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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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苍白,冷若剑芒。召集之语未落,四面八方就已围拢了训练有素的赵国士兵。

“虎符!”刘丹一脸震惊。

“你竟窃取虎符私自遣兵!”

刘淖鄙夷地看着他:“哼,赵国三分之一的精兵如今都被我调来曲梁了,现在巷里巷外满满皆是兵甲之人。大哥,你还有和我硬碰硬吗?”

刘丹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未吭声。但倏然间,身体靠前一颤,待面目重抬时,已判若两人。

他用一副陌生而诡异的腔调言道:“尽管放马过来,何惧汝哉!”

眸中的得意殆尽,刘淖警惕地拧起双眉,双方的气势在死寂中越演越烈。

屋内的胧兮见势不好,夺门阻止。

“血光之灾不可有,六哥莫再让他们互相杀戮!”

看到胧兮出来,刘淖马上厉喝:“你出来做什么?!不要命了吗?”

胧兮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刘淖的面色立改。

目光移向刘丹,她又淡淡开腔:“胧兮如今身负曲梁命案,但在长安下令之前,一切当属平干王管辖。侯爷这般兴师动众,岂非有越俎代庖之嫌?”

她,面容苍白,柔弱之中透着坚定。刘丹死死地盯著胧兮,而胧兮对上他的眼神,心内亦不由一凛,只见在他眸内存在两种性情先后交替,像是二角分饰。

刘丹竟阴森地笑起来:“既知汝欲除我,何不除之在先?!”

胧兮秀眉微皱,警惕地后退一步,对刘淖说:“你怎可如此乱来,私自遣凋一国兵马罪可当诛!”

刘淖不以为然地笑笑:“话虽如此,可我方才已经得到了最好的报酬。”

胧兮无奈地说不出一句话。

片刻之后,才道:“你下令退兵吧,此处不宜再起干戈!”

刘淖当即出言驳斥:“你脑子烧糊涂了吧!我一旦下令退兵,我们岂还有生路?”

“现在知道后果严重了?”胧兮反问,随即又说:“快退兵吧,我有办法脱身。”

刘淖紧攥着手中的虎符,满脸不信任。

胧兮道:“你若再不退兵,我便只有跟他们走了!“

刘淖怔怔,咬牙切齿地一挥拳头:“可恶。退下!”

赵军一退,刘丹的人马齐齐拥上。而未待刘淖拔剑,胧兮手掌一伸,一道清光屏障弹开了蜂拥而上的数人。

这奇诡的景象令刘淖目瞪口呆,甚至平日里训练有素的赵国士兵也窃窃私语起来。

只是刘丹仍在前进,胧兮透过结界看他,却发现在他身上,多了一种诡异的力量。

凛然相对,胧兮有种不好的感觉。刘丹邪气满身,在接近结界的过程中愈加强烈。

刘丹竟穿过了结界!

瞬间,胧兮身前光影破碎,她与刘淖同时震倒于地。

“刘丹,你……”刘淖一跃而起,挥剑刺去。而刘丹只是微摆袖风,一举将刘淖弹下台阶。

一手攥成爪状,伸向胧兮。

而胧兮根本运不上气,只能望着刘丹空洞的双瞳错愕。

为何会这样,他明明只是一介凡人,怎有能力打破自己的结界?!

阴风骤起,危险迫近。胧兮看清了刘丹身后的重影,顿时瞠目。

刘丹的面目越来越狰狞,隐形之中升起一股气流,胧兮开始感到窒息。

“哈—哈---哈,汝欲除我,何不除之在先?哈—哈—哈。”

刘丹唇齿未启,竟传来低沉恐怖的腹语,似深渊般不着底层。

教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一直一起一落,胧兮的精神渐渐恍惚,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

无隐和约荻。

刘堰和梦樱。

最受伤的情景反复演绎,从头到尾,由痛生恨。

心魔!

恍惚中,胧兮看到刘丹的笑容更加狰狞。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胧兮的幻觉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灌顶的清醒。

定眼视去,却见一柄长剑刺穿了刘丹的胸膛。

剑身白光通体,眼熟至极。

灵犀剑!

