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别出声，别又把其他同学引过来。那我就不带你去见你妈了。”我再次提醒叶文文，真的很像个反派人物在威胁她。
叶文文乖乖地捂住嘴，默默地和我并肩走着，就像两个路过的人般正常，应该不会被祭拜的家长和围观群众发现她是鬼，毕竟没人会认出她是事故中丧生的学生之一，除了她妈妈。
叶文文好奇地伸手过来想要摸我，却发现碰不到我，她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我。
“不必惊讶，我们碰不到彼此。”我尽量小声地跟她解释，“所以待会儿你也碰不到你妈，你们只能看到和听到对方。”
我俩向前走着，她假装继续在摸抓空气，以瞒过其他同学她已经找到我了的事实。
“陶桃，我看你从桥头晃到桥尾，又从桥尾晃到桥头，干嘛呢？”途经桥中段时，李玮突然喊住了我。
完蛋。只顾提防不要碰触穿越同学的鬼魂，竟忘了李玮也在现场。他看到叶文文会不会吓一跳？淡定，他不一定认识叶文文。可我刚才明明是一个人，要如何跟他解释叶文文是谁呢？
“我……我刚刚碰到同学了，她也来看看……”我停下脚步准备扯个慌搪塞过去。
“哦？哪儿呢？你们班不就四个幸存下来的吗？”李玮歪头看着我问。
“嗯？”我和李玮四目相对，他目不斜视只是看着我。然后我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叶文文，叶文文见我停下来，也跟着停了下来，她也只是好奇地看着我。
他俩都看不到彼此吗？！
“我在桥头那边碰到的，她和她家人开车来的，祭拜完就走了。”我撒了个谎。
“哦，这样啊。”李玮撇了撇指关节，伸个懒腰，拿着几本杂志画报说：“我也差不多了，等这美女画报烧完就完事了。”
“嗯，我也没事了。记得收拾祭拜品和烧剩下的灰哦。那，拜拜。”我确定他看不到我身旁的叶文文，遂放下心跟他就此别过。
“你往那边走是去哪？”李玮问。
“我得去莱茵的汽车站坐长途车回去啊，我又不像你是骑自行车来的。”
“走过去？你知道这儿离莱茵县城的汽车站还有多远吗？”李玮吃惊地问我。
“不知道。听说绕着湖走就能看到公交站牌，可以坐公交车去莱茵县的。”我没有概念地回他。
“公交站牌也挺远的，”李玮带着调侃笑笑，“要不你等等我，等我烧完这些东西，载你过去吧。”
“不用了，在路边看到回去的大巴也可以招手喊停的，我边走边等等看就行。你不用管我，完事你就自己走吧。”他真是温柔啊。不过我还是婉言拒绝了他，扭头继续往前走。
叶文文见我动身，她立马紧跟上来。
“你刚才……”叶文文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又说话了，连忙伸手捂住嘴，冲我露出抱歉的表情。
“没事，他们走远了，你小声点就行。”我见大多数同学的鬼魂已经从人行道搜到了桥尾，一无所获，然后又都继续向车行道上跑了过去，打算去另一侧的人行道上去搜寻我，离我们稍远了，所以便允许叶文文可以说话。
“你刚才在和谁说话？”叶文文小声地问我。
“五班的李玮，你没看到他吗？”
“很受女生欢迎那个？不啊，我没看见，他也来了？”叶文文一脸的诧异。
“嗯。他来祭拜李波的。”我看着她带着疑惑四处张望，不禁问：“那你看得到来祭拜的其他人吗？”
她摇摇头，指了指车行道上和对面人行道上的鬼魂说：“除了你之外，我只能看到他们。”突现不安，焦虑感无处安放，声音颤抖地问：“你好像没刚才笃定了，你确定你能让我见到我妈妈吗？”
说实话，我一点儿也没把握。我至今都不敢说已经完美掌控了自己的能力，所以什么状况出现都是有可能的，用杨丹的话解释就是能力还不稳定。我还在慢慢学习和摸索，适应这能力带来的一切变化。
“应该没问题……试试看吧……”我硬着头皮回答叶文文。
“试试看？你不是说……”叶文文担心我在诓她，颇为激动。
“嘘！到了。”我连忙止住她欲喊出的话，停下来。
我俩走到了她妈妈的面前。她妈妈仍和刚才一样坐在地上，背靠着护栏，掩面而泣。
