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节 桃花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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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是个革命化、战斗化的年份,眼看要过年了,广播匣子里还成天嚷吵着要大力进行思想和政治路线教育,要求各级组织和干部把思想和政治路线教育同一打三反、整党建党、农业学大寨运动,同创四好争五好活动结合起来。县上还组织了一百支工作队,深入一百个大队,指导开展三项运动。

公社本来通知长山、全义带着几个年轻干部去参加三项运动动员会的,因为桃花病重,长山不敢离开,就给公社里请了假,让全义带着几个年轻干部去。

全义回来,直接就去了长山家,一是探望桃花的病情,二是给长山说说公社里开动员会的事。进门见长山蹲在圪台上抽烟,没顾上问桃花的病,就先唠开了开会的事。

“万幸,万幸!”全义喜形于色:“全县一百支工作队进了一百个村子,咱村就脱过去了,工作队不来,咱就咋呼咋呼,应应景,先过个安生年再说。”

“全义哥,桃花那病不大好,俺得多招呼招呼,也没心思想别的。大队里的事,恁就多操操心,该咋弄就咋弄吧,可不敢叫公社里抓了后进典型。恁现在是县里挂了名的人,邻坊村子都瞪乎着眼珠子看着呢,可不敢工作落到后头叫人家说三道四。”

“恁还不知道俺这人么,下死力干活还行,弄这些虚套套,就是李逵绣花,张飞穿针,干急使不上劲。”

“咱还不一样谩,要说长篇大论、写写算算,还就得跟山、全安、兰娥这些年轻人。恁掌着舵,让这些年轻人多出点力。”

“说到这里俺倒是想起来了,这三个高中生恁准备咋办?说是回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其实就是没有出路了,国家不安置,城里人嫌弃,打发回来跟咱社员一个锅里搅马勺,把孩们都荒废了。”

“唉!谁说不是呢。要是人家孩子还好说,教个学、记个工、算个帐,咋着也能行,偏偏孩们是咱三家的,当下还是到队里锻炼锻炼,省得人家说闲话。”

“行吧,那就先锻炼锻炼。可是俺想起来了,孩们知道了身世,对恁态度咋样?”

长山苦笑着摇了摇头:“唉,孩们就是冤家!这不,妮子从知道了,好几天了,一直撅着嘴不搭理俺。木生、水生躲着就不跟俺照面。心里那劲都还过不去呢,俺心里也难受,恁说这事咋能就走到这一步呢!”

“也难怪,木生从小就黏糊妮子,要不是这层关系,俩孩子倒是怪般配呢。这事一亮明,俩人从恋人变成了姐弟,心里不定咋撕心裂肺地难受呢!没办法,难受就难受几天吧,过一阵兴许就好了。”

“唉,俺这真是遭了报应呀!”长山双手抱头,蹲下身去,难过得流下了眼泪。

俩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各自从烟荷包里挖出烟来,一袋接着一袋抽,烟油吱吱响着,烟雾缭绕成奇形怪状,宛如俩人的心情,变幻莫测。

半天,全义磕尽烟灰,把烟荷包缠绕到烟袋杆上,掖进腰里,站起身说:“俺屋去看看桃花。”

长山站起身,领着全义进屋。掀起门帘,走到桃花身边,妮子正坐在桃花身边,见长山进来,别过身子脸朝墙不看长山。

长山站在桃花身边,低声说:“全义哥来看恁了。”

桃花黄瘦的脸上没点血色,睁开眼看了一眼全义,流出两点浑浊的泪,就衰弱地转过头去。

全义本来想问候几声的,一看这架势,就没敢说话,悄悄退了出来。

出了街门,全义悄悄对长山说:“村里事恁就别考虑了,集中精力陪陪桃花吧。俺觉得不大好,怕是过一时少一时了,恁思想上得有个准备。

长山在提心吊胆、憋憋屈屈中过了大年,新衣裳也没心思穿,鞭炮也没心思放,初一那天,长山捏了一顿饺子,桃花吃了两个,过了一会就呕出来了。妮子和二妮各吃了一碗,算是给了长山面子。

