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左宣清进入雨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并不是前面有太多血战，而是林子太大，并且先锋军的推进速度缓慢的缘故。
他骑着一匹铅蓝色的马，紧跟在骑着白马的棠继景旁边。他们身边是第一军团、第二军团、第五军团、第六军团、第七军团、第九军团、第十一军团和第十二军团还有第十三军团的众将领，左侧是以治瑞米为首的蓝斯特维尔将军。他们从正南方向穿越天障雨林。扎年德则代领部分明佑军队从西南方向穿越雨林，而灰枯则代领神光帝国全部的十万远征军从东南方向穿越雨林。然后三路部队在米然的国都米然城汇合，开始联军的第一场攻坚战。
左宣清对于这一战是早有耳闻。二十万的部队打没了一半，然后又投入了五万，结果是这五万伤亡了一半，那些剩下的十万也没了八万，这才击败了敌人的战斗力量。他也听说这其中的大部分人是死于陷阱而非正面拼杀和排射。不过到了林内，他还是不免大吃一惊。
被杂草和苔藓铺满的土地上多了散落的尸体，仿佛一颗颗散落在天幕的繁星，至于那些断肢，就算是小一点的行星了。他看到这里多数是联军士兵的尸体，然而这并不令他惊奇，让他惊奇的是这些人的死法。
有些尸体上扎满了木片或是木刺球，甚至有的木片把尸体的某些部位穿出洞来。有些尸体则被网状的木刺固定住了，呆立在那里，而鲜血已经凝固。偶尔他们需要改变路线，因为前面有巨石或是带尖刺的滚木，想必不少士兵也因此丧命。他还见到了深三米并有一米多长木刺的陷阱，简装而隐匿得很好的绊线，也有士兵被突如其来的绳套勒住了脖子，绞死在树上，仿佛是犯了叛国罪一般。四周有许多士兵正在清理着尸体。
鲜血流的遍地都是，苔藓、杂草和树木被染成了红色，血泊凝固时凝住了大片大片的草地和苔藓。
左宣清很庆幸自己把儿子调到了第二军团，不然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再往前走，他终于看到了一些天央帝国士兵的尸体。不过他们是被近战致死的。
“你知道吗？”棠继景对左宣清说道。
“嗯？”左宣清问道，但目光始终没离开地上的尸体。
“这一战，就是这些天央士兵殒命的地方。”棠继景说道，“八十对一千二百。八十个天央士兵对一千二百个联军士兵啊，一个都没跑，都战死在了这。我不知道该感叹天央指挥官的无情，还是该赞叹这些人的勇气和忠诚。”
左宣清仍然看着地上的尸体，没说出话来。
“但是你知道吗？”棠继景继续说道，“就在这些人数不多，弹药供给也不充足的士兵打没子弹挂上刺刀以后，格蓝林给蓝斯特维尔的士兵下了命令。蓝斯特维尔的士兵全都退了子弹，上刺刀，冲了上去。”
“你有何感想？”左宣清对身边的一个副官问道。
“以这么少的人对抗众多的人，是指挥官的不明智。而面对这些打光了子弹，冲上来的亡命之徒，选择和他们近战也是指挥官的不明智。”那个军官回答道。
“是啊，每个万世帝国的人都会这么想。”左宣清叹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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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廉清独自一人靠在棠继景的皮椅里，他没有开灯，只是独自静静地面对黑暗，任由黑暗的潮水把他淹没，把整个屋子注满。凭借微弱的月光，他能隐约看清这间屋子里面各种东西的轮廓。
封廉清举起自己手中的信。他在这如潮水一般无边的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上面那如一个个士兵作战的字迹，那字迹比这周围的黑暗更深刻一些。即使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下，封廉清仍能感受到棠继景那字的舒展和豪放。
他还是受不了棠继景就这样说走就走了，只把他一个人留在这，拿着那一纸空泛的权力。那张纸，这个朝廷里的哪个人都有能力撕碎它，并把它摔在他脸上。然而那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知道他该保护自己，拿着这一纸诏书什么都不做，等到棠继景回来。无疑这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如果这么做，这一纸诏书就真的比被撕碎还悲惨了。
但他同样也知道，自己没法做什么。朝廷中的百官已经束缚了他的身体，制约了他的手脚，若他的大脑敢有丝毫的思索，他们就肯定不会让他有个好的结局。
想到这，他也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是丞相啊，一个丞相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但仔细一想，他的确是老虎，纸老虎，而别人呢？虽然没有他的官位大，但是每一个不都可以要了他的命？即使他们不姓洪、盛、左、黎、乔，也不姓原和幕朝，但是哪一个不都或多或少为这些家族卖命。
他感觉黑暗已经漫入了他的鼻翼和口腔，让他逐渐窒息。
他举起木桌上的玻璃杯，灌下一口酒。淡橙色的酒在这黑暗中竟是那样晶莹明亮。
他用整个手掌抚着脸上的胡子，面目也扭曲起来，仿佛在同一个无形的对手激烈地搏斗。他坐立不安，若这不是棠继景的办公室，他一定要把它砸得底朝天。
不行，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暗暗告诉自己。但愿他们能没事吧，但愿自己能赢吧。近二十年的经验会帮助自己的。他在心底说道。不能坐视不管，不然整个帝国就要颠覆了啊。不能给外国人看笑话！
他看向窗外，脸上的表情又凝重变得毅然再变得释然，仿佛做了什么巨大的抉择。他走下楼。
现在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无论怎么选，都要理出个头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