道。

“当然了,政府最害怕有犯人越狱了。越狱是砸政府警官的饭碗。谁当班跑了犯人,谁就会下地狱。你别忘了,明年要开奥运会了。”老鼠也是前后望了几下,回答。

“哦,你狗日的政治敏锐性很强嘛。”崔海燕说着,醒悟地摸起了脑袋。对呀,在奥运会结束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警方将社会治安作为公安部门第一要务,那么,监狱这块,也将反逃跑工作提到政治高度。离奥运会开幕日子越近,监狱监管工作越严格,意味着越狱难度就越大。只要计划成熟,越狱越早成功率就越高。

“政府部门关注政治,社会其他行业也要关注政治。像我这行当,也必须关注政治大气候哪!”老鼠卖弄经验,眼睛泛着光亮,“如果不知道避风头,我早栽了!”

“那么,如果真有人检举我越狱,政府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关我再说?是不是这个理啊?”崔海燕不断地其他犯人招呼着,仍低声地问老鼠。

“那是自然的。别以为你混得拽,是骨干犯,表现积极,又有奖励,只要有人揭发,抓你没商量,还没人敢保你,哪怕是我们的教导员。哼!”老鼠对着走来的狗熊,说道,“你去站队啊,我和崔总说点事呢。”“哦”,狗熊老实地去站队。

崔海燕何尝不知道政府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处置原则?他本是想吓唬老鼠:我是深得政府信任又有条的犯人,检举我没人可相信的,不要轻易惹我。哪料想,老鼠没吃这一套。他嗯嗯两声同意老鼠的观点,说:“你说的另一同伙是不是狗熊?”他故意没说是秀才。

“崔总你的诚意还不够,还没到告诉你底细的时候。”老鼠挑着细眉说道。

“我不是故意打探,啊,你别多心。既然需要通力合作,那得知己知彼,相互信任方能共进退,是不是呢?”崔海燕采取了迂回策略,说道,“我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怎么共事?又不是走私,只要达成交易,不问对方姓名。”

“道理我懂,只是没到时候。”老鼠挤着本来就很小的眼睛说。

回到监房,崔海燕不由自主地留神起秀才。然而,从吃晚饭到电视结束,也没见到秀才与老鼠接触。于是,他找到大头,海阔天空胡乱聊了一通,突然问老鼠把子有多少。大头费力地摇头,说真不知道老鼠究竟有几个把子。他又说劳改队把子关系的脆弱得很,经不起考验的。崔海燕心想,这最简单的道理我比你懂,你就别自卖自夸了。但他表面还是很谦虚地说:“还是头一针见血,分析入木三分。佩服哦!”大头谦虚了一下,就聊起了他感兴趣的汽车话题。崔海燕便吹了一通高档汽车,比如法拉利公爵林肯什么的,直吹得大头的眼睛要瞪落在地了。没在大头那里套到老鼠背景,崔海燕回自己号房,“鲍工,抽支。”敬了一支香烟给鲍工。

“哦,来一支。”鲍工对崔海燕走马换灯似的进出监狱十分诧异和佩服,对崔海燕进入二把手位置还是给予支持的。他接过熟悉的大中华香烟,风趣地说:“每天抽你的大中华,其他香烟都没口味了。有人递的玉溪香烟都没兴趣了。哎!”

“在这个环境里,有什么抽什么。等我哪天中华抽腻了,我还想抽熊猫呢。万一路子断了,三块钱的香烟还不照样抽?”崔海燕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对鲍工提到了大脚,希望鲍工给大脚一个合适的岗位。

“大脚啊?他和你有什么瓜葛啊?”鲍工问。

“缘分吧,我只是想帮他一把。”崔海燕憨厚地回答。

“嗯,这样吧,下次调整岗位时给他一个杂务,没有确切的劳动任务,比较轻松。你看呢?”鲍工说道。

“行啊,我替大脚谢谢您了!”崔海燕拿起鲍工丢下的一份晚报,突然对其中一条新闻感兴趣了,说道,“这个学子上学挺艰难的啊,我资助她完成学业。”

