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村救援的快艇把我载回了A区的码头，崔月也跟着我一块儿。
负责救援的那几个保安把我放下后，凶巴巴地训斥了我一顿。然后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在码头守着我也不让我离开。应该是害怕我又跳入湖中吧。看来他们并不相信我跳湖是为了寻找手机的说辞，觉得我应该是想轻生寻短见了。
“叔叔……”我想问问看能不能让我走。
“救回来了吗？救回来了吗？”正想开口，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循声望过去，是度假村酒店的负责人袁海霞，她着急紧张地一路小跑过来，看起来是被有顾客投湖溺水的消息给吓着了，吓得花容失色。
她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应该是还没睡醒就被告知这消息，都来不及打扮捯饬自己就赶过来了。
“袁姐早！”保安敬畏地先喊了一声，然后说：“放心袁姐，人已经救回来了，就是这个小姑娘。”
“谢天谢地，没出人命就好。”袁海霞听到保安的回答，表情顿时松弛了许多，“你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她拨开保安看到了我，到嘴边的话立马又吞了回去，惊讶不已地说：“怎么是你？！”
我羞愧地低下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什么时候过来的啊？”袁海霞问。
“昨天……下午。”我尴尬地回答。
“昨天下午？哦，是又过来玩的吗？你办理入住了？昨晚住在酒店里？”
“嗯，是的。”
“哦。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掉进湖里去了啊？”
“我……”我现在还不想说出湖里藏着崔月的尸体这件事，一是我不知道这度假村里谁可信，所以我选择全都不相信，小心提防每一个人。二是我想等我确认了崔月的尸体确实在湖里，而且我能找到位置的情况下，再说出来，带着警察下湖搜尸。“我的手机不小心掉湖里了，我一时情急，觉得自己水性挺好就跳下去找手机了。没想到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袁老板。”
“你这孩子，要手机不要命啊！”袁海霞也斥责了我一句，然后对那几个保安说，“好了好了，你们几个先回自己的岗位去吧，这里没事了。”
“是！袁姐！”保安答应着，离开了码头。
袁海霞微笑看着我问：“你是自己来的吗？”
“嗯，我是自己来的。”不知为何，我下意识地撒了谎。
“这样啊，那你住在哪个区？我送你回去。”
“我住B区，谢谢袁老板，我自己在这儿等船回去就行了，不用送我。”我婉拒。
“好吧。”袁海霞没有再跟我争，“不过，你现在全身都湿透了，要不要先去我那儿换身衣服，吹干头发再出来等船啊？别感冒了。”
“呃……也行，麻烦你了。”浑身湿漉漉的确实有些难受，主要是我不想因为拒绝她的提议而显得太奇怪，又被她问问题。索性答应了她的建议。
“嗯，不客气。跟我来。”
袁海霞走在前面带路，我跟在她身后，心想她一个老板的服务态度都要比其他员工要好许多，不拘小节，不妄自尊大，这才是服务业该有的样子。她真是个很好的典范。我忍不住在心里夸赞她。
崔月跟在我身边问：“你在跟谁说话，你要去哪？”
“我去酒店负责人的房间换件衣服，马上就出来，你就在酒店门口等我吧。”我轻轻地告诉崔月。
刚说完，胸前的电话响了起来，我立马划开接听。
“是我，不好意思那么早打给你……”是杨丹打来的电话。
“没事，我已经起来了。”她一定有事才会那么早给我打电话，我先忍着没说我可能发现崔月尸体藏在湖里的事，等她先说。
“郭昊天查到了些信息。王克嘉父母和儿子应该是搬到了幻都市，郭昊天在公安系统查到了他们八月五号在幻都一家快捷酒店的入住记录。八月五号登记的入住信息，八月六号退的房。查了一下两个老人的手机通话记录，发现从八月三号开始，就有一个的手机号码频繁联系王克嘉的父亲。郭昊天怀疑他们搬走和这个号码的主人有关，于是便联系了一下这个号码。