胧兮恍悟:“溪音,溪音!”

“胧兮!”溪音迅速抽剑,刘丹直直地从阶上倒下。

“你没受伤吧?”他话中带了一点心疼与自责。

“我没事。溪音,你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久别重逢,又是难中相遇,胧兮交替着酸涩与激动,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颗颗掉落。

此时,她当他是唯一的亲人,故而更加依恋。

“胧兮,没事了,我带你走。”溪音替她拭去眼泪,然后将其扶起,白光掠过,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刘淖难以置信,怔怔地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

一拂衣袂,小屋内灰尘掸尽。

溪音将折叠的杯子翻开,道:“胧兮,你今晚先在这里休息,等休息好,我们再作打算。”

胧兮默默地坐下来,神色黯然。溪音沉默了片刻,终于在她身边坐下:“途中你说不要回平干王府,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胧兮眸里开始泛泪。过了一会儿,却又湿意殆尽。

“情已歇,恩已断。既已长绝,多说无益。”

她抬眸看着溪音,认真言道:“溪音,你带我回去吧,带我回凝泉山。从今以后,我……不要再离开了。”

溪音见她如此决绝,又联系上锦帛上的内容,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且见胧兮有泪不落,心疼地岔开话题:“我收到你的锦帛,便日夜赶赴曲梁。没想到一到曲梁,就发现一处地方有异常,我猜可能是你,便赶紧过去了。对了,你说无隐师兄一直在帮你,那他现在人呢?还有约荻,以她的性子应该受不了他帮你的。”

提及无隐,胧兮的面目立即痛苦地皱成了一团。

溪音愕然,忙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忍痛片刻,胧兮再也忍不住眼泪,泪水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来:“无隐……无隐为了我,倾尽法力,最后……最后堕为了原形!”

她携着泣声,断断续续地讲述起这件事的始末。待言毕,已是满襟湿泪。

烛光式微,艰难地照亮一屋的凉薄。

溪音震惊,亦不由悲从心起。无隐,自己曾视他为手足,也曾轻视过他。而今,他的牺牲,又何尝不是自己的损失?

“最终,仍是欠了他,欠了他。。。。”胧兮哭声减弱,如同一只脱力的手。

啼笑皆非,对一个人的认知,何尝这般跌宕起伏过?

紧阖双眸,轻轻靠在溪音身上:“溪音,我好累,我好累,你带我走吧,带我回去吧。”

“好。”溪音环住她的双肩,答应着。

突然,胧兮身子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心头绞痛,一口污血震出喉咙。

“胧兮!”溪音惊慌失措。而胧兮在喋血之后却面露宽色,意识渐渐模糊。

隐约之中,但闻鸟鸣。清灵婉转,竟这般悦耳舒心。

胧兮张开眼睛,一时忘记了身在何处,但即刻之间又想起来。

“溪音,溪音……”她唤道。

溪音闻声而至,扶起她:“胧兮,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不舒服?”

胧兮望着他焦虑的面色,歉然:“放心,我现在感到很轻松,昨晚那口鲜血吐出,显然是体内的瘴气清了。”

溪音舒展了眉眼:“我做了菌子鲜蔬汤,还热乎乎的,这就给你端来。”

溪音喂胧兮喝下鲜美可口的汤。

喝完后,胧兮用帕子拭拭嘴角:“对了,溪音。”

“嗯?”

“此番离去已是决然,只是还有一事要尽快解决。”

溪音问:“是什么?”

片刻后,胧兮回答:“瘴气已清,但深受其害者仍有若干,我必须尽快救他们。完事之后,我便与此处两不相欠,马上就可以回凝泉山了。”

“你又要……”溪音听完色变,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一声叹息后,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

胧兮面露诧异,里面躺着一样状似灵芝的药材,看入眼内,十分熟悉,不由呼道:“阴阳茸芝!”

溪音点头:“不错。”

胧兮问:“你从哪里得来的?”

