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良日登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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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陵君府上的大宴已经持续了六天,明天就该结束了。当代信陵君魏无妄在书房里边看书边等着侄儿赵无惧归来,虽然他也很喜欢这个侄儿,但深夜苦等的原因还是回房后夫人一旦问起她的宝贝侄儿,自己答不上话那就不是件美事了,至于有多不美,就得看夫人的心情了。

通常这个时辰花街里的手艺人都散去,小三儿也该回府了,但今晚迟迟未归让魏无妄心里泛过一丝担忧。小三儿从小机敏有余而沉稳不足,机敏到时学足了他姑姑,但沉稳就没几分了。早知道这样,在前几天这小子让自己给他安排点差事的时候,就不该让他去安置那些手艺人,留在府里陪游侠儿喝酒不是更好。在外面一个不好,惹点什么事情来,自己的耳朵可消受不了他姑姑兰花指上的劲力。不过喝酒也挺有风险的,朱解叔和那帮洛阳来的游侠儿拼酒,喝到兴起时也学着年轻人在胳膊上扎洞放血,叔也是,还一路强撑到二天宴饮结束,最后被家仆抬回府上,一大把年纪了,喝完酒还像个毛头小伙似的。

魏无妄在心里扣掉小三儿第六个月的例钱时,这小子终于带着马二王六一起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配着双剑的少年和一个睡在驴背上的小丫头。

阿城的本意是找一个会做饭的小徒弟,免得今后在荒郊野外,拿那些飞来蹦去的野味一点办法都没有。但现在的情况好像是自己收了一个,需要时刻伺候着的小姑奶奶。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丫头交给府上的侍女。

夜已深,信陵君得知小三儿受剑气所惊,依然不放心的伸手搭在侄儿的手腕上,探出一道内息将赵无惧的经络又细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无事后才让他下去歇息。

榻前对坐,举觞对饮。

“方才诸多得罪,还望少侠不要见怪。”信陵君举杯道。

“郡侯心系晚辈,人之常情!”阿城心下觉得这位信陵君对侄儿关心太过了一些。

信陵君那双眼似乎看穿了阿城心中所想,忽然问道:“少侠可知信陵君府哪一点天下无二么?”

“子息单薄。”阿城道。

“咦?”信陵君对这个回答显然感到有些意外,一般的回答应该是仁而下士么。

阿城持刀从猪腿上切下一块肉,自顾自的饮了一口酒。

“晚辈自幼喜欢侠客,曾在一位先生那里听过这么一个故事。听故事的时候我太小,现在也只记得这么一个大概。”

信陵君举杯,听着阿城将故事讲下去。

“有兄弟两,一人为君,一人为臣,当君主的兄长远不如弟贤达。时常听信小人谗言,对弟颇多畏惧猜忌,最后甚至连国政都不敢让弟参与。当有强国入侵这个国家的盟友时,兄长惧敌之凶暴不敢相救,弟以唇亡齿寒之理屡谏但兄长不为所动,无奈之下用计偷兵符,诛上将,退强敌,以此见功与邻国。弟惧兄长之怒,十年不敢归国。等到强国入侵,有人以故土之义劝说,兄弟二人才摒弃前嫌,共却强敌。

但人的猜忌哪那么容易消除,等到诸侯只听闻弟之名,而不知身为国君的兄长时。弟再次因诽谤而被废除,心灰意冷的弟弟将自己淹没在烈酒和女人堆里,最后和哥哥在四年之后一起去世。

十八年之后邻国攻入都城,末世君主自焚于大殿之上。临终前他将国破身死、祭祀断绝的怨恨归结于弟弟不守人臣之本分,结党营私以致帝室衰弱。他在烈火中对弟弟族人立下诅咒:‘汝辈子息世代单薄,直至祭祀灭绝!’”

“子息单薄,祭祀灭绝!”信陵君端起酒杯饮下一口,自嘲道:“老祖宗的这份大礼还真是重啊!”

“今日所嫁之女为老夫故人之女,此时除五家之主,不为外人所知。当时府中产女,各人均道信陵君府累世积善,诅咒已被消除。但亡国之恨哪有这么容易消解!”阿城听着信陵君将这等隐秘之事说出来,料想信陵君必有后话等着自己。哪知这个颇具威严的中年人之后只是自顾自的吃肉饮酒。

那感觉有点像月儿闯祸之后,绞手指壮胆的模样。

魏无妄用井水将自己了三遍,又用醋漱了五遍口。自己闻着没有酒气之后,才踏入了卧房,在夫人身边小心翼翼的躺下。

“又喝酒了?”一只温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阿媛,还没睡呢?”

“算了,裳儿新婚,就饶了你吧!”一只手落到了自己的胡子上,魏无妄知道喝酒这事算是揭过了。

“有事?”半晌之后,夫人的声音传来。

“我打算让三儿出去走走。”魏无妄叹了口气,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魏赵两家世代联姻,宗祀相继。阿媛你知道的,这些都不在我的心上。”

“但三儿像极了臣哥,信陵郡这个地方太小,能牵绊住他的只有你我。你知道三儿八岁学剑,磨砺十年,却在十八岁那年将剑丢下,开始和我学着处理那些他眼中的杂事。”

“三儿像臣哥一样,总是为了别人,将那些不喜欢的事揽到自己身上。”

“我只想帮阿姐好好照顾无惧。”阿媛说道,语调中带上了一丝啜泣声。

“那就让他开心几年吧!闹踏实了就将他绑在你跟前,以后哪也不许去。”

“死相,要绑也是绑在哪个小姑娘身上,我看隔壁家的那个小如就和无惧眉来眼去的。”

“他们只是一块长大,哪有眉来眼去。阿媛你肯定是想儿媳想花眼了!”

