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前路虽言无人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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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凡和萧晓筱所坐的这座酒吧名字很有意思,叫做“Forgeting Bar”,中文翻译过来就是忘记酒吧。

面积不大,和红星楼的天心苑差不多大小,内部陈设古典而简朴。桌椅板凳都是木制,用手摩挲还能感受到木头的纹理。

因为用得久了,给人一种光滑润泽的感觉。

四壁挂着些水墨丹青,叶凡不通绘画,也看不懂什么花鸟虫鱼的奥妙,山水含情入画的意境,不过仅仅从这些别出心裁的陈设布局上,也能看得出这个酒吧的老板是怎样的人来。

在吧台的左手边,有一处用整条木料搭建的木台,上面随意地放着一架古琴;吧台后的酒柜上,却陈设着各式各样的洋酒,叶凡英文太差,看不太懂。

三五个吧员时不时地走来走去,为点单的客人送去酒品。

这样一个酒吧,萧晓筱让叶凡用神识感应什么?

能感应什么?

张开神识以后,什么也没感受到!

叶凡大惑不解:“晓筱,你让我感应什么啊?”

“笨!”萧晓筱笑骂道:“修行人的神识难道只能用来施法御器吗?不要忘了,修行境界本身也是一种人生境界。的确如你说的,假如仅仅从神识感应上讲,这里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但你仔细留意一下那些客人,那些吧员,也许就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这地方相当安静,哪怕把声音压到最低,也能被旁人听见,因此她虽然和叶凡肆意谈笑,却用的是神识拢音的手段,旁人只能看到萧晓筱和叶凡轻言细语,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叶凡这场修行也不是白修的,这种神识拢音的手法,明白其玄理以后,自然也就会了。听到萧晓筱的提醒,叶凡恍然大悟。神通法力不是万能的,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要用这种手段来做,就好比出门需要开车,可回到家也得把车停到车库里一个道理。

小汽车好是好,却不是什么地方都用得上的。

在这种地方,神识展开之后除了一片安宁之外,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问题就在这里,酒吧这种地方,来的人千千万万,五花八门。带着各式各样的情绪走进来,只要一进到这里,坐到了桌子边,就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

不管是客人,还是酒吧的服务员,都不由自主地受到这种宁静的染化,自然而然地就安静了下来。

仿佛这种安宁有一种奇异的魔力,无论心中有多少躁动,多少压抑的情绪需要宣泄,可到了这里,就总能自觉地遵守这个地方的秩序,莫说高声大气,就算是轻言细语,都压低了嗓子。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萧晓筱看叶凡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开口问他:“是不是又了点感觉了?”

“有倒是有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叶凡想了想:“我看见了,也明白了,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倒也一语中的。这酒吧别出心裁,无论是装修,还是陈设,还是气氛的营构,处处匠心别运。萧晓筱带叶凡到这里来,应该就是让他去感受这种气氛,也许能找到自己想要找的答案。

听到叶凡这么问,萧晓筱笑了:“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应该去问这里的老板娘!诶,说曹操孟德就到了!”

叶凡闻言转过脸去,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见一个半绾青丝,神色中略带慵懒之气的女人缓缓向自己二人坐的地方走过。这女人长得并不是出奇的美,无论眼睛鼻子还是嘴巴,都显得很普通,可这些在普通不过的五官却都长在最该长的地方,形成了一种相当独特的美貌。尤其是那双眸子,竟然是湖蓝色的!深邃中荡漾着一种别样风情,令人一见便醉了。

湖蓝色的眼眸,在亚洲人种中是相当罕见的。

这女人看样子居然还认识萧晓筱!

“兰姐,你来了?!”萧晓筱满脸笑容,向她打招呼。

这女人叫兰幽,相当独特的一个名字。

兰幽一进门,就看见萧晓筱了,走过来坐到桌子旁边的木凳上,淡淡一笑,道:“丫头,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这个地方了呢,怎么了,今晚带着男朋友来我这里看我吗?”

“兰姐,你说什么呢?”萧晓筱为她介绍:“这是我道侣,叫叶凡,是个剑修!”

“剑修!”兰幽的脸上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之色,这种惊异不像是听说萧晓筱结成道侣而吃惊,也不是普通人听说眼前来了个修士而吃惊,这种惊异之色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怒色和一种感怀,反正很复杂。不过这种神色只是一掠而过,随即化作了一片淡然和平静,就如她的那双眸子。

叶凡见兰幽的神色,忙问道:“难道她也是修行人?”

兰幽上下打量了一眼叶凡,端起服务员调好以后递上来的鸡尾酒,轻轻抿了一口,道:“我修行,但却不是人!”