溪音道:“阴阳茸芝之所以能解蛊疫,是因其能用祥瑞之气克制阴晦之气。紫山地气祥瑞,远而观之,紫气东来,因此能集祥瑞之气而结阴阳茸芝。此次我游历五川,其实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寻它。”

胧兮微怔。

“当然,我说过,会在你需要我回来的时候回来。”他补充:“我不忍,你受到任何一点疼痛和伤害。好在此行不枉我苦心,还是寻到了。”

他继续说:“我替你去吧,你吃过东西,再睡一觉,养好精神后,我们就启程?”

胧兮莫名地酸涩,淡淡点头。

有些事,溪音仍是没用清楚,趁着夜色,他潜入了平干王府。

靠着廊柱,他斜眸睨了眼月亮。片刻后,欺身上前。

房内的灯火还亮着,溪音推门而入,佯怒:“你快活的很呐!”

刘堰惊觉,待认清来人,愕然:“溪音?!”随即眸中流露出看到希望般的光彩,他向溪音走去:“我听人说胧兮被一白衣男子所救,我猜那人应该是你。溪音,胧兮还好吧?”

溪音甩袖侧过身去:“她好不好?你还知道关心她好不好?!”

刘堰神色复杂而难过:“是,是我伤她在先,千错万错是我的错。但请你告诉我,胧兮她可还无恙?”

溪音走到一侧坐下来,目光转向刘堰:“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

只见刘堰顿时失色:“她怎么了?”

溪音的面色缓和了些,并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好,现在我就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刘堰微愣,神情忽地黯然:“胧兮可曾与你提过打胎的事。”

“什么?!”溪音蓦地震惊。

从胧兮打胎开始一直讲到自己走投无路才答应让刘淖带走胧兮。最后陈述的,是刘据的那封血书。

听完后的溪音,神色有些凝重。

刘堰叹道:“只是我没想到,事情转圜那么快。就在这两天内,长安传来了关于太子的赦免令,受巫蛊之乱牵连的人亦被平反。皇上也处决了苏文等一干的佞臣。可太子却在这之前已经自缢身亡了。哎,这个时候,我本可以把胧兮找回来,但上次府内汤药毒死人的事情依旧重大,不可轻了。大汉律例至上,万一……我不忍再胧兮再受囹圄之苦,更何况,世事多变,真不知……”

溪音摇摇头:“你与我讲述的这些胧兮只字未提,她甚至不愿意提到你……”

刘堰面容一滞,心有凉意:“她……不愿提到我?”

溪音道:“尽管你做这些事皆有苦衷,但伤害了就是伤害了。还有那个梦樱,其实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她的出现。”

他又摆摆手:“罢了,胧兮表示得很决然,她让我带她走,不愿意再留下了。”

“而我。”溪音认真了:“也遵从她的意思,不愿让她再有一丁点被伤害的机会。“

刘堰沉默着。

溪音站起来:“平干王府中的汤药毒死曲梁百姓若干,这件事情确实麻烦。这样吧,我有办法两全。”

刘堰讶然:“什么?”

溪音问:“你六哥盗取虎符,私自调兵遣将之事已是罪不容诛,但他这次是为了救胧兮,说起来也是有恩于我,不妨让他承认在药中下毒的罪名,然后,我再救他出狱,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匿迹天涯。”

刘堰惊愕:“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可能做到?!”

溪音不想多解释:“我既说的出,就做得到。你放心吧,小事一桩。至于你,就帮他准备一辆马车和盘缠,人生不可相欠,否则便会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呐,这是阴阳茸芝,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赶紧拿它去救曲梁百姓。”溪音留下手中的东西,郑重地交代道。他转身,欲离去。

“你与胧兮究竟是什么人?”却听刘堰问。

没有回眸,溪音回答:“这个你不用问,该知道的,你总有一天会知道。”

未待溪音起步,只闻刘堰恳求:“你要带胧兮去哪里,求你告诉我好吗?”