“对方是幻都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他承认是他把王克嘉父母儿子接到了幻都。他说是接到了客户的委托，帮忙处理王克嘉父母搬到幻都的相关事宜，包括两位老人搬到幻都以后购置房产，户口迁移，以及王克嘉儿子的就学问题。”
“在幻都购置房产？！他们哪儿来的钱？”我听到这个消息感到难以置信，不禁惊叹。幻都是一线大城市，房价之高难以想象，就算是卖了他们在B市的房子也不够幻都一套房子首付的零头。“莫非……是那个委托的客户支付的购房款？”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其他答案。”杨丹赞同地说。
“那个律师没说吗？”我问。
“没有。郭昊天一开始就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身份，但律师以客户隐私为由，拒绝说出该客户的身份。他能交代那么多已经是他最大的配合了。”
如果不能以重大刑事案件立案侦查的话，这个律师看来是不可能供出那个委托他照顾王克嘉一家的客户是谁了。
所以，这条线索就到此为止了吗？还是必须得先找到崔月的尸体才行啊……
“还有，我去崔月工作的酒吧时，从酒吧的女同事那儿拿了个化妆包，女同事说是崔月休班前一天，也就是七月十二号那天借给她用的，里面有口红，修眉刀，粉扑这些东西，上面一定能验出崔月的DNA，我已经把东西交给郭昊天了。”
“是要比对王克嘉出租屋的无名女尸的DNA吗？我想应该不用了，那具女尸不是崔月。”我依据我的判断说到。
“你确定了？”
“嗯。崔月的尸体应该在度假村的湖里。我已经大致确定位置了，待会儿会去找找看。”
“你下湖去找？想不到你水性那么好！你可得自己小心哈。对了，你最好先联系好何运超，不然你找到了崔月的尸体要怎么处理？既然她沉在湖里那么久都没浮上来，一定是被绑在重物上了，你一个人也没法将她捞上岸吧？”杨丹给我谨小慎微地分析着。
“也对，我待会儿给何运超联系说一下。就怕他不相信我，不过来。”我有些疑虑。
“你傻啊，别说你发现尸体了。随便编个理由，最好很紧急的，先把他骗过来再说。然后你猝不及防地跳湖，他要想救你铁定跟着你跳，到时候就看你俩谁的水性好了，哈哈。”杨丹编排着剧情，忍不住发笑。明明很紧张的事，给她一笑松弛了不少。
“马凯文那边呢？查得怎么样了？”我有些在意我梦到的有关马凯文的画面，继续问到。
“查了去年崔月刚开始和马凯文约会时常联系的几个手机号码，登记的名字都不是叫马凯文。也逐个打过去问了，有两个号码没打通，其余打通的号码都否认了自己是马凯文。”
“照片呢？你不是从酒吧找到崔月和马凯文的合照发给郭昊天了吗？有照片还查不到他人吗？”
“郭昊天也是偷偷在查，并不是可以随意使用一切警力资源。他拿到照片后也只能是和之前用马凯文这个名字查到的身份信息进行人脸比对筛选，并不是你想的直接通过面部识别就把户籍信息给甄别出来了。”杨丹替郭昊天解释着他的难处，“B市叫马凯文这个名字的人总共有二十六个，他全都对比过了，都不是照片上的那个人，不是我们要找的马凯文。”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我不相信地说，“会不会……马凯文的户籍不是在B市？”
“那可有点麻烦了，甭说全国了，光是全省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个叫马凯文的呢。”杨丹感到头疼地说，“郭昊天说先从全省搜搜看，有结果了再给我消息。”
“哦。确实辛苦。”
“郭昊天那边我会跟进的，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你自己在度假村那边行动要小心啊，注意安全。”
“知道了。我待会儿先给何运超联系，然后下湖去找崔月的尸体，找到了我也会第一时间和你联系的。”
“那就先这样，挂了。”
我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听到我结束通话，走在前面的袁海霞回过头来，脸上永远挂着那淡淡的微笑，问我：“不好意思，我不小心听到了一点你讲电话的内容。我听到你说你在找谁的尸体？是我听错了吗？你们在说什么呢？”
