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阿罗汉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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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

一片虚无。

全身彷如被封印在石壁里,一动也不能动。

没有声音,没有光。

他是谁?

他要去哪儿?

他在这里被困多久了?

他不知道。

在那片无尽黑暗的笼罩中,良开始忘记时间、空间,乃至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只有空。

又过了很久,久到他连“空”本身都要忘记了,只有微弱的守于一点的意识。

……那点意识究竟是什么?

在没有时间变迁、没有空间延续的无限宇宙中,那唯一仅存的、亘古不变的那点意识究竟是什么?

……

那点意识久久守护着良,直到他的右手微微泛起白光,打破了这几似永恒的宁寂。

“——神之……右手?”

存在、维度、空间、时间瞬间回归,所有的念想忽然像旋风一样围绕着那点意识层层翻涌而来。

对了,他是为了履行在某个维度、某个时空、某个宇宙、某个次元中和某个灵魂间曾经订下的羁绊之契而如约来到的这个地狱。这地狱只是他亘古未变、神性圆满的灵魂当下所在的地方,而并不是他最终的归宿。

浑身的疼痛如骤雨般袭来,他意识到自己正被掩埋于孤独地狱的最底层,正处于不间断的痛苦之中。然而他知道,这所有一切外在的伤害都只是暂时的假象,因为没有任何力量能伤害到他真正的元神。

看见了。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手上那枚铜质的戒指。

手指微微颤抖,包裹着良周身的早已固结了的泥潭开始碎裂,点点剥落。手上的契言之戒泛起光华,他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上升,直至冲出地狱、超越了整个六道,在欲界的边缘看到位于其上的色界和无色界,乃至回想起了承载着他生命意义的真正记忆……

三界之中,欲界由物质构成,其上为由能量构成的时空——色界,再往上则是由纯精神构成的世界——无色界。

良回想起,他曾于过去的某一世投生过色界——那个没有物质、纯由能量构成的世界。色界中的他是个“天人”——虽然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但由于和欲界中的人类一样也是具有独立意识的生命,因此姑且将其称作为“天人”。

那时的他有着能量态身,而没有笨拙沉重的物质身体,因此,他可以经由身体的中脉自由的与宇宙交换能量。

与其它的天人们一样,他作为能量团的身体可大可小,随意一变就能有几个地球大小,而且还可以幻化成各种形态,可以随意穿越空间。

只要他发出一个意念的波长、一个脉冲就能和其它的能量体交换、传递信息,可以轻易的与它们“心”意相通。除此之外,由于他不受到物质欲望的限制,因此亦没有疾病和痛苦,时时都沉浸在禅定的喜乐之中。

但那时的“天人”们虽然神通广大,却很少有能修行超脱、获得果位的。因为他们的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漫长且舒适的生命很容易便会让他们误以为自己的生命是无限的,因此甘于享受而不思进取,反而荒废了修行。

他看到许多天人在经过漫长的几万年生命后,等到福报用尽、在死亡前出现“天人五衰”的症状时方才后悔。

然而已经为时晚矣。于是,天人们根据自己这漫长一生中积累的巨大贪嗔痴业力,在生命结束后径直坠往下界,甚至坠入地狱的天人数不胜数。

当然,也有极少数的天人在这漫长的时空中依然能够修持自己、获得果位。在他们当中,甚至有人经过不断的修行,最终功德圆满,修得了阿罗汉的果位。

良便是这极少数修得过阿罗汉果位的其中一员。

阿罗汉是生灵在自身修行圆满后能得到的最高果位。他们已经不生不灭、超脱了三界六道的轮回苦海,但是,还远不能成佛。

因为成佛不光需要生灵渡了自己,更重要的是能升起菩提心。也就是说,只有当他们真正发心想要救渡其他生灵脱离苦海、立下希望帮助更多生灵得到利益的宏愿之后,才有可能成就菩萨的果位,以至于未来进一步成就佛的果位。

但这其实是极难的一步。因为他们已经四智圆融而无法可学了。既然自己已经断绝了一切烦恼、得到永久的安详与喜乐了,又何必再去管别人的死活呢?

因此,在那原本就为数不多的阿罗汉当中,只有更少几名会发起菩提心,发愿救渡其他生灵,继续修行菩萨道。

良回想起来了——当时的自己和这位如今的地藏王菩萨,便是那极少数发了宏愿的阿罗汉中的其中两人。

然而,虽然同是发愿普救众生,他们的想法却有所不同。

地藏王菩萨行其难者,发愿从六道最底层的地狱道以菩萨身救渡苦众生:

“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而良选择的却是人间道。他曾发愿再次投入轮回,以一个能体验七窍六感、七情六欲;时常伴有生老病死;能同时拥有物质态身和意识态心的;娑婆宇宙间最适合修行的人身态来影响世人、帮助众生离苦得乐:

“我要把世界的真相告诉大家。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去投胎人类,作为其中一员,以人类的语言去告诉大家。”

然而难处在于:重新投生人道之后,他将失去作为阿罗汉的所有记忆,并且会因拥有一个缓慢、沉重、脆弱而充满欲望和局限的物质态身而受尽干扰。他该如何确保自己在重入轮回后依然不忘最初的发心呢?

良思前想后,决定将这个发心连同部分阿罗汉之力一并作为“心锚”种在自己的右手,为的便是使自己在重入轮回后仍然能够忆起本心,并且能借助这份继承自阿罗汉的愿力来实现自己的誓愿。

同时,他还用智慧编创了一套精妙绝伦的道法,并在其中加进能够激发自己“心锚”的暗语——“神之右手”。随后,他将这套道法作为炼术的“灵感”注入了当时人间一名能与他通过梦境沟通、并且正在修行医道的道行师的头脑,希望能通过那名道行师及其后世弟子们的传播,使这套道法连同其最后一式“神之右手”得以在人间传承下去,直到再次被轮回成人后的他听到为止。

这套道法被他当时选中的那名叫做朴秋的道行师——也就是后来的仁真君——命名为“屠龙术。”

谁想千年之后,由于人们不再习道,“屠龙术”的心法日渐失传,直至没落成了一套强体用的健身操技巧。幸好有饕餮兴风作乱,让他在机缘下重获了唤醒“神之右手”的契机。

“一句能激发自己阿罗汉愿力的暗语——用以提醒他自己此生的使命,并帮助他将其完成。”

原来这就是他这一世作为人类,从幼年起便时常能感应到来自右手的灼热感——“神之右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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