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灾祸上门

上 章 目 录 下 章

皓月当空。三更天的宁夜与微风催人入睡。

天下音暗,万家沉息,然而奎城的议事厅,这里还是烛火荧荧。

厅内冷清,只有一人在伏桉疾书。

那人正是华元祺。

作为奎城城主,他白天得处理城内两族之乱;作为农政大臣,他晚上得处理迦都送来的文书。农政非军政,少有着急决断之事,却多是繁冗复杂,需要他一丝不苟,又要统揽全局。

厅门大开,凉风簌簌而入,华元祺不觉打了一个喷嚏。

他目光不离纸面,长笔不离手间,慢慢地说一句:

“徐公公,帮我拿那件袄子过来吧。”

话毕,又写了好一阵子,他才发觉异常。

抬头一看,发现徐如鲣并不在身边。

他顿时记起来,徐如鲣去白虎城接吉娜了。

他自嘲笑了笑,站起来,走到衣架子边,正拿起袄子,外面便传来了吉娜那清脆又响亮的笑声。他心里一喜,便忘记了披上袄子,不觉意便迎了出去,手里还拿着袄子。

正走到门边,华元祺便撞上吉娜。

两人一见面,皆会心一笑。

“哎哟,华公子,这么晚了上哪去啊?”吉娜调侃道。

“刚想去找你了,没想到你会过来。”

“整座奎城,恐怕只有这里亮着吧。”吉娜瞄了一眼华元祺手上的袄子,便回头大喊道,“徐公公!我又抓到现行啦!华元祺他又忘记穿袄子啦!”

华元祺赶忙穿上袄子,正好徐如鲣和三善四善走过来。

“呵呵,都怪老臣不在,没人侍候王爷。”

华元祺不好意思笑了笑。

三善四善忙向华元祺致礼。看到他们,华元祺便想起了陆载,心里无限感慨。

“一路辛苦了,都累了吧?赫拉大人呢?”

“哎,她本来想留在白虎城的,但圣城的人把她接回去了。都进去吧,外面冷!站在门口这里说话干嘛?”

吉娜搂着华元祺的手,缩着肩膀推着华元祺走进去。

还没坐下来,忽然就听见“咕噜”一声。

吉娜回头瞄了瞄四善,“四善饿了吧?”

四善忙摇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三哥!”

三善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的确是我······我的确饿了。”

“哈哈哈哈,耿直的小伙!”徐如鲣抬起手,拍了拍三善的肩膀,“不过长这么大个可不是白长的。公主殿下,王爷殿下,老臣现在去厨房做一些酒酿丸子上来。”

“好,有劳你了。我也好久没吃过你做的酒酿丸子。”

“我也去,我也去。”吉娜兴奋道,“我可受不了酒酿丸子那种味道,我要做我们这边的夹肉面包。”

“夹······肉······面包?”四善顿时双眼发亮。

“哈哈,是啊,想吃吗?”

四善勐地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做多一个!”吉娜摩拳擦掌道。

“我也去帮忙吧,厨房也要帮工的。”三善道。

“不用,你先坐一下吧。”

“我今天没有做完三件好事,总觉得心里头有点不安。”三善不好意思道。

“好耿直呀!天啊,以后谁嫁给你得多幸福啊!”吉娜喊道。

“怎么?嫁给我不幸福吗?”华元祺笑道。

“嫁给你?你走路那么慢,叫你帮忙的话等你走过来事都黄了!”

“那叫不急不躁。哪像你呀,毛毛躁躁的。”

“哼!三善,不要管他,我们走!”

说罢,三人便离开了。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华元祺和四善两人。

“四善,你先坐着休息一下。我恐怕得看一下文书。”

华元祺正坐下来,就见四善也饶有兴趣地看着桉上的文书。

“祺哥,你的字真好看。”

“嗯,谢谢。”

“化民为俗?”四善指着正文附近几个小字。

“嗯,化民为俗,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是不是就是指圣王之道?教化黎民,授仁百姓?”