叶凡有些老大不自在,自从兰幽听到自己是剑修以后,就有一股淡淡的威压之气传了过来,这种威压之气像是一种逼问,又像是一种高位者对下位者的俯视,这种感觉让他相当不舒服,但又不好发作起来,只得也喝了一口杯中的饮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不是人,难道是妖怪?”

没想到兰幽居之不疑:“我是妖,却不是怪!”

叶凡还想说什么,却被萧晓筱打断了:“叶凡,怪我没告诉你,兰姐是妖修,而且还是一个相当不得了的妖修。这世界上可不仅仅只有人才会修行哦!”

说着神念中向叶凡解释了妖修的意思。

天地万类众生,在修行这条路上其实都是公平的,没有人规定只有哪个族类有资格修行成仙。

物类中有大机缘可自感成灵者,也可俯仰天地,自悟修行,只要一世修行能达世间法尽头,就都能够成仙了道。

这类存在也是一种特殊的修士,和人类修行人没有本质的区别,若说有区别,也只能说是出身不同而已。眼前这位兰幽不但是一个妖修,就算是放到高手辈出的修行道,那也是佼佼者,一身修行已经有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这位兰幽若不是心有大愿未了的话,八百多年前就该飞升成仙。

靠,这可真是个活祖宗啊。

自己之前也不是没见过高人,陈季常,吴道之,哪一个都是世间高人了,连神仙都见过两个,但没想到的是现在居然有遇到了一个八百多岁的地仙!

这还是人吗?

晕死,本来就不是人!

活了八百多岁,还能容颜不衰,谁做得到?反正凡人是做不到的。

看到叶凡惊疑不定的神色,兰幽有些意兴萧索,转过脸去对萧晓筱说道:“丫头,我认识你有十年了,每次找我都准没什么好事,说吧,今天又遇到了什么问题了?”

萧晓筱摆手:“不是我有问题,是叶凡有问题,刚才他还问我呢。这问题我回答不了,就想到你了,结果你就来了。”

兰幽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愿意,过了半晌这才道:“看在你的面子上,叶凡,你有什么问题,问吧。”

和这种人打交道,最好不要来弯弯绕,叶凡也算认识不少高人了,这个觉悟他还是有的,于是把自己刚才的观察和遇到的问题通统说了一遍,说完以后才问道:“不知前辈能不能为晚辈指迷!”

兰幽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听众,叶凡虽然也读了几天书,但言词表达能力并不强,说得也很琐碎,其中还夹杂着许多自己的思考,要换做普通人早就不耐烦了。可她却没有一点不耐的神色,听得很认真,中间也没有打断过一次。

听到叶凡的发问,兰幽道:“这种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萧丫头,你的修为已有真人大成的境界,按理说你是可以回答的,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他呢?”

没想到兰幽一脚把皮球踢到了自己这里,萧晓筱顽皮一笑:“兰姐,你是地仙,修行比我高得多。再说了,我又不做领班,超出我见知之外的事情,就算说了恐怕也未必管用!”

这话倒也实在,正如萧晓筱说的那样,她又不做领班,自然不会遇到这个问题。什么事都忌讳外行人说内行话。很多人喜欢围观,看热闹,然后发感慨,如果换做了我,应该怎样怎样,但问题就是那不是你,别人遇到的问题也不是你遇到的问题,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当然可以说应该怎样怎样,可面对问题的却是别人。

主席他老人家常常说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实事求是,恐怕也有这个意思。萧晓筱不做领班,不管服务员,就算明白问题的根子在哪里,但由于她没这个需要,因此说出来的方法也就未必管用。

可兰幽就不一样了,好歹也管着这么个酒吧,酒吧里也有服务员。叶凡所遇到的问题,是管理方面的问题,在这方面,兰幽最有资格来指点他。这不是说兰幽的辈分修为有多高,而是所处的局面更为适合。

“你这小丫头,打的好主意。”兰幽白了她一眼,然后转脸对叶凡道:“你得了个好道侣啊,主意都敢打到我身上了。好吧,若换做别人,我可真不愿管这档子闲事!”

听到兰幽言语中有责怪之意萧晓筱做了个鬼脸!

叶凡听到兰幽这么说,看着萧晓筱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容。

看着两个你看我,我看你,兰幽开口道:“要卿卿我我有的是时间,不必当着外人这样眉来眼去。”

“叶凡,你的修行根基还可以,若是我看的不错,就剑修的次第而言,你已经有了剑魂境界的修为。其实你遇到的问题看起来复杂,但真要解决,也未必如想的那般难!我问你,从剑魂境界一直到剑修大成的剑界之境,中间有哪几小次第?”

