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给儿臣练练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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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小半个月前。

得到天子启‘就在宣室殿侧殿住下,多陪我待会儿’的命令,刘胜自然免不了三不五时和天子启发生言谈、沟通。

当然,这也是天子启之所以要这么做——之所以要留刘胜在宣室殿常住的原因。

——天子启,自感时日无多。

所以,为了能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尽可能多的再教刘胜一些东西,天子启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

而那一天,当周亚夫即将被押入长安的消息传入宣室殿时,同时身处宣室殿内的天子启、太子胜父子,自然难免有了这样一番交流······

“周亚夫,难道就非死不可?”

“——怎么?”

“——公子难道认为,就凭自己那两年修为,便能压得住他周亚夫?”

对于刘胜的询问,天子启显然颇为不屑。

正所谓:人世间的一切道理,听人讲一万遍,都不如自己亲身经历一遍。

而对于天子启而言,‘少弱之君,压不住功高之臣’,便是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人生经验。

——天子启,降生于孝惠皇帝刘盈驾崩当年。

从孝惠皇帝驾崩、少帝刘恭继位开始算起,前后两位少帝各自在位四年,共计八年的时间;

到吕太后驾崩时,天子启才刚八岁。

对于后世人而言,八岁,还是一个少年天真无邪、到处撒丫狂欢的年纪,别说人生大事了,就连少年慕艾,对于这个年纪的儿郎,都还显得有些遥远;

即便是在这个人均寿命、婚娶年龄、心理成熟年龄都较后世更短、更早的时代,八岁,也仅仅只意味着一个男丁,长成了‘半个男人’。

所谓半个男人,就是虽然无法肩负起整个家庭,但也要开始学着、适应着,适当的肩负起家庭的责任;

便是虽然还没到婚娶的年纪,但也要开始物色人选,双方家庭开始沟通细节,以备将来。

说的再具体一点,便是做不了农活,就去除除草、清清渠,给父兄打打下手;

娶不了媳妇,那也得开始说媳妇,提前定好亲事。

而对于这个时代的贵族,尤其是宗亲王族、皇室而言,八岁,却已经是不小的年纪了。

——便说太祖高皇帝的嫡长子、刘汉社稷的第二位皇帝:孝惠皇帝刘盈,五岁被立为汉王太子,八岁被立为皇太子,十五岁,便继承了这汉家的皇位。

先太宗孝文皇帝,也是七岁便被封为代王,随即便离京就藩;

又在孝惠皇帝在位的七年、先后两位少帝在位的八年期间,于吕太后的威压之下,战战兢兢做了十五年的代王。

到吕太后驾崩,先帝自代国前来长安入继大统时,被朝野内外称赞为‘年壮老成’‘敦厚宽仁’的先帝,也才年仅二十三岁而已。

而在先帝继承大统短短一年之后,便在九岁的年纪得立为皇太子的当今天子启,实在是亲眼见到了当年,先帝从傀儡、从泥塑凋像,一步步成为在世圣人、成为‘汉太宗孝文皇帝’的全部过程······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朕尚且也知道:当年的孝惠皇帝,究竟是怎样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年十五而即大位,朝野内外,无论是百官朝臣,还是功侯贵戚,无不顶着一个‘开国元勋’‘宗社栋梁’,乃至‘丰沛元从’的帽子。”

“若非吕太后撑着场面,孝惠皇帝别说掌权了,便是安安稳稳坐在皇位之上,都是难如登天的事。”

···

“孝惠皇帝的经历,朕没看到;”

“但先帝入继大统之后的遭遇,朕,是点点滴滴,丝毫不漏的看在眼里的。”

“——陈平、周勃的老臣,本就是开国元勋,有功于宗社;”

“周勃自不用说,一个‘丰沛元从’的帽子,便足矣压得当时的先帝喘不过气;”

“陈平虽非太祖皇帝元从,却也因为太祖皇帝临终前的嘱托,而早在太祖皇帝尚在之时,便得了一个‘早晚要做丞相’的承诺。”

“而在先帝刚到长安时,这二人,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太尉;”