“那条新闻我读了。孩子面临辍学,是有点可惜。可上不起学的孩子太多了,能上报纸得到社会资助的还是极少数。你真的要资助?”鲍工摘下眼睛望着崔海燕,问道。

“这还用玩虚得啊?不就是几千块的小事嘛!”崔海燕豁达地笑着,说道,“明天上午我找指导员办理这件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比起求学来,我认为,给人受教育机会比救命强百倍。”鲍工竖立大拇指说道,“小崔,你好样的。”

“哎,鲍工您别这么夸我啊。”崔海燕谦虚了一下,说道,“救穷人,只会使穷人愈发地懒惰,而教育则不同了,给学子机会,将来他会反哺社会的。”

“有道理,你还有点良心和社会责任感,真的,不是恭维你啊。”鲍工说道。

“像我们这些被剃了光头的人,社会上都说我们是渣滓,我们可不能作践了自己啊。”崔海燕正色地说着,偷看了鲍工一眼,问:“您说,老鼠这个人怎么样啊?”

“啊,你怎么又说到了老鼠啊?嗯,这家伙贼眉鼠眼的,面相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贼,不舒坦,不过,劳改队里关的都是社会垃圾,都一个样。老鼠,感觉一般。”鲍工说道。

“他在我们分监区有关系很铁的吗?”崔海燕问。

“不知道。我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呢,还管张家长李家短?”鲍工说着,悠然自得地拿起收音机听起广播来。

鲍工在车间的地位无人替代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深得政府信赖,他完全不必在意处处留意和防备他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鲍工的处世哲学。所以崔海燕对鲍工的回答没有多少失望。

第二天,出工离开监房时,没见到指导员人影,崔海燕在车间找到分监区长。分监区长一听要给社会孩子捐资助学,不知道是鼓励还是反对,木然地说这事等指导员定夺。崔海燕估计分监区长工作主攻方向是生产,而犯人改造是指导员的职责,所以,他准备等指导员到车间或回监房再请示。没等到指导员,却等来了教导员。教导员默默地走到警务台,接受了值班民警让座,呷一口犯人给泡上的茶,点上一民警散发的香烟,与分监区长说上话。崔海燕很卖力地在车间转悠,在犯人中吆喝,然后走到警务台前,有礼貌地与教导员打了招呼。教导员示意没有找他谈话的本意,崔海燕则识趣地离开。

崔海燕向禽兽招呼一声,从容地走出车间,进了仓库。板牙见到崔海燕,殷勤地孝敬香烟。崔海燕说抽我的,他把开账来的好香烟分发给板牙和另一个保管员。象征性地在货物中走一遭,崔海燕出了仓库,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任由自来水哗哗流淌,仔细打量旁边那一枚窨井盖子。

那一枚窨井铸铁盖与边缘的水泥接合紧密,看来很久没人动它了。而这窨井大小正好够一个人钻入,但不知道窨井盖下是流水还是电缆。

要不要上前实地考察?崔海燕在问自己。

“崔总,你发愣?”板牙提着脸盆突然来到水池边,问道。

“啊,我看到那一枚盖子很新奇。”崔海燕机灵地回答。

“那有什么看头啊?进号子的人对什么都好奇。”板牙把脸盆放进水池浸泡衣服,拧开了水龙头。

“那是什么窨井?”崔海燕走到水池边,说,“让我洗个手啊。”

“我也不知道,我都来了两年了,也没见打开过。”板牙让过了崔海燕伸来的手,埋头认真地搓洗衣服。

崔海燕很想对板牙说:“我们拿根撬棍打开瞧瞧。”当然,那只是一瞬间的愚蠢念头。他怏怏地回车间。

回车间,不见教导员踪影,连分监区长也不在了,警务台边依旧端坐的是民警甲和乙两人。重新走一遍车间,崔海燕回到调度室独自一人抽着香烟喝着茶,考虑半晌,然后观察门外,迅速开柜子取出手机,出门找地方打电话。

刚出门,崔海燕冷不丁地被突然现身的指导员拦住。“崔海燕,你等一等!”

难道刚才指导员发现自己手机了?崔海燕的胸口一阵狂跳,心脏像兔子拼命往外逃,他压住快要出壳的魂魄,问道:“指导员,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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