“到了？哪儿呢？”叶文文期待又怕受伤害地看着我看着的方向，又看看我，问到。
她仍是看不见她妈妈。
我有些慌，不知这是为何，脑袋又在飞速运转思考。其实现在我已处在桥尾位置了，完全可以跑出桥面，甩掉叶文文，她没法离开桥面这个限制区域去追我。
可是，我看着叶文文一脸期许的表情，叶文文妈妈伤心欲绝的模样，我又狠不下心来。
我还是决定试试，站到叶文文妈妈的左边，指导着叶文文：“你妈在我右边，你从我左边直穿我们俩试试。”
“直穿你俩？”她有些搞不懂我的意思。
“你不是碰不到我吗？你直接从左边走过来，穿过我的身体往前走，然后再穿过你妈的身体，应该就可以了。反正之前是这样的。”我故作轻松地说，让她相信我的话。其实我也有些紧张，生怕不奏效，背负欺骗的骂名。
“哦，这样吗？”叶文文怯生生按照我说的走过来，从左到右地穿过了我和她妈妈的身体。
“如何？……”我略带紧张地问。
“妈！妈！”我话音未落，叶文文便兴奋至极地狂喜大叫起来，蹲下张开双手想要去抱她妈妈，扑了个空，穿过了她妈妈的身体。
看来她已经能看到她妈妈了。
“文文？”叶文文妈妈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泪眼婆娑，揉着红肿的眼睛看了看眼前，叶文文正蹲在她面前，惊喜万分，同样张开怀抱去抱叶文文，同样扑空。“文文？！文文！文文你回来了！呜呜呜呜……文文，文文，妈妈好想你！你回来看妈妈了吗？文文！”
“妈！别哭了，妈！呜呜呜呜……我也好想你！妈！妈！”叶文文也喜极而泣，哭得稀里哗啦。
“别哭，乖女儿，妈妈在这儿，不怕哈，妈妈在这儿！”
叶文文和她妈妈互相安慰，痛哭流涕，画面感人。她俩的身体穿越过彼此，部分重合在一起，不仔细看就像是相拥着彼此一样。实际上她俩只是紧紧地环抱住了自己而已。
“文文，你终于回来看妈妈了，妈妈好高兴！不要再离开妈妈了……”
“呜呜呜……妈，对不起，让你担心难过了。呜呜呜……”
母女俩说着体己的话，温情满满，幸福备至，已不在乎能不能碰到彼此了。
我会心一笑，任务完成了，没辜负叶文文的期待。我不是个骗子，就算是鬼我也不会欺骗。
我没有跟叶文文说一声便转身离开了，有种做好事不留名的成就感。
“陶桃……”我还没走出大桥，叶文文喊了一声。
我转身查看，见她和她妈妈说了一句，然后向我跑过来，给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
“嘘！小声点哦，别被其他同学发现了。我答应了你，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我。”我脸上挂着微笑回她，“快去和妈妈享受团聚的时光吧，我走了。”
“嗯。陶桃……”她眼睛里闪着泪光，感激不尽地说：“我也说过，只要能让我再见到妈妈，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你尽管说。”
没想到叶文文还是和言出必行的性情中人，令我刮目相看，真是可爱。我意味深长地笑笑，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能为我做些什么呢？呵呵，不必了。”
“好吧……真的非常感谢你，我会告诉妈妈记着你的恩德的。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联系她的哦。”
“嗯嗯，好的，知道了……”我应付着她，知恩图报是好事，可我并不觉得自己给了她们什么恩惠，这样厚重的感恩我有些难以承受。
“你是个好人，我真后悔以前在班上没和你好好相处，成为朋友……”
够了够了，怎么和徐枫一样开始夸赞我起来了？变成鬼了就都觉得我是好人了吗？早干什么去了！真是奇怪。
“嗯嗯……”我继续敷衍着她，略有些不耐烦，她话怎么那么多，来之不易的与她妈妈重逢的机会，她竟浪费时间在对我的感激上面？真是令人难以捉摸。“你快回去跟你妈团聚吧，我要走了。”说完又转过身去，自语叹息：“唉～！白来一趟啊！”