溪音在原地滞留了片刻,眸内掠过一丝丝复杂:“无可奉告。”

他狠下心,可走到门口,又却步:“南下,那个烟雨胧兮花又开的地方。”

刘堰怔了怔:“烟雨胧兮花又开……”

溪音留下的答案,如一个熟悉的谜。

芳草萋萋,前方之路漫漫。

山间石道,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一对曾经反目成仇的兄弟——刘堰与刘淖。

刘淖面朝斜阳,像是对刘堰又像是对自己:“想不到啊。到最后,我的结局竟是富贵不能享,隐姓埋名走天涯。”

刘堰道:“哼,能活命已经不错了,更何况……”他望了望马车:“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还有六嫂,对你不离不弃,你往后可要惜福呀!”

“我的福气哪有你的福气好!”刘淖不屑。

刘堰稍不悦,背过身去,摆摆手:“多说无益,你快些启程吧,往后不比以前,你得懂得收敛点戾气!”

身后蓦地一阵沉寂,随后又飘来刘淖放轻的声音:“不过,不管怎么说,七弟,这次谢谢你。”

刘堰极度惊讶地回头,他何尝与人说过谢字?

“哎,你真是太大胆了,竟灌醉了你岳父然后窃取他的虎符,以至于他被撤了职,终身不得再复任。不过,好在他战功无数,二哥仍开恩保全了他的部分俸禄。还有六嫂,为了见你一面,竟于大牢门口长跪不起,誓要与你同生死。”

“好啦好啦。”刘淖打断他的话:“别磨磨唧唧的。今后我会好好待若言的。不过想来,我也不亏欠你,平干王府毒死人的罪名扣在了我头上,看来是要遗臭万年咯!”

刘堰想了想,又问:“对了,溪音他是如何救你的,我听到的风声是,你已经被正法了?”

刘淖回答:“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牢里说要救我。但条件是我必须自认平干王府下毒是我所为。至于事后我是怎么离开的,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如同作了一场梦,就换了个地方。”

他又说道:“对了,你说的那个男人,还给了我一根带血的竹子,说是代我死去的。还让我好好安葬它,以解它的冤屈。”

“啊?”刘堰以为他在说笑。

刘淖的神色认真起来:“他们绝不是普通人,那日他来救胧兮,两人行迹飘渺,非人力所能达到。对了,还有关于刘丹的事情,怎么样了,他是不是死了?”

刘堰一怔,道:“听闻他身负重伤,至今仍处昏迷,怎么了?”

刘淖微愣之后回答:“当时被那个男人刺穿了胸膛,竟如此命大。若他醒来,你还需小心提防啊。”

“这……”

片刻之后,刘淖从项间取下一个玉坠,递给刘堰:“呐。”

刘堰看了一眼,怔住,这块玉坠是刘淖满月之际,父王特地命人为他打制的,美玉无尘,堪比当年和氏璧。这么多年来,刘淖从未离过身。

“给我作甚?”

刘淖白了他一眼:“谁说给你了。”

“给旭儿。”他当即侧过身去。

唯有夕阳看清了刘淖当时的表情是如何复杂。

“旭儿?”刘堰愣愣。

刘淖回过身来,郑重地说道:“他不该叫向阳,他有刘家人的血脉,也该有我们刘家的名字,刘旭。这名字不是你给取的么,忘了?从今而后,你就是旭儿在这世上唯一的父亲!”

微顿后,他继续说:“至于若言,我欠她太多,今后定好好弥补,我发誓。天为证,地为证,你为证。”

“七弟,后会无期!”他踏上马车,若言也揭起车帘,含泪说了一句:“多谢七弟,保重!”

夕阳开始下沉,地线与天平行,接壤的那一瞬,隆重而辉煌。

“保重,六哥!”

轩车已远去,那一声六哥也不知当事人有没有听见。刘堰望着车马影远,不由百感顿生。

氲烟淼岫,茫茫银湖舟失路。冷柳御风斜,天水一色。几处青白相飞渡,莫寻归路,沧海浮生,天涯为故。

胧兮与溪音,飞越云海淼淼的山川,看见了一片苍茫的湖泊,有一叶小舟在湖面漂泊,试图打破迷津……

他们走了,离开了曲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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