“你说什么!”

“别别别!小点劲!疼!”信陵君躲了一晚上还是没躲过夫人的兰花指。

十八年前,臣哥倩姐携着魏无妄夫妇一起前往北地猎蛟龙,有人给了臣哥一副驱咒改命的道方,为了帮自己驱除那该死的诅咒,臣哥花了三年的时间收集材料,到最后还是有一味蛟龙血始终无迹可寻。这时,那人又将北地婺源渊里蛟龙现世的消息告诉了臣哥。

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蛟龙面前,但深渊里的蛟龙并不是寻常武林人士口中的大蛇,已经蜕化八次的妖物俨然成精。一行人被额头长出尖角,身上双爪浮现的妖龙玩弄在爪牙之间。绝望之际,妖物口吐人言。

“你们想要我的血,也并不是不可能。只要留下两人立一个誓言:为我做一件事,不管成与否都不能再回到人间。”妖龙的话音刚落,背后的臣哥夫妇突然出手将自己和阿媛击晕。

两人醒来时,妖龙和臣哥夫妇都消失不见,地上只留下那张道方和全部的材料。但驱咒的道方并没有生效,信陵君府的祭祀,依然像以往一样靠过继才能存续。

无根道长说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道方,可能是诅咒的效力太过强横。魏无妄又回去婺源渊找过几次,但是除了那道深不可见的地渊,什么也没有,臣哥不在,倩姐不在,那条该死的妖龙也再没出现过。魏无妄将臣哥留下来的遗物反复的清点,就是找不出给臣哥道方那人的一丝踪迹。关于那人的一切都像是凭空出现,又倏然间消失。

第二天一大早,赵无惧就被叔父告知放了一个三年的长假。

阿城在昨晚也大致猜了一些可能,但没想到信陵君是直接将侄儿托付给了自己。说书人老李的故事里可不是这样讲的,年轻有为的少年剑客,来到了高门阔第的贵人家。贵人对少年青眼有加,马上将自己的闺女许配给少年,正常的话难道不该是这样的剧情么。阿城之前在苏府,好歹也收获了一只活泼的小徒弟和一头本身是真龙的驴子。来信陵君府倒好,平白多上一个老哥,虽说听月儿说,人还挺不错,但要一起上路还是少了点说服自己理由。

“听三儿说,少侠师徒囊中颇为羞涩。”信陵君话音刚落。

“有我和小黑,包师傅以后吃香喝辣”小丫头从厅堂外跑了进来,像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

“姑娘误会了,老夫当年也曾才江湖历练过,深知江湖上的少年游侠儿平日里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但日常琐屑却往往颇为困顿不堪。不知姑娘可明白这是为何!”信陵君摸着胡须向小丫头问道。

“一定是他们钱带的不够多!”小丫头叫道。

“游侠儿急人于危难之间,受助之人往往答谢甚丰,哪里会缺那些许银两。”信陵君摆摆手,继续说道:“少年快意,那会在意那些生活琐屑,晴带雨伞,饱带干粮。冬天的棉袄,夏天的短衫。像中土九郡还好,一旦深入蛮荒之地,金银无用武之地。那又当如何?”

信陵君将赵无惧拉倒跟前:“当年玄奘法师西行不也是带着一个专门料理杂事的沙和尚嘛。无惧对于二位来说就如同沙和尚呐!他会是个不可或缺的管事。”

赵无惧看着姑父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胡扯,自己那里像沙和尚了嘛,我的头发比壁画上的光头不知浓密多少倍。

新月儿这个小丫头被老头唬的一愣一愣的,在那里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点着头。阿城眼前一阵恍惚,突然觉得这个老头一本正经胡诌的模样,和自己与楚生的便宜师傅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阿城叹了口气,对着信陵君点点头,那自己就收下这个理由吧!

赵无惧以自己对姑父的了解,知道姑姑肯定也同意了。

“去吧!和你姑姑道完别就走吧!不用再来见我了,让马二和王六送你出门。”

赵无惧从姑姑房里出来的时候哭的像个孩子似的,手上拎了一个大大的包裹,跟在驴子后面从后门出府。

“你的两个朋友不见一面吗?”新月儿朝眼睛有点肿的少年说道。

“不见不见!这个模样不被笑死才怪!”赵无惧将在出府的时候留了两张纸条给马二王六。

王六的那张是:“我出去耍耍,隔壁的小如给我盯紧了。”

马二的那张是:“别问!掌嘴!”

三人一驴出了城门,才过护城河。

一团包裹从两三百米的处的城头疾射过来,稳稳的挂在了驴子头上。信陵君、马二、王六还有一个阿城和月儿没见过的姑娘。姑娘似乎喊着什么,赵无惧摆手示意听不见。

“无惧,我等你!”忽然,一声响亮的破锣嗓子从城墙传到赵无惧的耳朵里面。

赵无惧的脸白里透红红的发紫,呆了半响之后,气急败坏的吼出一句:“掌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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