“一个掌朝中大事、府库积蓄,一个掌天下兵马、京兆禁军。”

“在这样举步维艰的局面之下,纵是先帝,也只能将陈平、周勃、灌婴等老臣一个个熬死。”

“至于秋后算账,根本就无从说起······”

···

“再到朕即位,明明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储君,羽翼早已丰满、早已掌控的朝野内外,也仍对一个申屠嘉束手无策。”

“一个削藩策,逼得朕同申屠嘉屡生嫌隙,甚至是冲突;”

“也···咳咳···”

“也做了几件湖涂事。”

“可就是那个压得朕喘不过气,连一纸削藩策都没法落在诏书上的申屠嘉,在跟随太祖高皇帝平定天下时,却不过是个挽弓执弩的卒子。”

“一个空有‘开国元勋’的卒子,便借‘老臣’之名,逼的朕这个足足做了二十多年太子储君,大权在握、正值壮年的天子,竟然只能······”

刘胜明明记得,在开始说这段话的时候,天子启面上还满是不屑;

——对自己‘周亚夫非得死吗’这个问题的不屑。

但说到最后,尤其说到申屠嘉这个开国时期的‘卒子’,却逼得自己干出那样无言启齿的事时,天子启的面庞之上,却难得一见的尽被严峻之色所笼罩。

满是严肃的看向刘胜,深深凝望向刘胜目光深处;

待刘胜被盯得有些心虚,天子启才面色阴沉的将目光稍移向侧方。

只是话中语调,却愈发严肃了几分。

“对于太祖高皇帝而言,就连韩信那样的人,都不过是随手就可以碾死的蚂蚁;”

“但到了孝惠皇帝临朝,几乎所有的开国元勋,随便单拎出一个,便都成了孝惠皇帝需要‘再拜而辞’的老臣······”

···

“陈平,别说是在太祖高皇帝之时了,便是在孝惠皇帝,乃至于前、后两位少帝在位时,都还是被朝野内外所不耻的人。”

“但到了先帝时,一个‘扶立’之功,就使得陈平名震天下,让先帝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到陈平老死的那一天······”

···

“已经故去的申屠嘉,也就是你这混账的老师;”

“——在太祖高皇帝征战天下之时,只是个一抓一大把的卒子;”

“——在孝惠皇帝之时,也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郡守。”

“——便是先帝入继大统之时,申屠嘉也根本不是什么人物,就连关内侯的爵位,都是先帝以‘追封开国功臣’之名敕封。”

“但先帝前脚一闭眼、朕后脚一继位,曾经的卒子,便成了压在朕头顶上的巨石。”

···

“那么,接下来呢······”

“接下来,又会是哪个卒子,成为后世之君头顶上的巨石?”

“——朕不知道。”

“朕实在不知道如今,在朝中艰难生存,连家中妻儿都养不活、连朝议都没资格参加的‘卒子’当中,究竟谁会在将来居于庙堂之高,以忠君之名,行权臣之实。”

“但朕很清楚:周亚夫会。”

“周亚夫,不是卒子。”

“而活着的周亚夫——三月而平吴楚之乱,于我汉家、我刘汉社稷有‘再造’之功,连朕都需要忌惮三分的大功臣,将来必然会成为少弱之君的阻碍。”

“现在,朕再问你:周亚夫,真的不该死吗?”

“活着的周亚夫,连朕都要被弄的心惊胆战,睡觉都恨不能睁一只眼;”

“如果周亚夫活的比朕还久,那我汉家,又能比朕多‘活’几年呢???”

说到最后,最开始的那抹不屑,终还是再次回到了天子启的面庞之上。

刘胜知道:这抹不屑,是天子启对自己那个天真的问题,所给出的最直白、最通俗易懂的答桉。

——这么蠢的问题,你也问的出口?