华元祺有点吃惊地看着四善,后者大大的眼睛射出清亮的睿光。

他本是随便一问,没想到四善竟如此回答。

“不错,说得太好了,教化黎民,授仁百姓。是陆载教你的吗?”

“没有,大哥只教我医术和写字。不过他说医术中自有教化之道。”

“嗯不错。那你是怎么知道化民为俗的?”

“总感觉在哪里见过。可能是我看那些浑书看到的吧?”

“化民为俗是出自于《礼记》。君子如欲化民为俗,其必由学乎。你读过《礼记》么?”

“没读过。只是真的好像在哪看过。”四善敲了敲脑袋。

“那,你知道什么是道吗?”华元祺忽然对这个弟弟颇感兴趣。

“唔,道德?”

“那什么是道德呢?”

四善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现在有两父子,父亲偷了别人家的羊,但是还没有人知道。如果你是儿子,你会去官府那里告发你父亲吗?”

四善想了想,点了点头。

“告发。”

“为什么呢?他可是你父亲啊。”

“他做了坏事啊,这叫大义灭亲。”

“嗯,大义。这里头便涉及到道德。若是真正的道德,或者说按我们中原所秉承儒学的道德,我们是不应告发的。”

“啊,为什么呀?”

“还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啊。我们作为儿子的,只能去劝告他。再三劝告都没用的话,便只能大哭而随之了。”

华元祺悠然念道,“子之事亲也,三谏而不听,则号泣而随之。”

“可这样子的话,那些律法且不是没有用了?”

“法不外乎人情啊。和西域诸国不一样,我们成国奉行的是伦理之法,而非律政之法。所谓伦理之法,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华元祺见四善一脸懵懂的样子,忙解释道,“意思是,你是儿子,就得对你父亲好。这是家庭之伦理。”

“那,什么是道德呢?”

“就像这个故事说的。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华元祺执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直”字。

“这个‘直’,就是道德。直,就是伦理,伦理就是道德啊。”

四善似懂非懂,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哈哈,你慢慢想,也不用焦急。伦理之觉悟,是吾辈最后之觉悟呢。”

两人正聊着,吉娜三人便回来了。

“两人在聊什么呢聊得这么起劲。赶紧来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们捧上来热气腾腾的酒酿丸子和夹肉面包。

华元祺见吉娜亲自捧来,便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都叫下人们去休息了。”

“我知道,你这个城主心地好,这都成了你这个奎城的习惯了!”吉娜将一碗酒酿丸子放到华元祺面前,“你都不知道,我迦都那些侍女都不知道多羡慕呢,她们哪能够三更天就休息啊!”

“呵呵,公主殿下心地也好。回来时,那位从西乞村来的侍女蝶姑娘身子有些不适,殿下便让她休息去了。”徐如鲣说道。

听到这里,正吃着酒酿丸子的华元祺不知为何笑出声来,还差点呛着。

“华元祺,你笑什么?就你心地好,体恤万民,我这个公主便不可以吗?”

“不是不是,公主大人可别误会。我是觉得······”华元祺情意盈盈地看着吉娜,“你是在向我学习吗?”

吉娜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哎,谁在向你学习啊!真是自作多情!”

她不理睬华元祺,回头就看见四善正张大嘴巴,咬了一大口夹肉面包,吃得有滋有味,她心里便欢喜得很。

“四善,好吃吗?”

“好吃好吃!”

“慢慢吃,别噎着。”

“欸,这个夹肉面包,好像跟我们甘糜城肉夹子差不多野。都是两块膜,中间夹一些肉。”三善木木地说道。

华元祺和徐如鲣都笑了,“哈哈,对,三善说得不错。”

“不一样好不好!”吉娜忙道,“我这里可是还有莜麦菜呀!”

“哈哈对,还有莜麦菜。”

“笑笑笑,赶紧吃你的酒酿丸子!”

华元祺看着四善手中的夹肉面包,忽然想起了什么。

“四善,你知道我们成国,为什么要用伦理之法,而不能用律政之法吗?”

华元祺问得突然,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华元祺,突然间问什么······”

“为什么?”