“嗯？你来这儿是有什么事要办的吗？”没想到叶文文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追问起来，“你说说看，没准我能帮你，就算我不能帮你，我让我妈妈帮你也是可以的！”真是没完没了，她还真是一心想要对我报恩。
“我想见大巴司机王克嘉，可是你们说他已经消失了啊。你帮不了我。”我受不了了，索性直接说明来意，让她知道她根本帮不了我。
“你找他干嘛？你认识她？！他不是杀人凶手吗？”叶文文惊讶且诧异地看着我。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杀人，为什么开车坠湖自杀，把你们也搭进去了。”我不耐烦地回答她，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心想，我为什么要跟她解释那么多。
“大巴车开出度假村后没多久，司机就接了个电话，然后就一直在讲电话……”叶文文挤了挤眉毛，眼睛向上看，似乎在回想事发当日的情况。
“你还记得那天在大巴车上的事！？”我惊喜交加，不耐烦瞬间消失。就算见不着王克嘉，能搞到些事发当日大巴车上情况的线索也是不错的。
叶文文用手指捋着及肩的长发，努力回忆着：“还有点印象……我记得他打了好久的电话，一会儿单手开车讲电话，一会儿双手开车歪着脖子耸着肩夹着手机讲电话，李波提醒了他好几次，他都充耳不闻。李波本想去夺过他的手机，可当时车正在行驶中，李波害怕会发生危险，便没有动手，只是不断地叮嘱着他注意前方，十分紧张。他讲完电话收起手机，李波说了他一句，他态度凶狠地骂回来，脾气相当暴躁。李波还是怕跟他争吵会带来安全隐患，遂不做声忍了下来。”
“后来，车靠边停下来让我们去上厕所，车刚一停下李波就和司机吵了起来。李波指责他危险驾驶，说要投诉他。而他拒不认错，反而像被点燃怒火，吼着如果我们不想坐他的车就滚下去。两人差点在车里动手打起来，上厕所回来的和前排的几个男同学把他俩拉开，让两人平息下怒火，班长从后面走到前排去跟司机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班长说教时司机并没有回嘴，只是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车门外。上厕所的同学陆续回来，班长也说教完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以为就这么消停了。这时候，司机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接电话时鄙视地看了看李波。现在没开车，他接电话并不违规，面对他的挑衅，李波没有说什么。”
“然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司机突然就把大巴车门关上了，歪着头耸着肩夹着手机，安全带都没系上就发动了大巴车，一脚油门往前撞开前面的大巴，然后又倒车顶开后面的大巴，拐出路面，急速狂奔起来……”
“后来……后来我就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有警车在后面追，好像车里的同学在尖叫，好像李波冲上去试图抢夺方向盘踩住刹车……这些印象都很模糊，很碎片化。不知道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我看到报纸上的新闻后，自己脑袋里形成的印象……”
“你当时坐在第几排？”我问。
“右边第二排，靠过道这边。”这个叶文文倒是记得很清楚。
“那离王克嘉很近嘛。你再想想看，当时有听到他打电话和对方说了什么吗？尤其是停车时接的那次。”我尝试着帮叶文文回忆事发当日更细节的濒死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