——做了这么久的太子,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天子老爹对自己失望了,刘胜当然免不得解释一番。

当然,最重要的是:刘胜想要告诉天子启,自己并非是不明白这些道理;

而是对于周亚夫,太子胜,也有自己的盘算······

“父皇的意思,儿臣当然明白。”

“但究竟压不压得住,儿臣认为,尚还有待商榷。”

“——如果父皇认为,儿臣没有继续说的必要,那儿臣这便住口。”

“可若是父皇愿意听一听,那儿臣,便斗胆试言······”

在刘胜说出‘儿臣明白父皇的意思’时,天子启的第一反应是:那就不要再多说了,就此打住。

当听到刘胜说‘我不一定压不住周亚夫’时,天子启则略有些烦躁的将面色一拧。

——天子启同意刘胜的看法。

刘胜——尤其是将来的天子胜,究竟压不压得住周亚夫,确实是现在还无法下定论的事。

但对于这种没有定论的事,天子启的一贯原则是:只要不是绝对可靠,那就等于绝对不可靠。

只是在刘胜之后的话道出口之口,天子启不知为何,还是将赶到嘴边的‘不要再说了,就这么办’给咽回了肚中。

至于原因,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句话。

——天子启,自觉时日无多······

到了这个地步,天子启希望能从刘胜口中,听到更多真实的想法。

即便刘胜的真实想法,可能会让天子启感到失望,也同样如此。

毕竟相较于将来,天子胜做出什么傻事,还是如今的太子胜说出一些傻话,更容易让人接受。

至不济,天子启也总还能为天真的儿子,提前留下一些布置······

“说吧。”

“但朕丑话说在前头。”

“——为君者,一言一行,皆当三思而后行。”

“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朕,可就要对太子失望了······”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里,天子启最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在得到天子启暗含警告的默许之后,刘胜,也终是将自己的盘算,毫无保留的摆在了天子启的面前。

“父皇拿孝惠皇帝、先帝,甚至是自己举例,儿臣当然不觉得父皇是在危言耸听。”

“尤其是先帝、父皇所经历的,都是父皇亲眼目睹,甚至是亲身经历的事。”

“但对此,儿臣还是有不同的看法。”

“——孝惠皇帝被元勋老臣掣肘,主要是因为元勋老臣,大都身居要职。”

“比如丞相平阳侯曹参、御史大夫安国侯王陵,以及当时的内史陈平。”

“——先帝被元勋老臣掣肘,也同样是因为陈平、周勃居于要职,而掌握了重要的权力。”

“便是父皇被老师——被那样一个开国前后的‘卒子’所掣肘,也并非是因为故安侯申屠嘉,而是因为丞相申屠嘉。”

···

“换而言之:少弱之君压不住的老臣,大都是居于要职,尤其是居于三公之高、全掌朝野内外军、政大小事务的权臣。”

“再换句话说:少弱之君压不住的,不是老臣,而是权臣。”

“这样说来,儿臣能不能压的住周亚夫,其实就看父皇将来,会不会委周亚夫以重任。”

“——再~说的简单点:儿臣或许压不住丞相周亚夫、太尉周亚夫;”

“但倘若只是条侯周亚夫、绛侯周亚夫,那儿臣便是太子之身,也不至于被一介赋闲的功侯,压得举步维艰了······”

天子启显然没有多少耐心,刘胜自也就长话短说,直指问题核心。

很显然:效果显着。

“嗯······”

“太子的意思,是留周亚夫一命?”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留周亚夫,不是为了用,那何不永绝后患?”

“单纯只是留周亚夫一命,恐怕并没有什么意义吧?”

“——儿臣,想让周亚夫培养将官。”

“嗯?”

···

“是担心周亚夫之后,我汉家没可用之将帅?”

“——唯。”

“——韩颓当虽是汉人,却也可以算是匈奴降将,可冲锋陷阵,却不可全掌大军。”

“——曲周侯丽寄,因为当年‘卖友求荣’一事,也不便委以重任。”

“这么急做什么?”

“说不定十几二十年后······”

“——父皇这不也说了吗:说不定。”

“——万一真的没有呢?”

“——万一周亚夫之后,我汉家,真的再也出不了可以统掌全军的帅才呢?”

···

“这个事儿,朕还是觉得不妥。”

“——就给儿臣试试呗?”

“——实在不行,再杀也不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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