桃花在梦与醒的边缘挣扎,这些天,她忍受着情感的煎熬,恨长山吧,这个跟自己过了一辈子的人,真站在跟前,心里倒恨不起来了,埋怨几句吧,也觉得对这个能在村里办大事的人没有必要。他不是坏人,可办的这糊涂事让人像吃了苍蝇般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了,往后长山和两个闺女的日子咋过,心里还真是没底。她又想到白鲜,心里忽然一动,俩人往后搭伙过倒也不错。人的命,天注定,也许老天就是让俺桃花给白鲜让路的吧,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俺都成这样了,还管以后的事干啥?只要长山和白鲜对俺闺女好,俺走了也就放心了。

正月初四,桃花好像睡醒了,眼睛有了亮光,人也精神了许多,她跟妮子和二妮唠叨着说:“恁爹是个好男人,有担当、有良心,不管爹娘咋着,恁可得招呼好恁爹,要不娘走了也不放心!”

妮子心里那劲还过不去,还使着小性子。娘的话,她也没多想。

桃花又跟长山说:“俺梦见咱爹娘了,俩人都穿着蓝缎子衣裳,就像从前财主家一样。有一条大江,清水忽涌忽涌真大,江边上是山,山头上有座大庙,爹娘就在那里接俺,说去了就享福了。”

这是长山回来桃花说得最多的一番话。长山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别是回光返照吧。他听人说过多次,自家也见过,知道临死的人都有精神转好的一段时间。

他握住桃花的手说:“恁是累了,发呓症呢,还是多歇歇吧,再做个好梦!”

吃过晌午饭,桃花就不行了,眼光黯淡,脸色发灰,精神眼看着就萎靡了下去。

长山心里知道桃花大限怕是要到了,赶紧叫妮子去找新旺,自家打了盆温水,给桃花擦脸。

一袋烟功夫,新旺就到了,进门看见桃花的神态,心里先就凉了半截,上手搭脉,感觉脉息越来越弱。他把桃花的手交到长山手里,坐到炕沿上,低头半天不吭声。

长山从新旺的神态上已经揣摩出苗头了,他紧紧握着桃花的手,默默感受着桃花生命的挣扎……。

桃花忽然双目圆睁,逼视着长山,身子似乎要挣扎着坐起来,嘴里喃喃:你……你,接着似乎疲惫地软瘫下去,呼吸越来越弱,眼光渐渐模糊。

长山感觉桃花脉息渐弱,就像断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已经失去控制……一袋烟功夫,桃花撒手归西了。

新旺撑开桃花眼皮看了看,说:“长山哥,嫂子已经走了,恁就放下吧!”

妮子和二妮一听,哇地一声,就哭倒在桃花身上……。

左邻右舍听见哭声,知道桃花归西了,纷纷过来帮忙劝解。

妮子撕肝裂肺地恸哭,几个妇女都拉不起,几个眼软的还陪下许多泪来。

妮子哭亲娘命苦,劳累一辈子伺候老赵家大的、小的,没享了啥福可遭了老罪,边哭边数说,后来怨气全发到长山身上,嫌他没照顾好娘,把病病怏怏的娘一个人扔在家里,还弄下样数气病了娘,要不是恁,娘能早早地就走了么!俺那狠心地爹呀,气死了娘恁可遂了心愿了吧,咹!恁咋恁么不是人呢……。

长山抱着桃花,巨大的悲痛笼罩着他,他耳朵里嗡嗡响,眼光发直,脑子啥也不会想了。见邻居们过来,他也想不起要招呼人家,后来妮子数说他的话,如一根根钢针,深深地刺进他的心里,他心里流血,自责的情绪咬啮着他,更加难以承受。他热血上涌,头脸涨成了猪肝色,浑身筛糠般颤抖。他把桃花越抱越紧,新旺和几个人想拉他起来,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他忽然大吼一声,呜呜哭开了,边哭边数说自己:俺不是人,俺气死了恁呀,从恁跟了俺,没享过一天福,俺是个混蛋,俺比日本鬼子还坏呀……!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恸哭也不常见,长山牛哞一样的哭声,山摇地动,男人都愣怔了,不知该咋办。女人心软,都跟着落泪,人群哭成了一片。

全义和几个老伙计知道消息从后街里赶来,才硬把长山拉开,几个妇女也劝起了妮子。

全义跟长山商量,人死不能复生,事来了就得张罗办事,恁得挺起架子,安排人做装裹、做木头。

长山点点头,就支派邻居们张罗装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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