“唯心,化物,证我,融魂!”叶凡老实地回答,兰幽虽然不是剑仙,但世间法诸妙同源,修炼到极致其实没多大差别,就是入手法和走的路不一样而已,可最终的终点是一致的,修炼了八百多近千年,什么没见过,别人问,那就告诉她呗。

再说了,天斩之中的那道心印,就是总结了相应境界以及心境所求和如何去修证,能得到这样一个前辈的指点,也是修行之福,叶凡也没道理不说!再说了人家问的就是境界而已,不涉及如何修证的秘法,当然也说得!

兰幽点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么几个小次第。突破魔境,便自然将唯心境界修至尽头,进而化剑意而为剑魂,是为化物;化物修至尽头,即是证我,证我的尽头,便是融魂。次第而上,层次井然有序。可这些次第,并不是简单的修行境界,也是对应人间万象。”

“茶楼的工作繁杂而枯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期处于这种状态下心中却没有明确的指引和方向,就会沉沦其中而身心俱疲。你怎么应对这种枯燥,那么你就要教会你手下人如何去应对这种考验!”

“这个我也想过的。”叶凡摸了摸鼻子:“可他们不是修行人啊。”

兰幽瞄了一眼萧晓筱,见她带着一种捉狭的笑容低头看着自己桌面,仿佛上面正有什么精彩的戏份在上演一般,不由得暗暗摇头,口中却道:“我已经说过了,那并不是简单的修行境界,同时也应对人间万象,修为境界的突破本身,也伴随着人生境界的升华。”

“工作的本身不仅仅是为了工作,真正的解决之道,要在工作之外去找。你之所以可以始终一贯地保持工作状态,并不是你比他们更加高明,而是因为你所处的人生境界和他们不同。你把工作当做求证自己修行的一种历练方式,也就意味着你根本没有把上这个班赚这个钱当做目的,而是为了达到某种更加远大的目标的一种方式。”

“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算是一种讥刺,但想解决这种因为机械性的工作而带来的疲态,恐怕就得从这句话中去寻找方法。”

“这不是要你教你手下的人怎么去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三心二意,而是要让他们去看到更加高远的东西,然后因愿而实行!”

“因愿而实行!”叶凡一愣,心中随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我们又多么远大的理想,但却不能仅仅活在这种妄想之中?”

“悟性不错!”兰幽说到这里,言语中微微有沧桑之意:“当年也有那么一个人,悟性也和你一般,唉……”

“兰姐,你又来了。”萧晓筱有些着急:“那个人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在这里想他么?”

“一码归一码。”兰幽看着萧晓筱的神色,心中暗暗有些好笑,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暗道:“你这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自己说不出口的话,却要我来说。”想到这里,也不打算继续逗她了,于是问道:“叶凡,你可知为何要因愿而实行?”

“隐隐约约明白吧。”

“我如果不告诉你,恐怕有些人就要着急了。”兰幽先是微微一笑,然后神色转而变得很严肃:“无论一个人有多么高远的理想,可这理想也不是马上就能实现的。”

“很多人都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可临到头来,一件小事都不能做好。要知道一点,所谓的大事都是由许许多多小事而构成的,集腋成裘,水滴石穿,非得经年累月之功不行。就如婚姻,仅仅是两个人在一起那么简单吗?”

“很显然不是。这中间要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了,比如两个人是不是有坚定的感情基础,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都不能少。幸福的二人世界是由双方一起去营造的,一件件把构成这个幸福的婚姻的基础要件不断完善,最终才能完成这个理想。”

“无论是修行人结道侣,还是普通人谈恋爱结婚,两个人在一起仅仅是实现这个愿心的开始而已,真正的考验,还在在一起以后。完成理想也是这个道理。人上一百,形形*,各有各的愿望和期许。人生百年,都是在完成自己的理想的这条路上行走,若没有做好眼前事这个觉悟,理想是永远不会实现的,再现实的理想,也终究变成妄想!”

“在这条路上,因唯心而知所求,由立愿而得化物,由化物而知证我,因证我而融魂,其终究尽头,不过是自我的实现而已。所谓剑界,不过如此而已!”

拿什么举例不好,偏偏拿结道侣这件事来作比,叶凡这小子就算再榆木脑袋,也明白这些话其实是萧晓筱想说的。

事到如今,萧晓筱心思如发,如何不能发现叶凡对于自己的感情的问题?两个人要走在一起,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可叶凡迟迟进不了状态。倒不是说叶凡勉强,而是他实在不清楚该怎么办!平心而论,叶萧二人的状态不对头啊。道侣即是修行中的伴侣,也是凡人眼中的夫妻,最起码也该是情侣。

可叶凡和萧晓筱的状态,像是情侣吗?

说是知心朋友,恐怕都有点勉强。这种事萧晓筱说不出口,索性借个由头,让兰幽来说,既指点他如何应对目前的局面,也告诉他应该如何去看待自己的感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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