“啊……没什么……”袁海霞一直走在前面，不动声色，也不回头看我，我以为她没有听到我在电话呢。没想到她竟听到了，还听到那么重要的关键词，我立马思考着如何组织语言回答她这问题。她也是度假村的人，虽然我不太怀疑她，但我害怕打草惊蛇，信息泄露，所以我同样不打算告诉她我来此的目的。“我同学在玩游戏，有地方过不去，打电话问我一下。”
“找尸体……的游戏吗？”
“呃，呵呵，是那种推理破案的游戏，她遇到难题了，我说我待会儿上线帮她找找死者的尸体看看。”我硬凹着，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有些扯。
“哦。这类型的游戏啊！呵呵，现在网上真是什么都有。”袁海霞可能不太玩网络游戏的，兴趣缺缺地干笑了一声，又回过头去继续带路。
走进A区酒店，袁海霞领着我往她休息的房间走去。一零六室。
袁海霞去厕所拿了条浴巾给我，问：“你还要洗个澡吗？”
其实湖水挺脏的，是该洗个澡。但我想到待会儿我还要再跳进湖里去找崔月的尸体，便摇摇头说不用了。
“好的，那你就把湿衣服脱下来，擦擦干身子，酒店有员工制服可以先借你穿，待会儿我去给你拿。吹风机在厕所墙上，把头发也吹吹干吧。”袁海霞周到地交待完，不由分说地就离开了房间，去给我拿员工制服。
真是热情待客，服务周到啊！
我脱掉湿衣服擦干身子，然后去厕所吹干头发，等着袁海霞回来。
几分钟后，袁海霞拿着员工制服回来了，递给我说：“快换上吧。”
“谢谢。”我道了声谢，接过制服。
袁海霞到厕所洗了把脸出来，在床头柜拿了瓶爽肤水大剌剌地涂抹起来。
我穿好制服，一边穿鞋一边跟袁海霞道谢。
“哎呀，忘了给你拿双鞋了。”袁海霞拍着脸说。
“没事没事，这样就行。”不能再麻烦她了，我连忙摆手。
“你的鞋都湿了，捂着脚会很难受的。对了，你穿几码的鞋？我床底下有双跑步鞋，三七的，你试试能穿就先穿着吧，我还有其他鞋可穿。”她一面涂着护肤品，一面给我指了指跑步鞋在床的哪边。
她热情到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了的地步，走到床边，找到跑步鞋，坐在床上换鞋。三七码的鞋刚好，很合脚。
穿完左脚，正穿着右脚时，杨丹给我打来电话。我觉得房间里有些安静，我和杨丹讲电话的内容可能会被袁海霞听到，所以先挂了电话，想着穿好鞋离开房间了再给她回过去。
可我刚挂断来电，准备穿右脚的鞋时，杨丹又再次打来了电话。火急火燎的，有重大发现吗？那就更不能轻易让袁海霞听到了。
我又挂断了来电，同时给她发了条信息：【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待会儿给你回……】
“你怎么不接电话呢？”袁海霞问我。
我转头冲她笑笑，“一个追我男生，我都拒绝他了，他还总打来，不理他。”又随口撒了个谎。
“呵呵，你还挺受男生喜欢的嘛！”她一边涂抹着面霜一边说。
我笑笑，转过身去，继续穿鞋。
刚准备系鞋带，手机再度响了起来，仍旧是杨丹打来的。有什么急事一秒也不能等，非要现在给我打？难道已经找到马凯文了？
“还是那男生吗？他很执着嘛。你就接吧，难道是我在这儿你不好意思？呵呵。”袁海霞取笑着我，继续着她的护肤步骤。
“真是讨厌……”我假装厌烦地点开手机查看，“不是呢，是我一个女同学。”我干笑一声，调小音量，不想被袁海霞听到内容，接听了杨丹的来电。
“你在哪儿呢不能接电话？担心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事了！不是说好秒接电话吗？”电话一通就听到杨丹斥责的声音。
“我旁边有人，不方便。”我捂着嘴小声回答她。
“那你听我说就好。”杨丹紧迫盯人地说着：“郭昊天查到马凯文了，不，确切地说，他不叫马凯文，而是叫马凯，他的英文名叫Kevin而已。他连真实姓名都骗了崔月，真是有够混蛋的……”
崔月的男友不叫马凯文，而是叫马凯？！确实是个重要的信息。
可是，接下来杨丹继续说了些什么，我没注意听，因为此时我全身汗毛直立，动也不敢动，注意力全都被身后飘来的香味给震住了。
是柠檬马鞭草味的护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