“因为我们成国地大民多,而且是有且只有一个朝廷集权统治啊。你看一下你的夹肉面包。如果没有中间的羊肉和莜麦菜,只有两块面包是不是很难吃?”

“对啊。”

“把上面那块面包比作国,下面那块面包比作家,是不是就像国家一样,国在上面统治万民万家?”

“对啊。”

“但是我们成国太大太多人了,还只有一个朝廷一个皇帝。况且要百姓们安居乐业,便要实施仁政,即轻徭薄赋。税赋少了,自然官吏得少。官吏既少,管理万民便更难了。因此光有国家两块面包便很难吃,吉娜姐便在里面加了肉和菜。这些肉和菜,在我们成国便是读书人,我们称作儒生或儒士。他们在朝为官,居乡为绅。他们是最接近老百姓的,老百姓也是最信任他们的,所以朝廷便能依靠他们来统治百姓,化民为俗。这两块面包也因为肉菜而变得好吃起来。为什么老百姓会最相信他们呢?因为儒士寻求的就是道德,就是伦理,就是人情,而不是硬绷绷的律法。所以老百姓对他们是亲近和尊敬,而不是害怕和敬畏。”

说罢,华元祺又低头看着碗中的酒酿丸子,若有所思。

“若是比较西域的国家······啊,对,西域的国家就像酒酿丸子一样!”

“啊?”

“你们看,西域的国家虽然也称之为国,但是各城各自为政,就像这个酒酿丸子一样。虽然都在一个碗里,但却颗粒分明,就像城主有生杀大权一样。但如果一个丸子破了,这碗汤都会遭殃······哈哈,对!”

华元祺高兴地笑了起来,“四善,你明白了吗?”

“我······”四善又似懂非懂地,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什么跟什么?你是在说给四善听吗?你是在说给自己听吧?瞧你一脸兴奋的样子。”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华元祺感慨道,“我要多谢四善啊。这个肉夹子的故事,是我来西域之前,太傅跟我说的。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是什么意思。刚才却是一下子想明白了,而且还得到了一个酒酿丸子的故事。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老臣记得,那时候的太傅,是当朝太宰周弼朝。”

“对对对,正是周老先生。虽是年少无知,但想想也真是怀念啊。”

“哼,你这么怀念,那你就回成国,去当你的王爷娶妃生子呗。”吉娜噘嘴道。

“哎,你别生气,我就这么一说而已!”

“我看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傻瓜。我十岁就来到这里并喜欢上你了,没有你我回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三善和四善都扑通一笑,吉娜的脸又红了,“你在后辈面前胡说什么呢!”

“哈哈,我觉得他们也应该习惯我们了。”

三善四善连连点头,徐如鲣也笑了起来。

“连徐公公也!哎!”

正说笑间,外面忽然传来吵闹之声。

“我要见华公子!我要见华公子!”

那是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徐如鲣走了出去,问道,“什么事?谁在外面这么吵。”

一个军兵忙走到跟前,“徐大人,有人想见城主。”

“什么人?”

“是集市上一个卖玉的小贩。他说他要见城主,等着城主救命。”

徐如鲣顿感不妙,“现在太晚了,不管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你先安抚一下他,在此住一宿也无妨。”

“是······”

军兵正欲退去,华元祺却走了出来。

“什么事?”

“一个小贩要见你,老臣觉得天色太晚,便让他明天再来。”

“这么晚要见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带他进来吧。”

“王爷,这恐怕不妥。您看您都累了一整天了。”

“没关系。这回刚吃完东西,一下子也睡不着。”

华元祺说完便走了回去。徐如鲣只好让军兵带人上来。

来者让人大吃一惊。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跪在地上,全身伤痕累累,薄薄的布衫上血迹斑斑,那张脸已经肿胀得看不出鼻子眼睛。

这让人看得心里实在难受。

四善忙过去看他伤势,吉娜也赶紧叫人来帮忙。

“华公子!救命啊!救命啊!”

他张大嘴巴,发出无力而嘶哑的喊声。

华元祺忙扶着他,“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小伙子声泪俱下,将昨晚一事尽数告知。

“······他,他现在劫走了我家人。他,他说只有带你过去,他才肯放人啊!”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去治伤吧······”

“不行!不行!华公子!我们现在就要去!我们现在就要去!我那两个妹妹······已经受不住折磨了!求求你了华公子!求求你了!”

“好,你等我一下。你先喝口水。”

华元祺对军兵使一下眼色,军兵会意,忙扶着小伙子到侧室。

华元祺深深呼吸一口气,“听这描述,是吉利尔莫的儿子,尼克。”

徐如鲣点了点头,眉头紧皱。

“那,那你要去吗?”吉娜担心道。

“······吉娜,你去四善那边帮忙吧。”

“那你先告诉我你会不会去!”吉娜急道。

“王爷,不能去!这肯定有诈!”徐如鲣道。

“那他的家人怎么办?他的妹妹们都已经······难道还要她们死吗?”

“如此之人,就怕王爷去了也挽回不了什么啊!”

“但他是库诺人,尼克是班塞人。万一此事传开了,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徐如鲣道,“现在都过了子时,昨晚都现在都已经一天多了,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如果真的是在库诺村他家里,那村里人应该都知道。库诺人一向同仇敌忾,为何昨晚没有动静呢?”

“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我才要去看一下。”

华元祺听着侧室的痛叫声,痛心道,“他家人遭受到这种人祸,连去都不去看一下,不寒心吗?在情在理,我都得去。徐公公,既然尼克要我一个人去,那我便一个人去。但你可以带领几队人,在身后跟着我。到时候随机应变,看准时候救人吧。”

徐如鲣无奈道,“好。王爷既然心意已定,那老臣马上去安排一下吧。”

“好,有劳您了。”

徐如鲣逐离开。

这时,吉娜站在一边,一时不吭声了。

华元祺走到她面前,微笑道,“怎么,担心我出事啊?”

“嗯······我看到那个人那个样子,我怕你也······”

“不会的。徐公公武艺高强,他会保护好我的。”

“你一定要去的话,那我也要去!”

吉娜倔强地抬起头,双眼红通通,泪汪汪的。

华元祺看着吉娜的泪水便心里不忍,他捧着吉娜的脸,柔声道,“傻瓜,你去做什么?你去了我岂不是还得担心你?到时候出什么意外我还不好脱身,不是吗?”

“出什么意外!有什么意外出啊!”

“啊对对对,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

华元祺两手合住她那不断颤抖的手,温柔道,“别担心了。明天你一睁开眼睛,便会看到我在你床头上看着你了。”

“真的吗?你不会骗我吧?”

“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一会儿,徐如鲣便回来了。

“王爷。一切准备就绪,待会你跟阿卜杜先走,我们待会跟上。”

“好。徐公公,你叫那位阿卜杜先到外面等我。”

“好,老臣明白。还有一事,三善兄弟也想跟着去······”

“不,这绝对不可以!”华元祺想了想,缓声道,“我可答应过陆载,照顾好三善四善。你就告诉他,我让他留在城里保护好吉娜公主吧。”

“······好。”

待徐如鲣退去后,华元祺便低下头,轻轻地揩掉吉娜脸上的泪水。

“乖乖睡觉,等我回来,好么?”

“好,好······你小心一点,小心一点······”

华元祺温柔地在吉娜额头上印上一吻,遂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他走出门外,吉娜才回过神来,急忙奔到门边。

“华元祺!华元祺!”

华元祺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静夜间,那急匆匆的脚步声。

吉娜抚住自己的胸口,一颗心隐隐不安地乱跳着。

上 章 目 录 下 章
推荐阅读:
间谍的战争我的绝色总裁老婆逆剑狂神从斗罗开始的浪人长宁帝军我的混沌城万古神帝我的细胞监狱踏星
相关推荐:
神官战争神官说他心仪我结界之主三国领主:开局自投巨蟒口中诸天:开局加载拳皇模板见鬼!前女友都是仙帝!我在原始社会的日子我从低武世界开始化龙机械飞升从变成潜艇开始亮剑:我有一间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